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元豐就起來干活兒了。先是去廚房燒上柴火，開始熬粥。跟著拿上笤帚，把屋里屋外簡單打掃了一遍。等粥做得了，他才端上裝著臟衣服的塑料盆，去河邊洗衣服。

    “喲，小豐今兒這么早就來嘞！”

    元豐抬起頭，是隔壁的張嬸。雖然不喜歡這個嘴碎的婆娘，但他還是笑著打了聲招呼：“張嬸好！”

    “哎，好好好?！睆埓浞荚谶吷险伊藗€位置，一邊忙活一邊感慨，“還是你這孩子懂事兒，我家那臭小子還在睡大覺?！?/br>
    元豐應付地點點頭，繼續用棒槌拍打著弟弟的衣服。元俊調皮，每回換下來的衣服褲子都臟不拉幾的，沾了不少泥巴。

    “小豐，最近咋沒見你趙叔過來??？”張翠芳八卦道：“聽說房子蓋得了在添置家具，是不？”

    元豐含糊其辭地敷衍著，說自己也不知道。他抬頭看了一圈，陸續有村里的大媽過來洗衣服，自己再換位置有些說不過去。好在張嬸啰嗦了沒多久，同樣嘴碎的孫大娘過來了。倆人有說有笑的，很快就忘了他的存在。

    “我家那口子去看過了，那房子呀，蓋得真不賴！”孫大娘感嘆道，“這城里回來的，到底是不一樣?！?/br>
    張嬸唏噓道，“才回來仨月，房子都蓋好了，找的施工隊不便宜吧？”

    “可不是，聽說在城里掙了不少錢?！睂O大娘低聲說，“前陣子王媒婆在路上碰上他了，問他要不要給說個對象?！?/br>
    “他咋說的？”

    “嗐，說是一個人挺好。我看他是壓根瞧不上咱們村的，想找個城里人?！?/br>
    “喲，還這樣吶？有錢也沒這么挑的，城里人哪愿意上咱農村來？”

    元豐聽不下去了，這倆婆娘沒事兒就喜歡在背后編排別人。趙叔剛回來那會兒就說不好聽的，現在看房子蓋起來了，又開始眼紅編排，咋這么討厭呢…

    他快速洗著六口人的衣服，一洗完就立刻走了。

    回到家，父母已經起了，弟弟meimei們還在睡。元豐在屋外的繩子上晾著衣服，母親走了過來，“小豐，快吃早飯去?！?/br>
    “沒事兒，我晾完再去?！?/br>
    王金鳳拿起盆里的衣服幫著一塊兒晾，一邊晾一邊瞧著矮小瘦弱的長子。都11歲了，身高卻跟9歲的老二一樣高。她想起丈夫昨晚說的那些話，猶豫著要不要答應把孩子過繼給趙民淞。

    元豐晾好衣服，拿著盆剛要進屋，就聽見母親問他想不想上學。今年家里條件好了些，還養了二十來只鴨子。他以為父母同意他念書了，高興地點點頭，語氣有些激動：“媽，我想上學！我認得字的，趙叔給買的那些練習冊，也會做！我…我肯定能考好成績，拿獎狀！”

    見兒子笑得那么開心，王金鳳心里頗不是滋味兒。她一直都知道，這孩子從小學習就好。沒能讓兒子繼續念下去，她心里一直有愧，覺得對不起孩子。如今有個機會擺在面前，不僅能讓小豐繼續念書，還能把身體的毛病給治好。

    “小豐，你喜歡趙叔不？”

    元豐不明白母親為什么突然問這個，他又點點頭，“喜歡啊，趙叔每回來都給我買故事書，還買好吃的?！?/br>
    “沒事兒，媽就問問?！蓖踅瘌P笑著說。

    “媽，爸同意我上學了是不？”

    “你爸昨晚提了這個事兒，回頭媽再好好問問?！?/br>
    “好！”

    “快回屋吃粥，媽下地干活兒去?！?/br>
    “嗯！”

    一想到能重新上學，元豐高興得干活兒都有勁了。吃完早飯，他進西屋給弟弟穿衣服。

    元俊見二姐元梅背上了書包，突然說：“哥哥，我要上學！”

    “我還沒上過學呢，你想得美?！痹镌谂赃吪蘖艘宦?。

    “好，哥一會兒送你去學校?！痹S給弟弟穿好褲子，牽著他走到屋外的田邊，“自己撒個尿?！?/br>
    元俊拉下褲子，掏出自己的小雞雞，尿了起來。

    元豐在邊上站著，提醒道：“往前抬一些，別尿褲子上?！?/br>
    ＊＊

    永坍村的東邊，有一所規模不大的小學。學校里只有五間教室，老師連校長加起來也就六個，一個老師管理一個教室。學校里除了永坍村的孩子，還有臨村的。

    元豐背著弟弟，走在二妹旁邊。

    “哥，你別背他了?！痹菲沉搜廴龤q大的小男孩，數落道：“你小子咋這么不懂事兒？快下來?！?/br>
    “不要，我不下去！”元俊摟著哥哥的脖子，得意地說：“就要哥哥背！”

    元豐笑著說，“小俊，咱們可說好了啊?，F在背，待會兒回去自己走，知道不？”

    “好！”元俊高興點頭。

    “哥，你就慣著他吧！”

    “他還小呢?！?/br>
    到了學校門口，元豐壓下內心的渴望，目送二妹走進教室。他牽著弟弟的手，“走吧，小俊?！?/br>
    “哥哥，我也想進去?！痹≌驹谠夭豢献?，嚷嚷道：“我要上學！”

    元豐蹲下來，耐心哄道：“等你再長高一些，到哥這么高的時候，就能上學了?！?/br>
    元俊問道，“真的嗎？”

    “嗯，真的?！痹S站起來，“咱回家?！?/br>
    回去的路上，元豐見弟弟額頭已經流汗，伸手替他擦了，“小俊，還走得動不？”

    元俊緊緊攥著哥哥的小拇指，“我要自己走回家！”

    “好，咱們一塊兒走！”

    “嗯！”

    ＊＊

    元豐把弟弟交給三妹，帶上耙子、塑料袋和扁擔就出門了。自從家里養了鴨子，他每天都要去水田里挑水葫蘆。用耙子撈了兩大袋之后，他將兩大包水葫蘆固定在扁擔兩端，晃晃悠悠地挑著往家走。

    七月份已經入夏，元豐熱得汗流浹背，下體也開始磨得有些刺痛。他放下擔子，蹲在土路邊上，喘著氣休息。

    “小豐?！?/br>
    身后傳來熟悉的男聲，元豐回頭一看，激動道：“趙叔！”

    趙民淞看著汗流浹背的少年，原本白皙的臉蛋已經曬得通紅。他把裝著幾本書的袋子遞給元豐，“叔給你帶了幾本不一樣的，外國的故事?！?/br>
    元豐開心地接過，“謝謝趙叔！”

    趙民淞彎腰挑起地上的扁擔，掂了掂分量，“還挺沉的，力氣不小?！?/br>
    “我都挑習慣了?！痹S手臟，不舍得碰新書。他跟在趙叔旁邊，問道：“趙叔，你都大半個月沒來了?！?/br>
    “出去辦了點事兒?！壁w民淞笑著說，“小豐，叔搬家了。今兒過來是請你們一家子上我新家熱鬧熱鬧?！?/br>
    “趙叔，家具都添置好了??？”元豐問。

    “嗯，這陣子就是在忙這個，一得空就過來看你了?！?/br>
    元豐抱著書，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