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迪絲看著自己。

    她的對面是一面鏡子，鏡面平滑潔凈。

    一雙湖藍色的眼睛筆直地看著她，粉嫩的唇瓣輕輕地抿著，膚色白亮通透，看上去很冷淡。

    “早上好，茵迪絲?！彼牭侥莻€聲音如此說道。

    于是，她回答道，“早上好，伊蘭斯?！?/br>
    她還想開口，卻不知道應該說什么，猶豫間敲門聲打斷了她的交談。

    茵迪絲打開門，一個黑發女人坐在輪椅上，她的肩膀很寬，腰背與椅背形成一道平行線，綠色的雙眼十分明亮，顴骨上點著淡淡的雀斑，鼻翼兩側有著很深的皺紋。

    但這既不顯得她蒼老，反而為她增添了獨特的風情，人們只會看到她臉上爽朗的，從而忽視了那一點點風霜。

    “準備好了嗎？”伊萬·莫麗，DWZ的前任調查記者，因為十二年前的“酒神狂歡節”而留下殘疾，從此退居二線。她沒有結婚，卻有一個女兒。

    茵迪絲·莫麗的來歷無從考證，仿佛就是在虛無中突然出現的一道光一樣，猝不及防。

    有人猜測這是伊萬的私生女，也有人說這是伊萬和“節日”的頭目所留下的孩子，眾說紛紜。即便是在茨外星系也有許多對獨身女性的惡意猜測——尤其是在伊萬經歷了那些事情后，

    茵迪絲俯身抱著伊萬，在她臉頰上落一個吻，“是的，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br>
    她的語氣中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很快就消失了。

    莫麗拍了拍她的背，“你們會再見的，很快?！?/br>
    明眼人都能瞧出茵迪絲和伊萬并非親母女，起碼她們的五官沒有絲毫相像的地方，伊萬有著純正的黑發，很長，不常見，而茵迪絲，她的短發干脆利落，發根處閃著銀光，每一根都是，銀色的頭發，這就更罕見了。李殊想，除非她去做了違法的基因手術，或者她和自己一樣，否則人們很難有辦法通過正規的手段改變自己的外貌。某種意義上，外貌就是通行證。

    但除此之外，她們的笑容卻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十分有感染力。

    一股似曾相識的既視感，像是無形的手，翻開了她腦海中的某一殘頁，李殊看著兩人，茵迪絲正推著伊萬，好奇地看著四周的環境。

    她們仿佛步入了一座幾千年前的古城，一絲科技的痕跡都沒有，自然而和諧。

    所有第一次來到“驅動星球”的人都會驚嘆，茵迪絲也不例外。這當然不是一顆真正的、會動的星球，而是一個自洽的星艦，它的來歷普通人無從得知，也很少有人能夠有幸登上這艘星艦。

    當然，李殊更愿意稱呼它為“活著的星球”，溫暖而明亮，住在這的人都是那么的和藹可親，這讓李殊常常忘記她們的本職工作——星際海盜。

    “這是待客區?！?/br>
    李殊帶著兩人走到了清雅優美的森林，其實是一座開滿了玫瑰的花園，花園的中央有一個小亭子，里面坐著兩人要會面的對象。

    驅動星球的名聲無人不知，在愛恩斯星系和茨外星系它臭名昭著，然而在戴爾星系它的評價又截然不同了。

    “任何公民都不應該與這些強盜有所瓜葛?！?/br>
    伊萬的鄰居洛克是著名真人秀節目的主持人，作為茨外星系的土著，他對這些不法分子尤為瞧不起，“當然，他們是從低等的，愚昧落后的戴爾星系來的……”

    看到伊萬的眼神后，洛克停嘴了，茵迪絲說不準就是戴爾星系的孩子，他不能惹怒伊萬。

    真應該讓他看看驅動星球，茵迪絲看著眼前的姑娘。

    金色的發絲順著華麗的絲綢落下，像是滿天的星輝，她看向兩人，露出了一個冷漠的微笑。

    “海茵絲·陽?！彼粗鸬辖z，顯然是在向她介紹自己。

    “你好，陽女士，我是茵迪絲·莫麗，DZW的現任記者?！?/br>
    伊萬摸了下嘴唇，掩住唇邊的笑意，“抱歉，海茵絲，我想你應該不希望我向別人輕易地介紹你?！?/br>
    海茵絲看到她眼中狡黠的光芒，這件事說起來太過漫長，且對接下來的談話而言毫無必要，他看著兩人，海藍色的眼睛十分深邃，“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應該讓你們先單獨聊一會?！?/br>
    “你還是那么刻薄?！?/br>
    茵迪絲看著養母，從他們交談的口吻來說，兩人已經認識了很久。

    “海茵絲是白牙的智腦，雖然他看上去是個漂亮的姑娘，不過我想他更愿意我們用‘他’來稱呼他?！?/br>
    宇宙官方聯盟已經承認了八種性別的存在，伊萬用的是男性的‘他’，茵迪絲不由看向海茵絲飽滿的胸口，那里有一條細細的乳溝。他穿著寬松的女士襯衫，近乎透明的白，甚至能看到凸起的兩點。

    “好看嗎？”海茵絲看向她，語氣依舊很淡，沒有被她直白的目光冒犯到。因為過分漂亮的外貌，他受到過很多打量與sao擾，這也是他退居幕后的原因之一，但更多的只是因為沒有必要。

    如無必要，勿增麻煩。

    在茵迪絲收回目光后，他才開口，“那么現在，討論一下這次任務?！?/br>
    “‘酒神狂歡節’在時隔十二年后再一次回到了白色城堡。我們會派出一名成員領著你，進入城堡，接下來你們各自行事。狄俄倪索斯的真面目沒有人知道，在酒神節結束后他可以變成一個不起眼的老頭，或者是當下最火的大明星，希望你們能夠好好把握機會?！?/br>
    她對上司皮特羅說，會帶來最勁爆的消息，徹底揭穿酒神節的陰謀，但實際上，她只是想獲得再一次進入那座城堡的權利。

    “但是，我想說的還有一點?！焙Ｒ鸾z用筆尖敲了敲桌面，看向茵迪絲，“我們不知道你的弟弟是否活著，但如果伊蘭斯·龐梯德斯還活著，他也不會是你可以相信的人。這是一次團體行動，希望你能夠慎重行事，驅動星球很期待再一次和DWZ的合作?！?/br>
    茵迪絲緩緩地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

    如果說夢有一個結束的地方，那無疑是在那個明亮的黑夜。

    熊熊的火光在白色的教堂頂上燃燒，少年纖弱的身軀被釘死在十字架上，蒼老的手握著佩戴在心中的十字架，指尖緩緩地剖開少年的心臟。

    湖藍色的眼睛平靜的看著她，映照她遠遠離去的身影，月光輕靈地落在少年銀白色的短發上，勾勒出一抹殘忍的圣潔感。

    他在說什么，他會說什么？

    這個夜晚是無數人夢魘的終點，也是另一場夢魘的開始。

    殉難的耶穌得到了上帝的救贖。

    那么，誰來救贖你呢，我的弟弟？

    我的伊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