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問了端水抱衣來的金吾衛,現在才卯時一刻。 困。 解皓擺擺手,疲憊地讓這兩位跟上他們的大部隊繼續搜查刺客,待到門被貼心關好后,才稍微放下防備地半倒在蕭玄懷里。 “金吾衛搜了三個時辰卻一無所獲,殿下的這把刀刃當真是厲害?!笔捫届o地說道,端坐在床邊,拿濕毛巾細致地擦拭著解皓身上的不知名白濁,語氣里倒沒有了夜里的質問。 解皓懶懶地勾了嘴角,“那你且對云統領的能力放心,他肯定會不出孤所料,找到刺客真兇?!?/br> “只是可憐溫大人了,為祈國鞠躬盡瘁,卻要落得個弒君的大不敬罪名?!笔捫⒚韥G回木盆里,“你先起來,我好給你清理下里邊?!?/br> “阿玄真好?!苯怵┕郧傻赝吷吓擦伺采碜?,“不過溫大人那邊,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這兩天把事情解決,我也好給你過生辰?!?/br> 蕭玄擰毛巾的手頓了頓,回眸目光一沉,“你是為此事提前計劃的?” “也不算,就只是單純不想你受累?!苯怵┖苡醒凵卮蜷_了腿,卻一偏頭,看到身側被褥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不由得心神一晃,“我是弄傷你了嗎?” “沒?!笔捫]有想多搭理他的意思。 解皓觍著臉湊過去,討好笑道:“那作為補償,阿玄,我待會兒幫你清理好不好?” “不必了,殿下?!笔捫敛豢蜌獾貙⒔怵┑碾p腿再拉開些,“你還得心急如焚地去探查你皇兄的傷勢?!?/br> “也沒那么急,看你的傷勢要緊......咝,阿玄,疼疼疼......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每次認錯都很快,但就是屢教不改。 蕭玄習慣性地不被這軟聲軟語干擾,只低聲問道:“那么這次,你派出的是哪把刀?” 應是戳到敏感點了,解皓蹙了眉,桃花眼瀲滟得淚痣都搖搖欲墜。 “不能說是刀啦,被他老人家聽見會挨揍的?!苯怵┞晕⒄{侃道,“小師叔的功夫應該還是挺可靠的吧?!?/br> “那也確實?!笔捫读算渡?,卻又立馬定睛到某處,“你還是收斂點兒,小心精盡人亡?!?/br> “主要對阿玄你,我還是挺愿意精盡人亡的?!苯怵┱UQ?,倒是張口就來,卻被兩根手指堵得啞了嗓子。 “殿下要長命百歲,去立下那千秋偉業?!笔捫?,說不上是種虔誠還是種戲謔。 解皓眼波微漾,桃花潭水仍是深了千尺。 所以蕭玄也不知他是相信還是不相信。 同明殿,祈皇寢宮,解皓一路小跑著登上長長的階梯,全然不顧他現在渾身酸軟。 就是顯得他分外焦心才好。 解皓對自己的演技非常滿意。 沒帶蕭玄進去,孤身一人更顯得他的慌亂與不管不顧。 蕭玄對此表示,你隨意,只要祈皇徹底咽氣了就好。 “畢竟動手的是小師叔,這一點你大可放心?!苯怵┻@般很有誠意地打了包票。 跌跌撞撞,總算磕上了寢殿大門,這臺階夠多,他爬了有幾十級了。 守在門口的宮女太監見著他忙忙側身引路,解皓勉強穩住身子喘口氣,將胳膊伸出......好歹來個人扶他一把??! 有眼色的小太監立馬上前將他攙扶,口中也寬慰勸道:“王爺莫急,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br> 解皓目光空蕩,微微點了頭:“但愿......上蒼保佑?!甭曇舳碱澏吨?。 一路無阻地進到內殿,太醫院的太醫們來來往往地忙碌,甚至都來不及跟他打聲招呼。 當然解皓也不為難人家,只在小太監的攙扶下,遠遠瞧見床榻邊守著的大皇侄。 太子殿下。 是個孝順孩子。 解皓使自己渙散的目光聚攏,輕輕拍開小太監的手,搖搖晃晃地向著僅比自己小兩歲的皇侄走去。 “阿桓?!?/br> 太子解桓扭頭回望過來,眼底有疲憊的青黑,“皇,皇叔,父皇他......” “有皇叔在呢,別擔心?!苯怵┰谛『⑸砼哉径?,彎腰扶了扶他亂糟的發頂,再一抬眼,那床榻上躺著的人面無血色。 皇侄乖得很,縮在床榻邊的角落不占地方,咬牙輕應了解皓一聲,又睜著那對疲憊的大眼滴溜溜地看著來往的太醫。 “王爺?!庇腥藛镜?,解皓忙回神向老者行禮。 是太醫院院主,張泊天大人。 “張大人,陛下情況如何?”解皓蹙眉問道。 老者瞥一瞥那龍榻之人,抬了手無力道:“王爺,還請借一步說話?!?/br> 解皓知曉了,他這皇兄應是命不久矣了。 張太醫是個盡職的人物,仔仔細細跟解皓講明了皇兄的傷勢。 “那刺客是一擊傷到了陛下心肺,老朽無能,唯一能做的是用金針之術讓陛下回光返照片刻......告知遺詔?!?/br> “還請王爺責罰?!?/br> “您也盡心力了,不必自責?!苯怵﹪@息著將老者攙扶,“誰能想到那賊子竟如此卑劣,可恨孤當時......唉,要是孤當時在皇兄左右,定不會叫他有事!” 聽他這般咬牙痛心,原本難掩悲痛的老者忽地瞪大渾濁的眼,“王爺當時......” 