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睫的減藥算是順利，初次調藥嘗試減了四分之一的量，兩周後又減了一些。這次是第三次返診，他焦急的問主治醫師能不能再多減些，而當然是被說教了頓。

    「可以減藥我會不減嗎？」韓醫師以凌厲目光凝視著沈睫，「有些藥物減太快會出現反彈，上次擅自停藥還沒吃夠苦頭嗎？」

    「是…」大男孩縮瑟了下，「對不起，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好的快一點…」他很怕嚴厲的韓醫師。說也奇怪，韓醫師沒對他做過診療以外的事，平時也算是個親切的醫師，可每次只要這個人一嚴厲起來，他就會忍不住瑟瑟發抖。

    所以住院那段期間，偶爾任性耍脾氣被韓醫師約談後，他都特別乖巧。除了韓醫師特別會談判說服外，他生氣時的氣場非?？膳?。

    好多次，沈睫都有種被猛獸盯上的感覺，讓他在只有兩人的小房間中，更像是待宰的小綿羊般。

    「沈睫，你已經夠努力了?！鬼n彧收回目光，繼續用電腦開處方，「很多時候慢慢來反而比較快?！顾廊俑蚪逈]什麼時間可以慢慢磨，所以在知會過三少後已經悄悄加快了減藥速度。

    沒讓沈睫知道是怕他擔心。擔心自己做不好、不夠努力而強忍減藥引起的一些反彈現象。及時處理問題都不大，他們只怕這傻孩子又往錯誤方向努力。

    「是，我知道了?！勾竽泻⒉缓靡馑嫉男χ?。

    「心悸還嚴重嗎？」韓醫師考慮著需不需要調整心律穩定劑的劑量，可他抬起頭卻是向三少詢問。

    「比上個月好多了，發作起來心跳也沒之前那麼快?！?/br>
    緣生一直仔細記錄著沈睫的副作用，但這沈睫并不知道。

    韓彧留意到三少臉上揚起了一抹邪笑，及沈睫的表情突然緊張，他忍不住輕笑?？磥磉@孩子都有余力可以調皮，病情真的是穩定了許多。

    病患有顯著的進步，對醫師來說是件極為欣慰的事，尤其是在不大看的到希望的精神科中。

    所以韓彧很期待沈睫每個月的返診。

    「好的，那麼下個月再做心電圖，今天領了藥就能回去了。下星期起差不多能讓心理師定期諮商，可以聯系這位安先生。他有承接本院的到府諮商這個部分，也是個能信任的dom?！鬼n醫師遞出自家發小的名片，「沈睫應跟認識，別勉強自己，但能配合的部分盡量配合?！?/br>
    醫院有vip患者的到府服務，因為個案數不多，幾乎都是由安心理師及另一位林心理師負責。

