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睜眼，看見鏡子里的自己西裝筆挺，英俊瀟灑。

    他又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后面還坐著一蟲，同款的西裝，但是更精致，更纖細，或者說，更瘦弱。

    那蟲的身后，是華麗繁復的裝飾，金碧輝煌的壁畫，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他知道，因為繪制壁畫所用的顏料，金色是黃金，藍色是藍寶石，紅色是瑪瑙，綠色是孔雀石……每一種都價值不菲。周圍擺著精雕細琢的紅木家具，有妝臺，腳蹬，物品柜……如果細細道來，每一個小東西，都有自己的講究。地上是專門請頂級工匠編織的羊毛地毯，一整張，鋪滿了整個房間。房間的中央，是一張高高的、寬寬的床。紅絲絨的幔帳圍了它整整一圈，只在一側拉開，能窺見一隅。床頭雕著龍鳳呈祥，床尾雕著早生貴子。

    斯蒂芬又看回來，看回到自己身上。他的無名指上，帶著一枚樸實的金戒指，帶著金戒指的手上，拿著一張紙。他的眼睛不再專注于鏡子。他低下頭，打開手里捏的紙。

    這是一份合同。

    他和他結婚。

    期間不許離婚。不許暴力。

    直至他死亡，他會獲得他十分之一的財產。

    下面簽著兩蟲的名字，一個是斯蒂芬·阿爾沃滋，另一個是，梅爾·普魯斯特。

    斯蒂芬轉身，開口：“梅爾·普魯斯特?！?/br>
    那個瘦弱的蟲抬頭，冷漠的注視著他。對方還坐在輪椅上，很精致，很有科技感，但，依舊是輪椅。

    斯蒂芬此時完全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來到了一本書里，他作為他的新婚丈夫，赤裸裸的圖財，但他不介意。他只需要他陪伴他六年就好。因為六年后，他就因為心臟衰竭而死。這可真不是一個好消息。斯蒂芬皺眉。

    “我現在是你的雄主，你不應該對我溫柔一點嗎？”斯蒂芬冷漠的詢問。

    “我們只是合作關系?！泵窢柛永涞?，“你今晚可以住在這里，以后你的臥室在旁邊，有事可以找管家?！闭f著，就要催動輪椅離開。

    斯蒂芬大步走過去，擋住他出門的路。

    “今晚是我的新婚之夜，你是我的雌君，不留下來嗎？”斯蒂芬眼眸沉沉，仿佛一灘深水，不見波瀾。

    “我再重復一次，我們只是合作關系?！泵窢柌挥嘧隼頃?，打算轉過對方繼續走。卻沒想到斯蒂芬將腳抵在輪子上，阻止了。

    “你想做什么？”梅爾這時才有了驚訝的情緒。

    斯蒂芬沒有多言，只用行動表明。他彎腰，一臂從對方腋下穿過，一臂從腿彎穿過，然后一用力，就抱起來了。這引起對方驚愕的小聲尖叫。

    斯蒂芬將他的雌君抱到床上，輕輕放下。

    梅爾臉色很不好，他知道自己此時無法呼叫管家，因為那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這可是他自己力排眾議選的雄主，如果今天不給面子，那么以后就再也沒有威信一說?？墒恰?/br>
    “我記得，我們的條約里寫了，不可以使用暴力?！泵窢柟首骼潇o的“提醒”道。

    斯蒂芬已經在解自己的領帶了，昂貴的西裝被他隨意的扔到地上。聞言，湊過去盯著他的眼睛說：“我不會對你使用暴力的，別擔心?！?/br>
    “可是我們……”梅爾還想說什么，卻被對方打斷了。

    “你是我的雌君?！?/br>
    史蒂芬說完這句話，該脫下的已經都脫了。梅爾看見對方唯一罩在布料里的沉甸甸的一坨，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很久了，他再一次感受緊張。

