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課第一天。

    早自習英語，默寫U1單詞、Reading全文和全品詞組，薄円亭只會熟練默寫自己的名字、“U1”和“Reading”。

    他昨晚什么都沒有背，作業是早上補的，薄円亭轉頭看到宋瞻衣的默寫本也是一片空白。

    他放心了，宋瞻衣總能給他需要的安全感。

    抬眼皮看一眼老陳，老陳上課管得松，思來想去薄円亭選擇交白卷，過會背完單詞再去默寫。草草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薄円亭趴在桌子上安心補覺。

    薄円亭還是之前的薄円亭，帶畢業班的老陳不是之前的老陳。

    老陳看到薄円亭趴在桌子上睡覺，走過去敲他的桌子：“薄円亭，起來默寫?！?/br>
    老陳今天怎么揪他？薄円亭沒多想，緩慢坐直，坦坦蕩蕩：“不會?！?/br>
    “一個都不會？”

    “嗯?！?/br>
    薄円亭以為老陳會和之前讓他下午放學去辦公室單獨默寫，然后離開。

    叛逆老陳：“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薄円亭低頭，嘴巴快要躲進自己的鎖骨里：“睡覺，補作業?！彼握耙驴吹奖彝ず箢i上的軟rou，他特別想捏。

    “補作業？”老陳一聽就炸：“你又去學數學了是吧？英語不學了是嗎？”

    “你今年高三，馬上就要高考了，你給我說你不會？”

    “沒?！北彝ぬ貏e誠實：“我沒學數學?！?/br>
    “我在做運動?！?/br>
    老陳氣得拍他的桌子，“來給大家表演一下你做什么運動！重要到主學科都不學了！”

    “你是理科生，又不是體育生！”

    薄円亭：“?！?/br>
    宋瞻衣：“？”輪到他表演了？

    “運動時間比較長，會占用到其他同學上課時間，影響成績，”薄円亭真誠說：“不好?！?/br>
    ·v·

    薄円亭在辦公室門口站著，他等宋瞻衣來陪他罰站。中途他腿酸嫌熱，自行進辦公室吹空調，找個沒人坐的小馬扎坐下，擺弄窗臺上的花花草草。

    宋瞻衣來的時候抱著一堆作業，趁老師不注意偷偷往他手里塞糖。

    薄円亭以為他來罰站，大方的拍了拍旁邊的地面：“來，坐?！?/br>
    宋瞻衣：“我來送作業?！?/br>
    薄円亭一點就通：“？”

    “你作弊？”

    “沒有?！彼握耙聯u頭：“老陳以為我背得滾瓜爛熟，說我默不默都一樣，讓我寫試卷?！?/br>
    薄円亭：“？？？”

    不舉報宋瞻衣真的很難收場。

    薄円亭郁悶，心安理得指使宋瞻衣給他端茶倒水，宋瞻衣蹲在地上像個小媳婦給他捏腿，套餐服務還贈送揉腰捏肩，薄円亭很爽，早自習快結束薄円亭讓宋瞻衣滾回去上課。

    “沒必要，”宋瞻衣想跟薄円亭呆在一起：“下課我還得過來，不想來回跑?！?/br>
    “嘖?！北彝ぃ骸澳悴换厝懺嚲?？”

    “晚自習寫?！彼握耙碌男∧粗腹醋”彝ば∧粗福骸艾F在我只想和哥哥呆在一起?！?/br>
    薄円亭是個冷酷的哥哥：“你不要怪我拖你成績?！?/br>
    臉有點紅，宋瞻衣小聲說：“成績算什么，我的褲子哥都能脫?！?/br>
    薄円亭：“？”

    你不對勁。

    老陳推門而進看到宋瞻衣站在一邊，薄円亭坐在小馬扎上，兩人勾手指的場景。薄円亭氣質冷，看起來像是他們在掰手腕薄円亭欺負宋瞻衣一樣。

    英語書甩到桌子上，老陳氣快氣死：“薄円亭你給我站起來！我是讓你來罰站的，你有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問題？”

    “有?！北彝ふ酒饋碚碜约旱难澴?，一臉認真：“我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這種行為嚴重影響班級和自己的進步，我倍感慚愧，保證以后絕不再犯，請老師原諒我?！?/br>
    老陳：“......”

