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林家任何東西，你放我自行離開即可?！比缃襁@世道坤澤稀少，易受人覬覦，官府對所轄內每一個坤澤的生死嫁娶都詳細登記在冊，既是保護，也是限制，若無林家這紙和離書，陸羽日后生活怕是多有不便。

    而林旭倒是沒想那么多，他滿腦子就三個字：不！同！意！

    但眼下陸羽傷病未愈，他不想與他起爭執，只好忍著性子悶悶道：“你現在傷都沒好想那么多干嗎？等你好全了我們再商量?！?/br>
    “等傷好了你就放我走？”陸羽繼續追問。

    “大夫說你好了才行！”林旭被他逼問得煩躁，不自覺間甚至散出了一絲乾元的信香威飾。

    陸羽卻似對其全無所覺，聲音仍是冷冷清清：“好。林旭，你不可食言?！?/br>
    林旭摔門而去。

    －

    二人此刻都沒想到，陸羽身體竟再未有痊愈。

    －

    春去夏至，轉眼已是六月。陸羽腺體的創口差不多半個月前就已結痂落下，長出的新rou白里透粉，就好似小池中新綻的荷花。

    天氣逐漸轉暖，他也就不一直待在屋中，時而在院中信步曬曬太陽，更多則是在賬房給林旭梳理各家鋪子進賬，重新熟悉家中生意。

    其實陸羽已連行囊都收拾好，不想老大夫家中遠嫁的孫女正好生了場大病，老大夫素來疼那小孫女，和林家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北上去探望一二，說是一月左右就回。林旭便以大夫還未替他診斷為由，執意不讓他離去。

    陸羽想到這里不由咽下一聲嘆息，其實他本就不該嫁到林家，強留于此又有何益。

    于是放下手中圈畫的毛筆看向林旭：“這些法子不少都是你留洋前給鋪里出的主意，又何必要我再反復說與你聽？”

    “……”

    “我該走了?！?/br>
    “不行！”

    林旭聞言如條件反射般搶聲拒絕，將手中簿子一擲，噌地起身就攔到陸羽身前。他本就比后者高上半頭，加之在國外時運動得勤，皮膚比起略顯蒼白的陸羽要深上不少，往人跟前展臂一堵頗有些攔路小霸王的意思。

    可他面前是軟硬不吃的陸羽。

    與喜好西服洋裝的林旭不同，陸羽總是一襲白色長衫，將他斯斯文文的氣質襯得恰到好處。但就偏是這么一身書卷氣的人，當他抬起眸子安靜看著你，你便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雖無意逼迫，但也絕不會讓步分毫。

    兩人僵持片刻，林旭終于頹然放下手臂。

    他從內袋里慢慢抽出那張不知放了多久疊了又疊的紙，極緩極緩遞給陸羽。他其實知道，這一天再怎么拖也早晚會來。自己雖不想讓陸羽離開，但更不想看到那雙眸子里浮現出滿是失望的神情。

    “若有需要……林家，你隨時可以回來?！?/br>
    “多謝?！?/br>
    將和離書仔細放入懷中，陸羽真心實意道了聲謝，嘴角不自覺漾開個冰雪消融般的淺笑。他無意再多作耽擱，便徑自從林旭身旁借過，朝書房外走去。

    林旭還是第一次見到陸羽那么輕松的樣子。

    他下意識地追隨著陸羽的背影轉過身，想讓他在自己的視線里多停留片刻也好，卻見后者剛抬步跨出門檻，就被太陽照晃了眼似得身形一搖，要往地上摔去。

    “小心！”林旭驚呼出聲。

    陸羽被他這一喊頓時清醒了不少，一手連忙扶住身側的門欄，這時林旭也沖到了他的身旁：“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沒事，只是太陽太大一時眼花”，陸羽擺擺手，推開林旭的扶持，示意自己無礙，“我會自己當心?！彼f著還想繼續往前走，可步子卻仍止不住地有些踉蹌。林旭再看不下去，也顧不上陸羽會不會生氣了，道了聲“得罪”便走到他身側，一手托在后背，一手繞過他膝彎，直接將人抱起。

    果不其然，陸羽脫口便斥：“林旭！這成何體統……放我下來！”

    “我抱我自己的坤澤又失了什么體統?”林旭搖搖頭，一邊堅持抱著他大步走向內院一邊無奈嘆氣，“別逞強了，你背上衣衫都被汗濕了?！?/br>
    “……”

    “頸上的傷才好，別這么梗著，靠在我肩上?！?/br>
    “……”

    “你不會想讓傷口崩開，然后再多躺個十天半月不能離開吧？”

    “……”

    “這才對嘛。好了，是我唐突，你別氣了。等下我讓廚房煮些清熱去火的湯送來，你先瞇一會兒好好休息?！?/br>
    賬房離內院還算有段距離，待林旭將陸羽抱進房中時，后者靠在他肩頭呼吸均勻已是真睡了過去。林旭沒有吵醒陸羽，只是將他輕放到榻上，找了塊帕子墊在他后背，又替他蓋上薄毯，這才合門退了出去。

    等腳步聲走遠，陸羽沒有睜開眼，毯下右手卻是慢慢按到小腹，猶豫許久終是沒有用力。

    －

    陸羽最后還是沒有離開林家，林旭卻比之前更為焦慮。

    自那日后，陸羽的病情突然又加重反復了起來，持續的盜汗和不時的暈眩讓他整個人失了精氣神，顯得愈加蒼白虛弱。林家眾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幾次想要去請城里其他大夫來問診，偏這位主就是不許。大家拗不過他，只好日日派人在城門口守著，盼老大夫快些回來。

    “胡鬧！就這么生挨著，我要是回來晚了你怎么辦？”好在大夫一旬過后便趕了回來，進了門見陸羽又把自己折騰得病懨懨的樣子，忍不住就開口數落了起來。

    一旁晴晴忙迎上去給老人家擦了擦汗，嬌聲勸道：“劉伯～陸哥哥他難受得厲害，您就別訓他了，快幫他看看……”

    “唉！”大夫重重嘆了口氣，伸手便去替陸羽斷脈。沒想這一斷卻是驚得非同小可，立馬便抬頭朝陸羽看去，卻見后者仍閉著眼，像是在忍耐暈眩般朝自己微微搖了搖頭。

    “怎么了大夫？”林旭見他神色不對，忙是問道。

    大夫卻是不答，只是聞聲回過頭看了他幾秒，才擺擺手示意眾人出去。

    “我要給陸少爺好好檢查一番，你們都出去。記得再備些暖胃的湯食，半個時辰后送來?！?/br>
    雖有憂心疑惑，幾人還是依言離開了屋子。大夫這才板下臉，取來銀針在陸羽左腕刺下幾個xue位，待他緩過了這一陣才低聲不豫道：“你和林少爺究竟怎么回事？先前自傷腺體不說，現在有孕了還瞞著他，我要再晚來幾天說不定就是白發人送你黑發人了！”

    “說來話長……”陸羽無法解釋個中隱情，只好從懷中取出那紙和離書來，“劉伯，我想離開林家，您能不能幫我？”

    “和離？是你逼林家小子簽的？”大夫拿過那張紙來湊近看了幾眼便已明白，得到陸羽肯定答復后又接著說道，“那小子對你關心可不是假的，你要想好?！?/br>
    “陸羽想清楚了?！?/br>
    “好吧，你想老朽怎么幫你？”

    “……落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