    史蒂芬走近梅爾。梅爾內心如坐針氈，但外表卻維持著沉著冷靜。

    “來，伸手?！?/br>
    梅爾抿著嘴，不動。

    “梅爾·普魯斯特，你是我的雌君，我是你的雄主。這種時刻，你得尊重我的意愿?！?/br>
    盡管本尊并沒有表態，但微微抬起的雙手說明了對方的心思。

    斯蒂芬幫他一件件褪下，對于梅爾的衣服，他沒有扔到地上，反而脫一件疊一件，疊的整整齊齊，放在一旁的軟凳上。時間在這種沉默中被拉長。直到之間碰到梅爾腰際的軟rou，他才從迷茫中驚醒。那一瞬間，斯蒂芬從自己的雌君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確實不可思議——如果他沒有穿過來的話。書中，當晚兩蟲各自為政，甚至未來的六年都是如此。如果不是后來斯蒂芬讀到梅爾默默的付出，他也只會以為，這是一場交易。作者塑造這樣一個角色，明明擁有極高的權力、金錢與聲望，卻為了一個對他棄之如履的家伙無私奉獻。從頭到尾，書中的斯蒂芬都沒有愛上他。

    但現在，此斯蒂芬非彼斯蒂芬。他沒有給的愛，他會給。他沒有盡到的責任，他會盡。

    這是一場溫柔到極致的體驗。

    梅爾常年出入權力、金錢交織的機構，這種桃色事情，光是見過的，都比某些蟲一輩子得到的都要多。那種時刻，無一不是雌蟲勤勤懇懇伺候雄蟲，讓對方施予憐愛。這也是蟲族社會最正常的相處模式。

    然而，今晚，打破了他的認知。他清楚自己的身體，他也明白對方有多么健康?？墒?，當自己汗涔涔的、舒服而虛弱的躺在床上時，對方盡管興致勃勃，依舊耐心的幫自己做清理，然后摟著自己睡覺。這是第一次，自己的枕邊有了其他蟲，也是第一次，不是被依靠，而是依靠。

    他感受到對方的劍拔弩張，終于忍不住道：“我可以叫管家安排其他蟲進來?！?/br>
    “閉嘴，睡覺。你太吵了?！彼沟俜页庳?。但他聲音沙啞，又壓著嗓子說，明明是命令的話，卻讓梅爾聽出了壓抑、婉轉、以及忍耐。

    臥室內安靜了。兩蟲不久都陷入睡眠。更確切一點，梅爾睡的很熟，而斯蒂芬，只是假寐，他的心中有一團火，他卻要壓下去。

    日上三竿，梅爾才醒來。這是他這么多年，起床最晚的一次。旁邊，他的法定雄主還在睡。他用視線描摹對方的臉龐，看得太專注，以至于意識到的時候，一絲紅暈泛上——這就是，結婚嗎？和他想的，有點不一樣。但是他很喜歡。

    雄蟲沒有讓他等很久，過了一會兒，眼睛動了，要醒了。梅爾無措，不知為什么，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雄蟲用手撫摸了他的臉頰，然后，抱住他，吻住他，讓他不自覺張開嘴唇，睜開眼睛。

    “閉眼?！?/br>
    梅爾聽話的閉眼。接著他感受到對方與自己唇齒交纏，呼吸交融。他的身體在對方的懷抱中被揉弄，但又極有分寸。直到他無法呼吸，從胸腔發出抗拒的聲音，這個深入的晨吻才結束。

    “你……”

    “叫雄主?！彼沟俜夷呐逻€一支手支撐在他的一側，哪怕剛剛完成那么熱情的事情，但預期還是冷淡的可以。

    “雄主?！?/br>
    “好，你躺著別動，等等我，我去洗漱?！彼沟俜疫@回只是撫過他的臉，然后下床，走向暗門里的浴室。

    早上，所有下蟲都看見，新晉雄夫推著雌主出來。到了飯桌前，管家已經安排好上菜，但看了菜色后，雄夫都讓扯了，遞了一份菜單，照著那一份做。管家有些呆愣，但看雌主點頭后，就默默換了。