    業務熟練，行家。

    一般這種認錯態度良好，但知錯不改的學生談話多半沒有效果，老陳一時之間找不到什么話。他注意到薄円亭的黑色工裝褲，老陳問：“你今天為什么沒有穿校服？”

    “晚上出去......”薄円亭剛想說炸街，穿校服容易被抓，到口的話變成：“賣藝，穿校服會影響學校聲譽?！?/br>
    老陳：“？”

    你說什么？

    老陳揪著薄円亭翻來覆去說老話，上課鈴響了才放他們走，臨走之前隱晦暗示薄円亭學校有低保和獎學金，過幾天可以申請補助，不要怕丟人。

    薄円亭：“......？”

    ·v·

    薄円亭回教室坐在位置上查自己的賬單，在老陳提醒下，他想起自己這個月貧窮的事實。

    破案了。

    他月初捐款的時候多打了一個零，捐了300。

    轉頭去敲宋瞻衣的桌子，薄円亭試圖搶救自己：“我拿截圖找爸媽，會給我報銷嗎？”

    宋瞻衣瀏覽完薄円亭的手機頁面，說：“試試，萬一呢?！?/br>
    “哥最近著急用錢嗎？”

    “書看完了，該買新書了?！北彝ぬа燮べp了宋瞻衣一記刀眼：“而且我有沒有衣服穿了?！?/br>
    宋瞻衣大方伸出邀請的手，試圖一帶一路和薄円亭手牽手共建幸福生活：“哥可以看我的書，我的衣服哥也能穿?！?/br>
    薄円亭拒絕：“我不看少女漫畫?！?/br>
    “你的衣服太大了?！?/br>
    宋瞻衣還想說什么但是上課鈴響了，第一節數學，數學老師已經抱著卷子進教室。宋瞻衣閉嘴回到座位上，薄円亭把手機放進桌肚里專心聽講。

    數學課進度就像坐火箭一樣，快到讓人窒息，頭腦凌亂。中途黑筆掉了一只薄円亭沒敢去撿，從筆筒里匆匆拿了一根繼續記筆記，等到下課他去撿的時候發現地上有好幾根黑筆。

    地上有兩根一模一樣的百樂p500，薄円亭也不知道哪根是自己的，他隨手撿起距離自己近的一根，打開筆帽查看筆尖是否彎曲。沒彎，塞進筆筒里。

    阿薄現在很貧窮，他斥巨資買的黑筆，壞了會rou疼。

    —

    下課薄円亭拿出手機偷偷給薄媽發微信。

    BYT：dd

    BYT：截圖

    BYT：報銷嗎？我美若天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親媽

    薄円亭為了讓自己實現富裕，搜腸刮肚找好詞好句，在線等待一分鐘，薄円亭收到薄媽的微信。

    薄媽：我已經舉報你盜號了，我兒子才不會發這種消息

    BYT：？

    薄円亭求生欲極強，在線辟謠，發過去一條5秒鐘的語音。

    BYT：語音

    BYT：孩子沒錢買書了

    薄媽：兒子你今天的消息mama很驚訝

    薄媽：你的審美終于在線了，mama很欣慰

    BYT：？

    BYT：。

    薄媽：微信還是支付寶？

    BYT：都行，你定

    薄媽：轉賬600元

    薄媽：我去找你爸爸報銷（微笑）

    BTY：等爸轉完賬再去

    薄媽：你最近很缺錢嗎？

    BTY：我想買衣服

    薄円亭的短袖有幾件被宋瞻衣撕爛不能穿，衣柜里的短袖一天一件根本不夠穿。

    阿薄現在很缺衣服。

    薄媽：你不穿校服嗎？

    BYT：我有校服？

    薄円亭在自己記憶里搜索一下，他好像真的有校服，但是他只在升國旗和領導來檢查的時候穿過。

    薄媽：......

