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怎么說的？”陳碩目視前方，開口問道。

    陳助理終于在開車時主動說話了，可元豐卻沒什么心情。他嘆了口氣，悶聲回道：“還不滿一個月，大夫讓我早做打算?！?/br>
    陳碩感覺到元豐低落的情緒，不知該怎么安慰。他斟酌了片刻，說道：“現在應該連胚胎都算不上，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如果決定留下來，以我對賀總的了解，他會負責的?！?/br>
    “又不是女的，負啥啊。我…誒…”元豐又是一聲長嘆，“抽血結果要等倆小時，我坐那兒一邊等一邊想，肯定是尿檢出錯了，還查了好多亂七八糟的。結果醫生告訴我，是真的…”

    “現在壓根不是負不負責的問題，要是留下來保住了，這肚子…我到時候哪敢出門見人??？分公司那兒還等著我過去，跟業務員也都說好了?？梢谴蛄说脑?，我…誒…真他媽煩人，你說我到底該咋辦啊…”

    “舍不得嗎？”陳碩問。

    元豐低聲說著不知道，手卻摸向自己平坦的腹部。這個意外實在太過突然，打亂了現有的一切計劃。如果要孩子，他非但手術做不成，連經理的飯碗也會丟。

    盡管只是三言兩語，陳碩卻明白元豐要面對的遠不止這些。是去是留必須快刀斬亂麻，他犀利地指出問題：“要的話，肚子肯定會慢慢變大，工作也會受到影響，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我還是認為你應該馬上告訴賀總，他有知情權?！?/br>
    元豐忽悠不下去了，實話實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的關系，我倆一沒結婚二沒搞對象，這是我自己的事兒?！?/br>
    “不管你們什么關系，他也是孩子的父親?！标惔T繼續道，“養孩子不是那么簡單的，你需要面臨的問題有很多，早點告訴賀總吧，他可以給你提供更好的醫療保障?！?/br>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要，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元豐心煩意亂，低聲飚了句粗口。陳碩話里話外老是在強調告訴賀總，他擔心對方說漏嘴，不得不再次叮囑：“陳助理，你千萬別說??！我還沒確定要不要，你讓我再好好想想，行嗎？”

    “好，從現在開始出行記得給我打電話，不要再騎車了?！?/br>
    “謝謝啊…”元豐靠著椅背，不再吱聲。

    等紅綠燈時，陳碩想起重要的事，立刻撥通了保姆劉秀珍的電話，讓對方盡快到錦西灣做飯，并叮囑口味別太重。結束通話后，他跟元豐說：“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吃重口的，所以讓保姆做清淡一些?！?/br>
    元豐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說了聲謝謝。

    陳碩嘗試著活躍氣氛，可死活不會，最后憋出一句：“聽說酸兒辣女…”

    “……”

    “……”

    車里的氣氛沉悶到極點，陳碩有些尷尬，閉上嘴巴專心開車了。

    元豐因為那句‘酸兒辣女’，不禁有些好奇肚子里的小東西。他從不挑食，酸甜苦辣咸都能吃，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以后會叫他爸爸嗎？

    爸爸…

    他猛地意識到，如果孩子平安保住，自己就要做爸爸了。

    ＊＊

    考慮到元豐先兆流產，陳碩一停好車，立刻下車繞到副駕，替他打開了車門。

    “……”元豐臉色一黑，無奈道：“我自己能開，你別這么客氣啊?！?/br>
    “小心點比較好?！?/br>
    元豐下了車，問道：“你是不是還要給賀總打電話??？”

    陳碩點頭，“需要匯報下你的檢查情況?！?/br>
    元豐有些不放心，“這個點賀總是不是在吃飯？要不你現在打吧，回頭該耽誤他工作了?！?/br>
    陳碩看了下時間，同意了。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賀總的電話。

    “賀總?！?/br>
    “嗯，他怎么樣？”

    “元先生說身體沒什么問題，我剛把他送回錦西灣?！?/br>
    “行，我知道了?！?/br>
    “好的?！?/br>
    元豐想偷聽，奈何陳碩個子太高。好在沒說兩句，賀總就掛了電話。他笑著說：“陳助理，麻煩你了啊?！?/br>
    “沒事?！标惔T提醒道：“這個事情不能拖，盡快考慮好?！?/br>
    “好的好的，你放心?！痹S邀請道，“那天晚上說請你吃飯，你說下次。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現在吧？”

    “……”

    “我昨晚還看了一集甄嬛傳，今天老想跟你交流劇情來著，咱們邊吃邊聊??？”

    陳碩猶豫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

    經過意外懷孕這么個突發情況，元豐已經徹底把陳碩當兄弟看待了，還貼心地給對方夾菜。有人陪著說話聊天，讓他暫時忘了肚子里的小家伙。

    陳碩沒敢久待，吃完飯陪著看了兩集甄嬛傳就告辭了。走之前，他再次提醒元豐好好考慮清楚，不管去或留，都一定要告訴賀總。

    元豐癱在沙發上，認真思考著接下來的安排。其實在意識到自己要做爸爸的那瞬間，他心里已經有了決定。一想到將來會有個可愛的小孩兒管他叫爸爸，別說打掉，只怕會忍不住抱在懷里親上幾口。

    人結婚圖個啥？不就是為了找個知冷熱的伴侶，再生個孩子，湊齊一家三口或四口，安安穩穩地過著小日子。老天一定是知道他因為身體的毛病找不著媳婦兒，所以才送了個孩子給他。

    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如果這個孩子沒了，元豐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后悔，哪怕沒保成功，也不想留下遺憾。他立刻起身去拿公文包，從里面掏出水筆和A4紙，開始計算手頭上的錢。

    存了23萬的銀行卡已經給了父母，自己卡里剩的15萬多再加上前陣子收到的兩張支票，差不多有36萬。換腎按50萬算，還能余下9萬塊錢。要是孩子平安，等生下來起碼要九個月。九個月的時間里，腎源能不能等到也不好說，如果等到了，能動的只有9萬。不過這筆錢用來生孩子，綽綽有余了。等生完孩子，養好身體馬上出去找工作，應該能續上。

    不對啊，自己上班，那孩子誰管??？

    元豐越想越頭疼，真是像陳碩說的那樣，要面臨的問題太多太多了。龍河新村的房子還沒退，肚子大了可以靠冬天的棉衣遮住，可開春后要怎么遮？能忍受旁人異樣的眼光嗎？甚至過年都不能回老家了。等孩子出生，自己會成為一個沒房沒車沒文化的單親爸爸，能教育好孩子嗎？如果將來孩子問mama是誰，要怎么回答。

    想到最后，他有些累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F在最要緊的是配合醫生好好保胎，然后去公司跟方遠提前交接經理的工作，爭取一個星期內教會對方。

    元豐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把筆跟紙收好，下腹又傳來一陣輕微的墜痛。明明之前還祈禱著千萬別出什么問題，現在卻開始擔心這個連胎芽都算不上的小東西。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肚子，在心里說：我都決定留下你了，你這小家伙可得爭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