    這是一份非常清淡的菜譜，一點都不符合梅爾的愛好。他看著滿桌的菜色，連提起筷子的欲望都沒有。

    斯蒂芬見狀，只是端起碗，然后夾起不同的菜，遞到他的雌君面前：“張嘴?！?/br>
    “不吃?！?/br>
    “你喜歡的，以后可以吃，我也會做，但今天不行。今天按我的來。張嘴?！笔澄锞驮谧爝?。

    梅爾“不情愿”的張嘴，一口一口，仿佛三歲稚崽，被雄主壓著吃完了整桌菜。飯畢，他才發現，平時最不愛吃的，竟然都吃了一大半。而雄蟲此時，才開始吃飯。風卷殘云，放下碗筷，所有盤子空空如也，

    “……你吃飽了嗎？我讓廚房再加點?！?/br>
    “不用了，我可以?！?/br>
    “那我……”梅爾正要說話，卻不想被對方搶了先。

    “等下我推你出去散步?！?/br>
    這是一句命令。

    外面的花園很大。正午陽光有點刺眼，但是雄蟲說，如果吃完不運動，直接休息，對胃不好。他推著輪椅來到亭閣處。

    “你的腿，真的不能走了嗎？”斯蒂芬問道。

    “走不了?！?/br>
    “能站住嗎？”

    梅爾搖頭。

    “哦?！?/br>
    斯蒂芬又抱起了梅爾。然后將他放在自己胸前，兩腿自然下垂。他的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他在他耳邊說：“你不能走了，我帶你走。扶著我就好?！?/br>
    梅爾的臉憋紅了，他極不自在：“放我下來！”

    “別亂動。在照顧你這件事上，我是你雄主，你得聽我的?！彼沟俜覍Ｖ朴职缘?，是雄蟲特有的性格。

    他帶著自己的雌君在亭子內轉圈，又帶著他繞著花園走了一圈。一路上，梅爾萬分不自在：“放我下來，會被其他蟲看到的?！?/br>
    “那又如何？”自大到自然而然，毫不掩飾。

    半小時后，他們回到了亭子。梅爾被斯蒂芬放在輪椅上。

    梅爾神情復雜：“你不必做這些事情，我們只是一紙合同?！?/br>
    “喜歡嗎？”雄蟲盯著他，卻答非所問。

    “我說，你不必做了?！泵窢柸滩蛔√岣呱ひ?。

    “回答我，喜歡嗎？”對方的指尖在自己的唇邊摩挲，一點一點，仿佛在打量著什么貨物一般。

    “不喜歡?！泵窢栆话汛蜷_他的手，眼睛掠過雄蟲，看向遠處。

    “騙蟲?！睂Ψ絽s不吃這一套，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挨了一下，“走吧，我們回去吧?！?/br>
    ……

    回到主臥后，斯蒂芬將梅爾抱到床上，然后脫去外衣。他也從另一邊上了床，很熟絡的攬過對方，一只手搭在對方的肚子上輕輕揉弄。

    “你……在干什么？”

    “幫助你消化。中午睡一會兒，昨晚累到了?！彼沟俜矣痔崞疬@一茬，讓梅爾尷尬且害羞。他終于自暴自棄閉上雙眼——總歸，也就今天一天。

    晚飯后也是同樣的流程。只是，當對方又趴著自己身上的時候，梅爾終于爆發了——我明天要去公司。

    “恩，我知道，我有分寸?！斌w弱的雌蟲不是雄蟲的對手。只能在情欲中沉淪，然后繼續被對方抱著清理，摟著睡覺。

    第二天，梅爾定的鬧鐘準時響起。他醒來。若是以前，管家會來，但是現在，他看著旁邊的雄蟲，心中有些猶豫。斯蒂芬卻在幾秒鐘之后睜開眼，他顯然還沒睡醒。但是看到梅爾的眼睛，只能認命的摸了一把臉，然后拉過對方的腦袋，給了一個晨吻，接著服侍對方洗漱穿戴。