    薄媽：你好了給我發消息

    宋爸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自己的老婆和好大兒安排的明明白白。

    薄円亭發了一個“ok”的Emoji。

    退出聊天頁面薄円亭看到微信提示覺得不ok。

    他想撤回消息。

    他真的被薄媽舉報了，還舉報成功了，他距離封號只有一步之遙。

    就離譜。

    ·v·

    下午放學一個半小時給學生吃飯，老師拖堂半小時，他們今天不回家吃，兩人去學校附近的小吃街。宋瞻衣騎車薄円亭滑滑板，路上薄円亭買了四個比巴卜泡泡糖。分給宋瞻衣一個，自己吃一個，剩下兩個薄円亭放進口袋，回家分給薄媽和宋爸。

    嚼了一會泡泡糖薄円亭開始吹泡泡，粉紅色的泡泡逐漸變大，宋瞻衣喜歡粉紅色，喜歡薄円亭的唇，他越看越喜歡，覺得薄円亭現在可愛的要命，特別想欺負他。他湊過去戳破薄円亭的泡泡，粉紅色的泡泡糖砰的一聲炸開黏在薄円亭嘴唇上，薄円亭伸出舌尖去勾泡泡糖，糖黏在唇角舔不到，薄円亭氣得抬腳去踹宋瞻衣的自行車。

    “哥好可愛?！?/br>
    “滾?！?/br>
    宋瞻衣推著自行車停下腳步，突然叫薄円亭一聲：“哥”

    薄円亭沒好氣：“說?！?/br>
    “那邊有賣炒冰的小推車?！?/br>
    “然后？”

    “我請你吃炒冰，”宋瞻衣特別真誠，像個拿著心愛玩具求原諒的小孩子：“你能不能不讓我滾?！?/br>
    “不吃?！?/br>
    “一份炒冰分開裝嗎？”

    “不分?！北彝ねｎD一下：“多拿幾塊西瓜?！?/br>
    滿滿一大份炒冰沉甸甸的，色素特別艷，看起來非常廉價不健康，但是粉色炒冰會冒出白色涼氣，濃艷的顏色通過涼氣釋放，攻擊人的眼球，還能聞到水果的香甜。

    宋瞻衣用勺子在炒冰上畫了一個愛心，并且強烈要求薄円亭在愛心旁邊再畫一個，最后在兩顆心上加一個箭頭。

    薄円亭：“......”

    兩個人坐在自行車上吃同一份炒冰，薄円亭看上的一塊大西瓜被宋瞻衣挖走，薄円亭試圖讓他閉嘴：“你吃這種垃圾食品，鍛煉有什么用?！?/br>
    “我鍛煉是為了多吃幾年垃圾食品啊?！彼握耙抡ＵＱ郏骸拔义憻挷皇菫榱松眢w健康?！?/br>
    薄円亭呆。

    “不要發呆了，”宋瞻衣抬手指向某一處：“哥快看，是蝴蝶?！?/br>
    夏天的空氣又熱又粘，地面上攢著無數個夏季的悶熱和汗，guntang貼在地上，蟬鳴聲黏在地面，落葉像是粘鍋一樣粘在柏油馬路的表面，蝴蝶在路邊花叢里與金色的光共舞。

    宋瞻衣去抓蝴蝶，皮膚汗津津的，甩飛的汗落到地上，薄円亭聽到汗水落地一瞬間被蒸發發出的“滋滋”聲，是夏日在高歌。頭發緊緊貼在頭上，汗大片大片打濕他的衣服，衣服里灌滿熱風，鼓飛起來，他的鞋帶四處蹦跳，像是四濺的白色浪花。

