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斃
“說吧,是誰派你們來的?!?/br> 于郁坐在大堂的最上的那把紅梨木椅上,李云星在她下側一點的靠背椅上坐著,他開口問話,目光帶著冷酷的平靜。 堂中央兩個穿著棉衣的侍者被五大三粗的侍衛押解著,貼在一塊兒瑟瑟發抖。 那是兩張于郁有些面熟的臉孔,其中年長的那個半個多月前才因年幼侍者不懂規矩而斥責過對方。 兩人的關系rou眼可見地比半月前親密許多,自己被暴力推壓的同時,眼睛時不時擔憂地望向對方。 李云星面色陰沉下來,他的嗓音不大,但響起后,堂內堂外圍觀的仆從與侍君嗡嗡的交談聲就淡了下去,被控制住的兩個侍者更是停下了嗚咽抗議的聲音,就算被松開也不敢有所動作,渾身抖如糠色。 “怎么?兩只鴛鴦就算大難臨頭了也掛記著對方,我是不是應該感動得把你們放了呢?” 年幼的侍者或許還有些沒被馴化的莽氣,大而圓的眼睛里盈著淚,一副嚇得不輕的模樣,嘴上卻莽撞地頂撞,“……我們不、不是您說的那種關系?!?/br> 他在李云星逐漸瞇起的眼睛下頓住,好一會兒才想起他最開始的問話,心虛讓他打了一個明顯的激靈,將頭在地上磕得咚咚響。 “婢子和哥哥是被管家買來的,只有于主一個主子,萬不敢背叛?!?/br> 他小心地抬眼看于郁,想得到傳說變得溫柔而憐香惜玉的主子的憐惜,但只看見于郁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上幾頁薄薄的紙,唇角抿出冷硬的弧度。 李云星冷哼一聲。 年輕侍者回神,趕緊又把腦袋埋了回去。 一件昂貴的錦織衣物被站在一邊的侍從扔到他的面前,熏染的香料味撲進侍者有些遲鈍的鼻間。 侍者一僵,還不待嘴硬辯駁,另一個抿唇不言的年長侍者卻忽然開口,“是婢子將衣物放到吳奇房間的,吳奇對此并不知情?!?/br> 他不看愕然看向他的吳奇,往日里總是彎著的眼睛平靜地低垂著,眼尾的皺紋在不笑的情況下顯出以往沒有掩飾過,卻總是被人忽視的蒼老。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鄧先臨?”李云星沉默了會兒,冷冷喝道。 “婢子知?!?/br> 反應過來的吳奇漸漸睜大了眼,他的嘴唇霎時褪盡了血色,張張合合片刻,竟是也撲倒在地,“是婢子,是婢子做的,婢子家里的老娘得了重病,弟弟meimei年歲還小,一時受了蠱惑,請主子們看在鄧哥哥伺候你們這么多年的份上,放過他吧,他只是和我玩得好,真的不知道什么的?!?/br> 鄧先臨沒有反駁,木愣愣地跪著,眼睛看著地上,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李云星冷哼一聲,還未開口,就被于郁截去了話頭。 于郁仔細將幾頁記了堂下跪著兩人的生平,以及今日里發生的事的紙頁通通看了一遍,揉了揉太陽xue,抬眼掃了堂下人一眼,接著側目到一旁,低低開口,“拖下去吧,杖斃?!?/br> 堂里靜了靜,然后嗡地炸開,又在于郁一寸寸的掃視下重新安靜下來。 因過于突然的命令而愣在當場的侍從感受到上頭傳來的冷冰冰的視線,渾身一抖,忙同伙伴上前將人拖了下去。 吳奇愕然抬頭,目眥欲裂,“憑什么,鄧哥哥是無辜的,你們的命算命,我們下人的命就……唔唔?!?/br> 接下來的話被一塊隨意扯來的爛布堵了回去,兩人被拖了下去,不一會兒外頭就傳來了木棍落在皮rou上的沉重聲音。 于郁被鄧先臨被拖下去前帶著奇異亮光的平靜目光看得悚然,她揮退了其他人,人氣如流水般地溜了出去。 一刻鐘后,一個衣衫上濺了血跡的侍從進來匯報兩人已死的情況,于郁疲憊點頭,那侍從也去默不作聲地退下了。 一直安靜看著下命令和命令的執行的李云星上前,他摸了摸于郁埋在手臂里的腦袋,輕聲夸道,“乖孩子,做得真好?!?/br> 于郁把眼睛從臂彎里露出一點,悶聲問,“我真的做得對嗎?” “當然,”李云星紅艷的唇勾起,“兩個自欺欺人、還妄想欺騙別人的王八罷了,你沒有告訴他們實情,也算是讓他們在黃泉路上有個念頭了,世上再沒有像你這般心善的主子了?!?/br> 于郁想起紙上那輕易被買斷的青春,以及夾雜在欺騙與背叛里的善意。 兩個侍者就像兩條傷痕累累的毒蛇,遮蓋自己傷痕的同時,為對方舔舐傷口 ,嘴里含著毒各自的主人給的毒,要趁著對方不注意的時候抹在傷口上,置對方于死地。 最終兩人卻都死在了自己的毒牙下。 想到吳奇最后沒有喊完的那句話,不知道為什么,于郁感到莫名的難過,她重新將臉埋回黑暗,任憑洶涌而陌生的情感在胸口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