    「我知道了?！?/br>
    在點陣印表機答答列印聲中，沈睫仍顯緊張的點頭回應。

    “別苛責這孩子?！?/br>
    韓醫師用寵膩眼神替沈睫向緣生求饒。

    “我不會?！?/br>
    緣生回以一個肯定笑容，最多就稍微嚇嚇而已。

    大男孩拿著處方簽準備至藥局領藥，途中他保持著沉默，不敢主動說話。

    這次的看診莫玹沒跟入診間，他在候診區用平板整理起會議資料，直到看診結束他才跟上兩人。只是出診間後，這兩人的氣氛有點微妙。

    「怎麼了？」趁著沈睫在藥局窗口領藥時，莫玹終於忍不住好奇的向老板詢問。

    緣生笑而不答，滿頭問號的秘書只好停止追問。

    三人上了車，沉默依然延續。

    車子平穩駛在道路上，許久，沈睫才開口，「對不起…」他的聲音有點膽怯。

    「在道什麼歉呢？」緣生明知故問。

    後座終於有了動靜，莫玹專心開車之余也忍不住豎起耳朵傾聽。

    「我…有時候其實心悸沒那麼嚴重，卻還是纏著先生…說很難受…」大男孩的聲音越來越小，越說越心虛。如果不是在車上，他一定會立刻跪下請罰。

    「嗯，我知道?！?/br>
    緣生嘴角仍掛著淡笑，以平靜語氣回覆。

    就是因為被您知道了才道歉呀！

    怎麼辦，會不會被先生討厭？

    怎麼辦??？

    這半個月下來先生都是怎麼看我的？

    啊啊啊啊啊──

    大男孩不知道怎麼接話，但心里的小劇場倒是已經瘋狂尖叫了一輪又一輪。

    「怎麼不說話了？」緣生依然淡淡詢問，臉上笑容則越來越深。

    透過後照鏡，莫玹很驚訝三少竟然能笑的這麼開心，這是進入了等待開刀的消沉模式後，再也沒出現過的表情。

    不過要是以往，這大概是sub們要倒大楣的笑容。

    「小睫在家這麼撒嬌嗎？」莫玹嘴角跟著失守。

    「嗯，很撒嬌呢?！咕壣c頭，透過後照鏡對上莫玹輕笑的雙眼。

    「對不起我說謊了…我…很多時候其實沒那麼難受…」

    大男孩看起來都快哭了，緣生伸起手想揉揉小助理，但想了想他的手卻在半空中停頓了下來。

    該嚴厲些嗎？

    可猶豫不到幾秒，沈睫輕顫著的肩膀讓他無法忽視。

    緣生的指尖落在小助理單薄背脊，他也調整了下聲音才緩緩開口，「沈睫，我知道你後來其實沒那麼難受，但我本來就許可你需要陪伴時可以告訴我。雖然心悸沒那麼嚴重了，但你確實不是無病呻吟吧？」

    手掌在背上一下一下溫柔順著，緣生的聲音也緩慢的環繞著沈睫，「你是說謊了，但又不算刻意說謊，所以我才不介意?！?/br>
    「是…但我…我怕被拒絕所以沒有說清楚，只全部都推給了心悸…」沈睫抬起頭看著身旁的人，原以為會被嚴厲斥責、會被責罵，可沒想到他獲得的是關切眼神及溫柔笑容，這讓他更是感到無地自容。

    「晚點再說吧，我是不介意，但我也一直在等你什麼時候才會坦白?！咕壣ｎD了下，「莫玹安排了個放松的小旅行，有心情玩嗎？還是想直接回家反??？」

    他想，如過小助理沒心情玩了，那就順延吧。

    「我…我想去…」昨天聽說了行程之後，沈睫就一直期待著。如果擁有選擇權，他當然想去。

    「好，但不要再愁眉苦臉了，晚些到旅館有的是時間讓你反省并接受處罰?！?/br>
    「您不是不介意嗎？還要處罰??？」莫玹又忍不住插嘴，沈睫越來越可愛，也讓三少的陰郁幾乎退光，他實在有點舍不得這麼可愛的孩子受罰。

    「沈睫看起來很想要呢，處罰…」緣生收回輕撫著背脊的手，改扣上小助理下顎強迫抬頭。

    雖然這陣子沒刻意調教，可沈睫總是一副很美味的模樣。

    尤其是像現在，聽見了處罰竟然是滿臉期待。

    「是，我…犯了錯，所以…」大男孩咽了口唾沫，「請先生處罰…」

    「乖孩子?！咕壣p聲稱贊後松開了手，「那麼在讓你反省前開心的玩吧?！?/br>
    「謝謝先生?！姑靼琢司壣捏w貼，沈睫用帶著歉意的笑容道謝。

    三人中途在小餐館吃了午餐，才接著往山上去。雖然藥量減輕了，可吃過藥大男孩還是困的枕在緣生腿上睡著了。

    「手術日程確定了嗎？」緣生眷戀看著腿上熟睡的人，輕捂著他的耳朵後小聲詢問秘書。

    「您的狀況太過於兇險，他們需要些時間研究、模擬?！棺⒁獾骄壣幼?，莫玹忍不住吐槽，「要是他醒著，這樣還是能聽見喔?！?/br>
    緣生沉默，但手依然輕捂著小助理耳朵。

    「一年?！箍紤]了一小會他才再度開口，「讓他們往後延些時間，好好研究沒關系，要是沒有惡化徵兆出現，一年後再手術?！?/br>
    「您這樣…」剛好停紅燈，莫玹焦躁的轉頭，「會不會一年後您又說要繼續延或不手術了？」

    「不會，你放心?！咕壣詧远ㄒ暰€給予承諾，「會不會再延期我不敢保證，可是我一定會接受手術?！?/br>
    莫玹眉頭深鎖，「可還是趁早…」

    「開車?！勾驍嗔嗣貢脑?，緣生不想爭論這個話題，「你都說醫療團隊還需要模擬及研究了，我現在直接去不是更危險嗎？而且也不過是比預計再晚三個月，影響不大的?！?/br>
    「最多答應你，要是情況惡化我會立刻出國?！拐{整了個舒服姿勢，緣生閉起眼睛，「我累了，稍微休息下?！?/br>
    眼看三少已拒絕再談這件事，莫玹也只能嘆口氣專心駕駛。

    倒底，讓沈睫留下是好還是不好？

    莫玹有點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