    他濕透了，但是他正在燃燒。

    紙碗里的炒冰在手里越來越熱，直到變成冰水混合物。薄円亭低頭吃炒冰，一口他就覺得索然無味，似乎宋瞻衣不在他身邊，做什么事情都是無趣的。

    走過去，薄円亭不想動，蹲在地上玩手機，他的視野里出現一雙鞋，但是鞋的主人沒動，然后出現一雙手。少年的手guntang，指尖燙得通紅，手背上血管鼓起，還有汗在反光。

    宋瞻衣在緊張，他的心臟被擠壓，手有點抖。他不確定薄円亭會不會喜歡這只蝴蝶。他做好迎接夸獎的準備后，把手遞到薄円亭面前：“哥，給，蝴蝶?！?/br>
    宋瞻衣因為緊張被迫收緊的嗓音穿過高聲嘹亮的蟬鳴刺進他的耳朵里，薄円亭覺得這是雙胞胎之間的默契，他抬頭去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特別好看。

    宋瞻衣抓了一只蝴蝶給他。

    薄円亭湊過去透過手指間縫隙觀察里面的蝴蝶，漂亮的蝴蝶在他的手里四處飛舞，飛舞軌跡拉出一條熒光的線，柔軟的翅膀擦過指縫，有一瞬間薄円亭和蝴蝶對視，與美學共舞。

    他的舌尖上殘留著炒冰帶來的燒灼感，口中含一團冷火。吸進肺里的空氣掃過，冷火蔓延，又癢又疼，他似乎口含一只四處亂撞的蝴蝶。

    頂了頂自己腮幫子，薄円亭的睫毛上下扇動，“放了吧，我不喜歡?！?/br>
    抿了抿嘴，宋瞻衣的興致降到最低點，他的聲音充滿不高興，“好的?！?/br>
    薄円亭拍拍宋瞻衣的頭：“以后別抓了，蝴蝶應該在天上飛?！?/br>
    “為什么？”

    “因為......它們是漂亮自由的生物?！北彝ふf：“要投奔太陽?！?/br>
    宋瞻衣和薄円亭是截然不同的想法，但是他不想和薄円亭爭論惹他不高興，他一個人不開心就好。

    宋瞻衣乖乖低頭認錯：“知道了?！?/br>
    他抬頭，肆意在幻想世界里撒氣，突然說：“哥，看天上?！?/br>
    薄円亭抬頭看天。夏天太陽刺眼，他不得不瞇起眼睛。

    大塊大塊的色彩碎片撒在天上，晚霞在風中崩潰暴動，被風吹動劃走，徒留一串彩痕，地上積攢的汗、雨水蒸發成水蒸氣，糊在厚重色塊上，色彩以rou眼可見速度暈開，從紅色變成深邃的紫紅色。

    他的胸中似乎有火在燒可能是夏季太熱。薄円亭下意識去看宋瞻衣，宋瞻衣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輝，他熱得像是在燒。

    “哥，周圍沒人?！?/br>
    “黃昏已經拉響警報，你再不過來吻我，我會很不開心，黃昏消失就來不及了?！?/br>
    他們在風里，黃昏里，夏季里接吻。

    額頭抵著額頭，鼻尖間的距離可以忽略不計。

    “哥你體溫好高?！?/br>
    “嗯?！?/br>
    薄円亭想到自己體溫高，糖會化，把糖拿出來放進外套口袋里。

    “走吧，去地平線，吃飯?！?/br>
    蟬鳴掩蓋蝴蝶翅膀撕裂聲，熱浪吞沒振翅產生的風暴，蝴蝶在夏季被謀殺。

    宋瞻衣拿出衛生紙擦手，表情冷漠又無情，整理好布滿褶皺的衛生紙，然后蓋在蝴蝶的尸體上，抬頭跑過去，去投奔他的太陽，尋求庇護。

    蝴蝶的尸體四分五裂，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