    當他成功把雌蟲放到輪椅上后，說了句“加油”，就又爬回被窩睡去了。

    “這才兩天，梅爾·普魯斯特。你要銘記普魯斯特家族的榮譽與尊嚴?！贝葡x努力壓抑住自己，cao縱輪椅離開。門外，管家已經恭候多時，看見雌主穿著妥當，也吃了一驚，但馬上恢復表情，道：“雌主，早餐已經準備好了?！?/br>
    公司事務不多，但還有幾個合作伙伴要見，梅爾想起來，就覺得煩躁，平時只覺得公式化的流程，此時卻是如此厭惡。他想了想，還是給秘書下通知：“今晚的接待推掉，讓總經理去?！?/br>
    “是?！?/br>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梅爾歸心似箭。他從來沒有如此想回去看看。

    接著，他就看見他的雄主，自己系著圍裙，坐在飯桌前吃飯。

    “廚師怠工了嗎？”梅爾臉沉下來。

    “不，你別在意，因為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我讓他不用做了，我自己收拾了一點。管家不是說你晚上有事嗎？家里沒有準備飯菜?！?/br>
    “對方推了?！?/br>
    “那好吧。你過來嘗嘗，看看能習慣不，不喜歡我讓廚師再做?！?/br>
    雄蟲起身去拿碗筷，梅爾坐在桌前有點僵硬的等著。他不知道自己剛剛那樣表現，是否刻意，有些忐忑。

    “給你?！彼沟俜矣肿?，一套精致的碗筷放在梅爾面前。

    他拿起筷子，加了一口菜，吃進去后皺眉：“好淡?！?/br>
    “吃不慣嗎？那我叫蟲另做?！?/br>
    “算了，一起吃吧?！?/br>
    一個蟲的飯量，兩個蟲吃。雄蟲把大半都撥到梅爾碗中，自己沒吃飽。所以飯后還拿了點小餅干墊肚子。

    兩蟲坐在客廳，周圍播放著巴赫的C大調平均律。

    “你喜歡這首曲子？”梅爾問道。

    “恩?！?/br>
    “為什么？”

    “感覺像蟲生，從名字到旋律，都像?！?/br>
    “我幫你揉揉?！彼沟俜矣挚吭诿窢柹磉?，然后慢慢幫他揉肚子。很舒服，溫熱干燥的手掌貼著他的腹部，讓他一度有些困倦。

    “你的病歷給我吧，明天我負責你的保健?！?/br>
    “……”

    “不相信我嗎？你可以讓專業的醫師查看，不過我相信我的實力?！?/br>
    “沒聽說你會這個?！?/br>
    “因為你需要，所以我就會了?！彼沟俜椅巧纤蛲丫玫拇?。耳鬢廝磨，他們是最冷淡的情侶，但也是最溫情的愛侶。兩蟲都沉醉其中。

    “你要好好活著，我要你陪著我?！泵窢栐谒?，半夢半醒間，聽到風裹挾著這樣一句話，從他耳邊吹過。

    自從有了斯蒂芬，所有蟲都知道了，董事長的行程單要有兩份，一份給董事長，一份給雄夫。雄夫不茍言笑，即使對著董事長，也沒有過多的表情。但是對方待董事長又極其真摯。食物鍛煉從不假他手，向來親力親為。這樣一干，就是六年。六年來，董事長被養得白白胖胖。甚至可以拄著拐走兩步了。和之前的照片比起來，簡直判若兩蟲。

    六年來，他們從未紅過臉，也從未見過誰說過重話。如果有蟲問起，最幸福的伴侶是哪一對？公司里所有的蟲都會投票給自己的董事長和他的雄主。

    但今天，董事長心情似乎不好。秘書一大早已經被罵了兩次。

    他實在忍不住，給中午過來送飯的雄夫致電，說明董事長的情況。若是以往的情況，雄夫一定會在送飯的時候體貼關懷，然而今天……

    “你吃吧，我走了?！彼沟俜覍埐送鶗妥郎弦环?，就要離開。

    “你站住?！泵窢柮畹?。

    可對方根本不把他的話當話，大長腿一邁，就要離開。

    “你站??！”梅爾急了，連忙用胳膊一撐，想要邁開腿。卻還是高估了自己，結果就是摔倒子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幸好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

