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曦坐上了車，心里才微微喘口氣，整個人跟憋下去的氣球一樣，直接癱軟在了車后座上。

    這是什么情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就出現這種泰國恐怖片才有的劇情？而且主角竟是我自己？不對……那個鬼竟是我自己！

    聞曦這么一想，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麻麻癩癩的感覺從脊髓往外冒。

    聞曦拿出手機給趙政嘉裕打電話，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到哪了??！”聞曦上來就不客氣。

    “我……我在車站門口等你啊……”趙政嘉裕被聞曦莫名喊懵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哦，我現在去的路上?！?/br>
    “早著呢不著急，你路上慢點～”

    “咱們到c市大概幾點？”

    “嗯……能趕上吃晚飯！咱們晚飯哪吃去？”趙政嘉裕興奮道。

    “我回家，”聞曦哪也不想去。

    “你回就回嗎……這么兇干什么……”趙政嘉裕委屈的嘟囔。

    “兇你需要理由嗎??？我氣兒不順??！”聞曦沾了趙政嘉裕這個“軟柿子”，底氣一下子足了，全然沒有麥當勞里的慫樣。

    “啊……？是沒順利印章嗎？”

    “沒有，很順利……”

    “那……是文滿耍流氓了嗎？”

    “也沒有……我趁他打電話跑出來了?！?/br>
    “那他記你仇了？”

    “這……我不知道……”

    “那你不順什么？？”趙政嘉裕糊涂了。

    “這……跟你說不清楚，”聞曦心想這事兒跟你說了你也不信。

    “怎么就跟我說不清楚了？”趙政嘉裕這就不樂意了，語氣聽著腰桿都立起來了；“你是我老婆，你的事情跟我說很正常吧？什么叫跟我說不清楚？是說不清楚還是針對我？”

    “這……”聞曦現在一腦子漿糊，完全不知道怎么跟趙政嘉裕講清楚；“沒事……就是……比較煩?！?/br>
    “煩什么？”趙政嘉裕打算追問到底。

    “哎，就是……文滿一直說我像他已故的男朋友，就一直拿這個說事兒，說的我很別扭，”聞曦隨口糊弄道。

    “我呸！”趙政嘉裕在那邊怒斥；“他才像！他全家都像??！什么玩兒啊天天說著不吉利的話，他就是要道德綁架知道嗎！道德綁架??！你別理他！越理他越來勁！反正咱們暑假以后也不回去了，去他媽的！我真后悔上次揍他揍輕了！”

    聞曦聽趙政嘉裕信服了自己的理由，便松了口氣，聽著電話里他滔滔不絕不帶重復的怒罵，不知怎么，內心逐漸平靜了。

    到了車站，聞曦暫時掛了電話，拉著行李與門口等待的趙政嘉裕會面。

    趙政嘉裕不是獨行，還有兩個體院的同學，都長得高高大大，又黑又壯。

    聞曦見他們愣了一下，接著看向趙政嘉裕，心想你剛才都當著他們的面打電話了??？

    趙政嘉裕笑瞇瞇的沒解釋，只簡單介紹了下彼此，四人就陸續進了車站。

    不遠處，俞南承剛從地下停車場跑上來，他眼尖如鷹，一瞟便抓住了聞曦的背影。雖然他一路狂奔到地面，但還是眼睜睜的看著聞曦進了火車站，他趕忙跟上去，卻被車站的工作人員擋住，現在沒票不讓進站。

    俞南承心急如焚，但也沒辦法，隨便買了張車票才算進站。

    去c市的城際都有固定站臺，俞南承要找到聞曦也不難，難的是他發現聞曦不是獨自乘車，他身邊還有三個陌生男人。

    俞南承很理智的停下腳步站在遠處，目光灼灼的盯著聞曦，聞曦那邊并不知道，完全沒往這邊多斜一眼，只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這三人說話，正確的說，基本上只跟其中一個說話。

    在俞南承眼里，這三個人都挺黑，也都挺結實，一看就是練過的，按照聞曦的審美，他不可能喜歡這樣的，所以推測都是普通同學。

    同學……

    俞南承抿抿嘴，站在原地有些焦灼，略微思考后，他退掉了手上的票，買了張去c市的車票。

    目前聞曦他們所處的候車區是城際區，就兩輛車在等候，俞南承看他們四個一人一杯星巴克和牛角面包，便賭了一把，買了時間晚的那一趟。

    大約45分鐘后，聞曦等人吃干喝完站起身，推著箱子開始排隊。

    俞南承緊繃了45分鐘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他不知不覺間出了一身汗，還好他賭對了。遠遠地望著他們四個，俞南承決定最后一個進站。

    在觀望中，他看出些東西。

    這三胞胎一樣的男生們，有一個跟聞曦關系不同，進站時，那男生一直從后面緊貼著聞曦，一只手推自己行李，一只手搭在聞曦行李箱上，是在輕輕替他推，兩人眼睛都看著刷票的閘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那男生表情正常，聞曦看著有些慍怒，偶爾還不耐煩的回頭瞪那男生。

    這眼神，這表情，讓俞南承頭皮發緊，他太熟悉了，這是俞書棣的拿手好戲，上輩子他是眾星拱月，掌上明珠，脾氣性子都跟野草一樣肆意生長，可是折磨的人夠嗆，現在看來他也沒太吸取教訓，這嬌嗔的性子還在，只是換了個對象發泄。

    不知道那個被他使喚的男生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表面裝著好脾氣，私底下卻把一筆筆債都記得清楚。

    俞南承的后槽牙緊了緊，俞書棣啊……你看男人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樣，甚至越來越爛了。

