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林城的東南邊的貧民營，一場改建在健壯女子們的協助下，沉默而飛快地進行著。

    這些女子作為李珂絮曾經的部下、參與過戰爭的軍人，最適合做這類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活兒。

    被安頓在鄰家的穿著單薄一家子驚恐地看著這些衣著富貴的人在她們簡陋的房子里不知倒騰著些什么。

    “娘親，”面瘦肌黃的小姑娘才到成人腰那么高，被瘦削的小臉蛋襯得極大的眼睛帶著欣羨望著這群穿得看起來就很暖和的女人，伸出小手拉了拉她母親因長期做體力活而粗糙的手掌，“我長大以后也可以穿上這么好看又暖和的衣裳嗎？”

    躲在當家女人身后穿著破漏短褐的男人驚慌地把女孩兒拉到后方，捂住她的嘴，害怕得嘴唇直哆嗦。

    擋在夫女身前的女人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因覺得有趣，邊動作邊望向這邊的女人摸了摸鼻子，她朝里邊從亂成一團到后邊熟練后逐漸井然有序地配合起來的眾人喊道，“好了嗎？”

    一身泥灰的女人們望著炕床內燃起的火焰，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好了好了，莫催?！?/br>
    她們邊說邊往外邊走，走到屋外，先是示意那瑟瑟發抖的一家子往自家走，再笑呵呵地捶同伴，來到站在不遠處揣著暖爐的于郁身前。

    于郁的身后是李珂絮，這些女子一開始沒給過她好臉色，完全是看在李珂絮這個前將軍的面子上才聽從她的派遣的。

    沒辦法，府里人已經被她遣散到只能維系于府正常運轉的仆從來節省用人成本了，這些身強體壯還不用花費任何錢財的壯勞力，哪怕被用不屑、輕蔑的目光看著，也絕不能輕易地放走。

    當然，待于郁說完她的計劃后，這些人對她的看法就被顛覆了。

    這個紈绔提出的做法，若是可行，那這座城以及其他城里的本會在此次寒災中受苦受難的百姓就得救了。

    她們入伍當兵，在戰場中廝殺，為的不就是保護百姓嗎，在這和平昌盛的年代，她們一身蠻力無處用，換一種法子來實現目標也未嘗不可。

    帶頭的、面貌普通卻眼泛精光的女人何青率先向抱拳，她的笑聲爽朗可親，“不愧是李將軍選擇的妻主，果非常人，按您的說法做出的土炕，當真暖和得緊，我在這里替黎明百姓先謝過您了?！?/br>
    “不用謝?！庇谟舭尊哪樎裨谘┌酌椎膰I里，她將手再用力地往手爐上摁，汲取那逐漸冷卻下去的溫度，“我提出的方法已經提前試過多次了，成功了才要你們去做的。接下來我需要你們帶更多的人去城中及城外的普通百姓做炕床，你們可應許？”

    何青等人自然是爽快應下，于郁點頭，轉身要走，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攔下。

    這群不善言辭的女人又把何青推出來，被迫作為代表的何青臉上帶了無奈的笑，緊接著又收斂起來，認真地看向于郁，“你做這些事為的是什么？”

    于郁呵出白氣，她眨眼，聳肩，“你們為的是什么，我為的就是什么?！?/br>
    見何青仍一臉嚴肅地看著她，于郁暗暗嘆了口氣，“為了百姓，商人大都趨利忘義，我作為被百姓簇擁支持的皇家一份子，自然不能冷眼旁觀，就力所能及地做些自己能做到的事情?！?/br>
    李珂絮揣著手，站在她身后不發一言，笑眼彎彎。

    各人隱蔽的打量被他毫不在意地挑眉，示意將注意力放回難得說出好聽的真話的于郁身上。

    何青聽罷，熱血涌上心頭，她回首與姐妹們對視一番，扭身跪地抱拳。

    “我何青/李棕/季江/……在此立誓，今后在不違背圣上、將軍的命令下，在于郁需要幫助時不論遠近，必定趕來相助?！?/br>
    這熟練度，看起來之前沒少做過啊。于郁瞥了眼不知不覺貼近到身邊的李珂絮，與他含笑的雙眸對視了下，頓了頓方道，“多謝你們的……抬愛，今后有需要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br>
    她也放松地笑起來。

    進了屋，發現自己冰窟一樣的住處變得溫暖如春后的一家人局促地站在一旁，看見好像頗為重要的談話好像告一段落了，才怯怯上前。

    “恩人，”女主人拿著一個臟兮兮的麻布袋子，想要塞給這些好心人，卻又擔心不夠干凈的錢袋子弄臟了恩公漂亮的衣裳，她這時才察覺出窘迫來，手上目前能拿出的所有錢財好像在這些穿著富貴的人眼里不值一文，“謝謝你們幫我們把屋里弄得那么暖和，這是我們的一些心意，雖不算什么，也希望你們能夠收下?！?/br>
    于郁將這個染灰的錢袋在手中顛了顛，解開封口的袋子從里邊拿了十二枚銅板，就將錢袋還了回去。

    “這、這……”女人拿著錢袋，吶吶不知于郁何意。

    于郁將手頭的前一人一文地發給了何青等人，才望向女人那邊，她臉上是漫不經心的笑容，好像她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這些便夠了，用的是路邊挖來的泥，做的方法也很簡單，只是需要賣力氣而已，而且力氣也不需許多，她們之后還會在周邊做你屋中的‘炕’的，如果過意不去，可以去幫幫忙?！?/br>
    何青和她的姐妹們也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應和。

    “對啊，這種東西真不值什么的，不過我們要推廣這個東西，倒是蠻缺人手，你要是想報答，跟著我們幫忙做事也是可以的?！?/br>
    “是哦，她們說得對，這只是玩泥巴而已……”

    “……”

    女人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反復鞠躬，甚至想要跪下叩拜，被眾人手疾眼快地攔住。

    “對了，”重新將手揣回披風中的手爐里的于郁站在一邊，她的面色紅潤，絲毫看不出手里捧了個冷透的手爐，“這幾日會有關于如何使用土炕的講說，就在城門那邊，你們盤完炕，可以去看看，避免使用不當造成浪費和燙傷?！?/br>
    女主人自是感激地應下了。

    于郁又停了會兒，發現沒有自己的事了，就在一連串的感激、夸贊的話語中淡定地轉身走了。

    李珂絮貼近過來，他溫暖的大手探進披風貼上于郁也很暖和的手，接著又接觸到被捂得表面溫熱，但依舊透著股冰涼的手爐。

    他挑眉，將手爐抽出拿在手中把玩，“冷了做什么還拿在手里，虧你怕冷還捂得這般嚴實，這些道理都不懂嗎？”

    于郁斜眼看他一眼，也不說話，腳下的步子不緊不慢。

    李珂絮很快笑著將矮他一頭的于郁攬入懷中，他低頭貼了貼她溫涼的側臉，濃黑的眼睫垂下，桃花香氣清甜，聲音低磁微啞，“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