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像——

    杜逢生困惑地皺起了眉。

    好像在一片安靜的沉睡中，大腦深處有一根弦提前蘇醒了，正在瘋狂震動著，搖晃著其他沉睡的精神床鋪，大聲喊著：‘不對勁，有點奇怪，不對勁！快醒醒、快醒醒——’

    ?

    窗外是行色匆匆的西裝白領、提著某個品牌包包的富家太太、牽著狗慢悠悠走的老人、嘰嘰喳喳跑過去的學生……邊角泛黃的樹葉旋轉著從空中飄下，秋風溫柔拂過，一切都顯示著，這又是個正常而平凡的一天。

    面前擺著已經翻閱了大半本的藍色日記，是他心心念念、追尋著許久的屬于母親的過往秘密，在一個恰當的時機，被一個恰當的人自然地遞到了他的手上。日記上記載的事為他長久以來的疑問提供了答案，作為母親放存在唯一朋友那里的遺物，理應不是虛假的，但是——

    ?

    坐在靠窗角落里的青年緩緩地蹙眉，明明是美麗得近乎鋒利的長相，但眉間卻添了幾分愁緒，眼眸深處是一片迷?！偻毧?，卻是連他本人都沒有發現的、被隱藏的很好的倉皇和不安。

    ?

    ——違和感。

    在這一切都恰到好處的時候，一股不知從哪里來的違和感襲上了他的心間，又飛快地蔓延全身，令他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打了個冷顫。

    這股違和感可能是來自于沈姁自然地有些迫不及待的態度、可能是日記中所表現出來的那個精神失調的女人和他記憶中的母親形象不相符、可能只是他關于母親的、自我的否定……又或許是來自于一片飄然落下的黃葉、一只倏爾遠逝的白鴿、一朵慢騰騰變化的游云……

    ——又或許，是來自于更早之前的、屬于“杜逢生”這個人的一切。那些突如其來的追求與迷戀，那種瘋狂地想要拖他共入沉淪的愛意和欲望，還有像是起了霧的湖面一樣模糊又充滿漏洞的過往記憶……

    一切都充滿著令他的直覺瘋狂叫囂的違和感。

    ?

    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的0.0001毫秒，風凝固在空中，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猛地停頓，除了杜逢生之外的每個人，表情都停留在一個滑稽的瞬間。

    坐在長椅上看報紙的老人被厚重眼皮包圍的瞳孔中劃過一絲電流的藍光，準備上地鐵的都市麗人、放學嬉笑的孩童、一邊走路一邊看手機的青年……像是某種程序運行時出現了卡頓一樣，數據碎片化地浮現在他們的身邊。

    而又在下一個毫秒，這個微小到沒有任何人發現的bug被清除，世界又重新動了起來，微風流動在每個人的發絲上、手指間，一切又回到了那個平凡又普通的日常。

    ?

    杜逢生怔愣在了原地。

    還沒等他抓住那絲飛快劃過的怪異感，腦海中就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聲音。

    “嘀——嘀——檢測到目標對象，系統正在重啟中——嘀——重啟失敗，進行一次檢測?！?/br>
    “檢測通過，二次重試——嘀——重啟成功?！?/br>
    ?

    安靜的咖啡店里，戴著貓耳的女服務員正小聲又激動地討論著坐在角落里的絕世帥哥，突然聽到“啪嗒”一聲，驚慌地轉頭望去，卻見她們的討論對象卻像是比她們還驚訝的樣子，推開桌子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的金屬聲，引得其他客人們皺起眉，紛紛朝這邊望來。

    服務員懵了一瞬，連忙想要跑去詢問，然而青年卻已經低著頭，在桌子上放下錢幣后便飛速推門離開了。

    風鈴被推地“叮鈴鈴”一陣作響，像是對這位奇怪客人的不尋常舉動表示抗議。

    ——然而杜逢生已經無法留意到他們的任何態度了。

    ?

    腦海中的雜音還在不斷地持續，滋滋滋的，仿佛有一位程序員在執著地調著頻道頻率，令他頭痛欲裂。

    終于，頻道調好了，一個聲音響起，“見到你很高興，杜逢生?！?/br>
    短短一句話里，這個聲音一直在變化，從沒有感情的電子音，變成溫柔可親的女音、又變成和藹的年邁老人，最后停留在一個帶著氣泡音的、小奶音的上面。

    稱呼也隨之一變再變。

    杜逢生——他不知道他現在臉上是什么表情——事實上他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腦海中的小奶音輕快活潑，“生生，終于見到你啦?！?/br>
    ?

    “我是系統001，你可以叫我零號?！?/br>
    “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