卻欲言又止,解皓故作沒發覺,接話道:“當時孤飲下皇兄賜的春桃酒,今晨醒來才從云統領那邊聽到皇兄遇刺的消息?!?/br> 老者不自然地后退一步,頷首道:“王爺,老朽先去查看陛下情況了?!?/br> 得,解皓估計那春桃酒就是太醫院的手筆,后勁兒大,醉得他現在都還頭疼。 皇兄都送到眼前兒了,解皓也只得將計就計接下,正好充作了不在場證據,洗掉一層嫌疑。 也幸好有蕭玄托底,就是不知道他那傷勢如何,回去找點兒膏藥給他抹抹。 收斂神思,解皓緩步又到了侄子身邊,小孩仰起腦袋問他:“皇叔,怎的好一陣了,老師還沒來呢?” 解桓的老師,便是這當朝尚書令,溫賢一,也就是蕭玄口中那位可憐的溫大人。 “可能尚書令大人有要事在身吧,而且事發突然,估計他也還不知情況呢?!苯怵┥焓謸崃藫峄手兜念~前發,以作安慰。 “那云大人他們,能抓到真兇嗎?”小孩急切追問道。 “肯定會的,阿桓別擔心,皇叔會一直陪著你的?!苯怵┹p聲道,桃花眼里波瀾安定,是令人安心的溫柔。 小孩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謝謝皇叔?!?/br> 蕭玄按照解皓的囑咐,在同明殿外守著。 “要又有什么刺客來,阿玄你也好擋上一擋?!北闶窃陔x開前還要與他耳語調戲一番。 蕭玄不多搭理,只是目送這位王爺裝得悲切攻心,跌跌撞撞爬上那幾十級臺階,爬到一般似乎還踩空了下,差點兒崴了腳。 這是裝得太逼真,還是晚上真傷筋動了骨? 蕭玄沒去細想,他估摸著自己待會兒會面臨那金吾衛統領的盤問,姓名啊身份什么的。 據說云統領有一對鷹眼,更是記憶超群,不會忘記他見過的每個人。 蕭玄被解皓攬在懷里那會兒,他能感受到來自對面的懷疑的審視目光。 畢竟他之前沒跟云秋聲打過照面,只是聽解皓說起,“阿玄,你說這云秋聲要真成了我妹夫,那我現在是不是能時常去看皚皚?” 但解皚已經遠嫁吳越一年有余,而云秋聲也娶了祈皇的三女兒、解皓的好侄女為妻,如今應是要做父親了。 蕭玄從那時起就預感,解皓這瘋子應該不會輕易放過云秋聲,只要他掌握了足夠的權勢。 “我meimei,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他云秋聲憑什么不娶她呢?” 憑什么不喜歡她呢? 說這話時,解皓看著蕭玄,一字一句。 但蕭玄卻照看著那種名為風萱的花兒。 他用了兩三個夏天的時間,栽培出了開雪白花朵的風萱草。 解皓看著心生歡喜,說以往只見過幽藍色的。 為著討好祈皇和天祈城中其他的大人物,解皓將這稀罕的雪白花朵送去,現今的御花園里都洋洋灑灑盛開如河流。 洗漱完畢后,解皓去到靠窗的桌邊撥弄蕭玄摘來的風萱草。 幽藍雪白,都有著五片修長又柔軟的瓣子。 解皓挑了一朵最新鮮最完整的出來,轉身別到了蕭玄耳旁。 白色,仿佛在他烏發間落了一枚雪。 “真好看?!苯怵┎[眼笑道,他老是這樣逗蕭玄。 于是蕭玄把那朵花拿下來丟回桌面上,催促著解皓趕緊出門。 卻又在他轉身之際,悄悄將花朵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心口的衣料里。 蕭玄百無聊賴地繼續著自己的守衛任務,同時訓練著自己的聽覺和視覺。 石散還是得服用,不能斷掉通靈;但他不能徹底喪失五感,至少聽覺和視覺不能。 嗅覺、味覺以及觸覺,于他而言,沒多大意義。 不過就是與解皓做//愛時,能感受到多一點的,別的什么東西。 但自這之后,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他不會讓解皓再碰上發//情的藥物。 可如果是解皓本身就......確實得給這王爺找些床伴兒了,也不能讓白王府中的那些清倌名魁無用武之地。 目光定格前方,金吾衛終于趕到,蕭玄目力不差,一眼看到了走在隊伍前面的云秋聲。 身體前傾地大步流星,是趕著入同明殿;蕭玄不是不識趣的人,自覺往邊上挪了挪。 不過這地界空曠,他挪與不挪都無所謂。 而云秋聲經過他時,果不其然地停住了步伐,先扭頭抬手示意下屬和已經杵殿前很久的守衛一塊列隊站好,再沖蕭玄一拱手:“先前相見甚是匆忙,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br> “云統領客氣了?!笔捫囟Y頷首道,“在下僅是白王家仆,并無姓氏;承蒙王爺厚待,賜名為‘守墨’?!?/br> “守墨......”云秋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改日再敘,在下要進殿述職,領罪過后若有機緣,會去白王府拜訪?!?/br> “統領請?!笔捫粍尤缟?,也不多言多問什么。 解皓擅自啟動的計劃,哦不,應該不是擅自,是唯獨把蕭玄排除在外的提前,本就應當解皓自己處理。 只是沒能親手弄死那祈皇,蕭玄覺得有些遺憾。 還望神女恕罪,他著實是太想太想把那老混蛋拆骨扒皮,縱使墮入十八層煉獄。 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