    斯蒂芬終于轉身，恨鐵不成鋼，連忙跑來抱起梅爾，上下檢查，確認沒事才放下。

    “你的腿才開始恢復，不要作這種危險的事情?！?/br>
    “你不要不理我?！泵窢柸鰦?。曾經的霸道掌門人，在六年的時間中，已經變成了一只繞指柔。

    “那這個梅伊，是怎么回事？”斯蒂芬甩出照片，這是他前兩天收到的，和梅爾很像的一只雌蟲，穿著性感的內衣，在床上搔首弄姿，還有一封極具挑逗的信，早就被斯蒂芬撕了。

    “……”梅爾呆了一下。

    “他……他是我的兒子?！?/br>
    “呵！”

    “我六年前取了體細胞，經過技術手段，克隆的兒子，我活不長了，可以讓他代替我……他那么健康?！泵窢栕屑毜目粗掌?。他沒想到，自己如果健康，原來是這樣的樣子。如果他是健康的話，那他也可以這樣勾引斯蒂芬嗎？

    “我說了，你會和我一起活下去，你要陪著我活下去！”斯蒂芬氣的怒發沖冠，卻又無可奈何，打不得，罵不得，只能提著對方的領子裝裝樣子。

    “你……不喜歡嗎？”梅爾呆呆的問。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也是自己啊。

    “我不喜歡?！彼沟俜覕蒯斀罔F回答，沒有半分商量和猶豫。

    梅爾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辦。那是結婚前就已經定好的計劃，醫生告訴他，他最多只能活六年，他的心臟撐不了太長時間了。沒有合適的移植供體，就算科技再發達，也無能為力。他那么愛斯蒂芬，怎么忍心對方孤獨終老呢？不行的，要有一個蟲陪著斯蒂芬?？伤趾茏运?，舍不讓他的雄主讓別的蟲指染，無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我愛你啊，我怎么會接受不是你的你啊?！彼沟俜医K于軟下來，跪在雌蟲腿邊，抱著他的腰，有氣無力。

    “??？你說什么？”

    “我愛你?！?/br>
    “我愛你?！?/br>
    “我只愛你！”

    這三句話，像三把鈍斧，咚咚咚，敲在梅爾的心臟上，他一瞬間，覺得心臟被攥緊，立刻無法呼吸。

    雄蟲當即就發現了對方的異象，連忙掏出速效救心丸喂到梅爾嘴里。

    斯蒂芬沒想到，即使如此體貼的照顧，也在相同的時間點上，發生了相同的事情。不，不會的，這次梅爾不會死。

    他急忙按痛了緊急聯系電話。

    ……

    梅爾醒來，他全身都是管子。醫生看到他醒來，告訴他別急，現在是恢復期，按這個速度，只要兩周左右，就可以回家修養了。

    但梅爾不關心這個，他想知道，斯蒂芬呢？

    當他終于可以拔下呼吸面罩，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斯蒂芬呢？”

    管家在旁邊照顧他，聞言頓了一下：“雄夫幫您找到了合適的供體，現在要去外星際處理一點事情?！?/br>
    梅爾按下淡淡的不適，撥通了通訊，卻無蟲接聽：“怎么回事？”

    “可能是星際航班，網絡不好，聽說對方所在地挺偏僻的?！?/br>
    “恩?！?/br>
    畢竟剛做完手術，身體還很虛弱，梅爾很快睡過去了。星際航行一般都是1個多月的時間，所以梅爾勉強按下焦急的心，抓緊恢復。新的心臟很舒服，彭彭彭，很有力量，是他之前從未感受到的，他很喜歡，也很感謝。

