朕又一次在夜半驚醒，不過這次面對的不是寂靜無聲的黑暗。

    吵鬧聲從遠處傳來，這個聲音朕太熟悉了。六年前，四個月前，今天晚上。

    尖叫聲再一次響起，前不久剛被洗刷干凈的宮殿再一次蒙上一層血跡。

    沒有人再顧著看管朕這個廢人，站在晨曦宮門口，好像時光再現。

    踏出這宮門，一個常年被禁錮在小院子里的孩子主動選擇站在了棋盤上。

    “六哥，你要幫我?！敝斐姓央p目赤紅，帶著滔天的恨意。我們就站在墻頭上看宸妃被一卷草席帶出宮門。

    “朱承漓？”沈清晝一直都是很冷靜的模樣，即使發現自己被真心照顧的孩子背叛，他依舊拿著劍淡淡地問出這一句。

    “你是皇上？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就是六皇子。小漓，你怎么舍得騙我？”

    “圣上，您剛剛登基，對國事大多不熟悉，不妨讓老臣代為處理?！?/br>
    “圣上，臣與犬子沙場征戰、舍生忘死才守住這大片江山，如今歸朝只留得被君王猜忌的境地。如今群狼環伺，這兵符若上交是將整個國家至于危險之中?！?/br>
    “圣上，貴人小產了?！?/br>
    “圣上，今天該去貴妃宮里?！?/br>
    “圣上……”

    不要再說了，朕知道，朕什么都知道?？嘈慕洜I這么久，今天總該塵埃落定了吧。

    朕走出門隨手攔住一個東躲西藏的小太監。

    “沈清晝在哪兒？”

    小太監沒認出朕是誰，指了一個方向就一把甩開朕走了。朕被他推得趔趄幾步。

    如今已經二月初，宮里不少植物都長出了新芽。想必過不了多久這里又是一片繁茂景象。

    朕走走停停勉強看到沈清晝的身影。因為沒人管著，所以朕偷偷減少了每日的藥量，如今身體何處都泛出劇痛。

    沈清晝如今正在被幾人圍殺，他武功高強，對付這些人想必是不在話下。只要有一個機會他便能逃出去。

    朕不顧周圍哄鬧的眾人走到他附近。

    “小漓，快躲開?！?/br>
    沈清晝踹開他身前的刺客，直接飛身過來抱著朕躲開不知從哪里射出的箭。

    “小漓，你……”沈清晝的眼里帶著哀傷?！澳氵@么恨我？”

    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那是沈清夜連同花燈一起送給朕的。

    每一次耳鬢廝磨時，朕曾隔著皮rou感受著那顆心的跳動。也正因為手曾經無數次放到他心口處，所以朕下手才那么準。

    朕看著沈清晝就這么倒下去，朕親手殺了他。

    紅綾接住朕搖搖欲墜的身體?！笆ド线@里不安全，主子我帶你走?！?/br>
    沒用了，朕搖搖頭掙開紅綾的手。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朕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流出來的，反正全身都在疼。

    朕走到沈清晝身邊，跌坐在地上。沈清晝永遠是清冷雋雅的模樣，怎么今天這么狼狽？

    抱起沈清晝尚且溫熱的身體，朕再也忍不住嘔出一攤污血。這樣就好，朕累了。

    朕不知道朱承昭會不會成為一個明君，但是在玩弄權術方面他確實是個合格的皇帝。

    朕在位六載，混混度日，于國于民，無一進益，倘若此舉能給百姓尋得一位明君，倒也不枉費朕活這一場。

    “圣上，主子已經找到一位神醫，您跟屬下離開好不好？”

    沒想到紅綾對朕還有幾分感情，相處六年該有點情誼的。只是朕沒有興趣再活下去了。

    晨光微曦，朕透過滿地的尸體看到了往日宮中的景色。假山星羅棋布，小路上奇花異草不斷。盡頭處是已經破冰的池塘，白色的橋橫在水面上。朕想到許貴人，漫漫白雪里，她曾一身紅衣走過那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