    兩周之后，梅爾回家。他看著臥室的一起，想著自己終于好了，以后斯蒂芬就再也不用那么忍耐了。梅爾忍不住舔舔唇。

    可是，一周過了去，又一周過去了，還是沒有半分消息。

    董事長梅爾開始表現的焦慮，他找來管家，要來星際航班號，和宇航公司聯系，確認對方已經到了，但是為什么不和自己聯系呢？

    又過了一周。

    梅爾推了所有事情，執意要前往那顆偏遠星球。

    管家此時拿出一封信，說：“雄夫說，如果您一定要去，請先看完這封信?！?/br>
    “親愛的梅爾，

    如果你現在看到這封信，我一定不在你身邊。不過你別擔心，我那么愛你，我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的。

    因為心臟供體難得，對方答應我能夠提供心臟，但必須答應他的要求，免費為他服務三年。期間不能有其他蟲的打擾。服務內容保密，但絕不包含傷害或非道德的內容。所以我答應了。

    親愛的梅爾，好好恢復，三年后，我們再見。

    愛你

    斯蒂芬”

    看完，梅爾眼中心緒復雜。終于，他按下種種思緒：“好，我等你三年?！?/br>
    梅伊在這三年中，學著接管集團。畢竟同樣的基因，他學起來很快。他常常念叨斯蒂芬，說：“雌父，你那么喜歡雄父，他到底哪里好？”

    這種時刻，梅爾永遠微笑著告訴他：“他哪里都好?！?/br>
    離三年越來越近，梅爾干脆不再去公司，只待在家中。所有的衣服都試了一遍，總覺得不滿意。擔心自己有了皺紋，又擔心自己長胖了變丑了……所有的擔心，在見到斯蒂芬的時候，都化作了兩行清淚。

    回來之后，斯蒂芬做了以前自己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梅爾對他百依百順。只是梅爾發現，斯蒂芬對于其他的事物，似乎沒有了興趣。他的生活只圍繞著自己轉。以前喜歡養花，沒有了；以前喜歡徒步，沒有了。只有自己想做的時候，雄蟲才會去做。

    梅爾去做全身檢查的時候，讓斯蒂芬也去了。他留了個心眼，讓院長將結果一式兩份，一份給斯蒂芬，一份給自己。

    沒什么問題。

    他帶著斯蒂芬到處旅行，斯蒂芬現在最喜歡趴在他的胸口，無論如何，只要有機會，就會趴在他的胸口。

    直到梅爾的死亡。

    直到斯蒂芬隨著梅爾的死亡，自己也自殺。

    梅伊在葬禮之后，悄悄聯系了醫生，對斯蒂芬再次進行了掃描，看到了里面的那顆機械心臟。

    可以克隆許多器官，但心臟克隆出來，效果卻最差?？梢韵x造心臟，但安到胸腔內，卻會讓蟲逐漸失去感情?，F在還沒有研究透，為什么明明只是供血的器官，卻能對蟲族的感情影響那么大。

    斯蒂芬在捐獻心臟后，花費三年時間，只為告訴只剩腦子的自己，要愛梅爾，只愛梅爾，一定愛梅爾。

    他和梅爾在一起，每次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跳動，都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去傾聽那個聲音。他聽到那個聲音說，我愛你。

    無數個日夜，那心臟每跳動一下，就說一句“我愛你”。直到他停止。

    斯蒂芬的機械心臟仿佛也被傳染了，聽得多了，也會“我愛你”了，對于梅爾，有兩只蟲在愛他，一只在他心里，一只在他身邊。

    梅伊不知道為什么，留下眼淚。

    他生來是為斯蒂芬，卻從未和他相處。他想克隆一個斯蒂芬，卻被那兩只蟲都叫停。憑什么，讓他這么孤獨呢？

    斯蒂芬臨死前，想，這一生，值了。這本書的作者是他。他愛而不得，所以用文字盡情發泄。卻沒想到，文字成真。但他卻不忍心對方真的受苦。只能賠上自己一生，為他保駕護航。之前沒有付出的愛，現在一并給他。

    我有一顆心，足以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