    就在他們二人身影快消失的時候，俞南承決定跟上隊伍尾巴，也就是這時候，那黑皮男生回頭向這邊看了一眼。

    純屬是偶然的對視，讓俞南承腳步止住了一瞬。

    也只是一眼，他便回過頭，因為他們要下電梯了。

    俞南承想了想，退出了隊伍，決定等等再跟上去。

    “怎么了？”聞曦看趙政嘉裕歪著頭往后看；“他們倆都在前面?！?/br>
    “嗯……”趙政嘉裕哼了一聲回過頭。

    “你看見誰了？”聞曦覺得趙政嘉裕表情是有話要說。

    “嗯……”趙政嘉裕沒覺得是什么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好像看見個熟人……只是臉有點熟悉，但想不起是誰?！?/br>
    “哦，”聞曦一聽沒了興趣，繼續剛才的對話；“我媽問你要不要去我們家吃晚飯？”

    “行啊，我去你家吃頓飯，那還過夜嗎？”趙政嘉裕說完，又回頭往電梯盡頭看，但再沒看見那個人。

    “看你了，別往回看啦，電梯到底了！”聞曦用胳膊肘頂了趙政嘉裕一下，提醒他拎行李箱。

    趙政嘉裕這才徹底收回視線，力大無窮的一手一個行李箱，直接拎到月臺上。

    等他們拐彎去找車廂時，俞南承剛出現在電梯的盡頭。

    上了城際，聞曦徹底放松了，等到車身一晃開動后，他從心底里涌上一股快樂，仿佛他隨之脫離了陰霾，在駛向光明。

    他靠著趙政嘉裕的肩膀玩手機，大學微群里，沒買到票的同學在哀嚎，還有打算在本地玩的同學攢局兒，有個c市的同學問聞曦有沒有回到家，下沒下雨？需不需要帶傘，高中的微群在組織同學會，想趁著暑假去聚餐見個面，初中的微信也在組織同學會，朱雨詩在初中群里發牢sao，自己在a市實習，這個暑假跟大家見不到面了。

    聞曦沉醉在這熟悉的生活碎片中，異常的安心舒適，他要的都有了，就在身邊，就在c市，這種一切都在情理中、都在軌道中的感覺太完美了。

    “我去個廁所，”趙政嘉裕揉揉聞曦的頭發，抽出胳膊往車廂后面走，在走到連接處時，與俞南承走了個正對頭。

    俞南承是一節一節車廂的找，終于在這里碰到了出來上廁所的趙政嘉裕。

    趙政嘉?？匆娝幸稽c意外，因為越看他越覺得眼熟，只是眼熟，不是認識的那種，就好像……很久之前有過一面之緣。

    二人短暫的對視后，俞南承心滿意足的移開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聞曦就在那邊。

    封閉的空間，再加上對方四個人，俞南承知道自己是死活無法跟聞曦平靜對話，雖然他也不知道能跟聞曦說什么，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跟著，等待機會。

    趙政嘉裕進廁所之前，看見俞南承在跟乘務員攀談，等他再出來，人已經不見了。

    趙政嘉裕站在原地四處張望了下，沒看到人，心中逐漸升起一絲狐疑，甩著濕噠噠的手回到座位上，聞曦正與他的同學聊天。

    趙政嘉裕在位置上坐好，聽他們居然在聊美劇，倆人聊得很開心，趙政嘉裕聽了半天是一句沒聽懂，只能跟著傻笑，笑著笑著他脊背上的汗毛忽然豎了起來，如同動物感知到危險一樣，他莫名的摸摸自己脖頸，歪頭去看過道。

    車廂前面沒什么，車廂后面卻有個高人影一閃而過。

    趙政嘉裕沒看清那個人影是誰，但很確定是個男人，而他閃過的地方就是車門處。

    “怎么了？”聞曦看趙政嘉裕神態不對，好像有些恍然。

    “嗯……沒事，”趙政嘉裕說完，忽然明白了聞曦之前在電話里說的那句話——跟你說不清楚。

    對，就是這種感覺！說不清楚，那種說出來無用，憋著又詭異的事情，難道聞曦今天也遇見類似的事了？

    “我今天去你家過夜吧，”趙政嘉裕忽然道。

    “行啊，　那我跟我mama說一聲，”聞曦聽罷眼睛一亮，趕緊拿手機給程木子發微信。

    半小時后，四人下了車，在出站口告別，各找各媽去了。

    聞曦提出去出租候車處等車，趙政嘉裕拒絕了，他帶著聞曦直接去了地上，在車站外面打網約車，等車的途中他還在四處張望。

    “你今天怎么了？”聞曦看他賊頭賊腦的模樣不禁笑出來。

    “我今天有點兒犯病，”趙政嘉裕抓抓自己腦袋；“總感覺有人跟蹤我?！?/br>
    “?。?？”聞曦這一聲不是驚訝，更像是被點醒，他第一反應都不知道該想文滿還是俞南承，跟著趙政嘉裕360度看一遍后，他又覺得自己多心了，就算他當時從麥當勞里出來打車被人跟了吧，那人還能跟到車站？還能跟上城際？這么巧就能買到同一趟車的票？然后還沒跟丟，一路跟到c市？

    不……不太可能吧。

    “應該是我多心了，”趙政嘉裕做了總結。

    “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聞曦問。

    “嗯……就……我在a市車站的時候不是說看見個面熟的人嗎，后來上車又看見他了，就總覺得他很奇怪……”

    “你的意思是他跟著咱們？為什么呢？”

    “也不一定，反正我下車的時候沒看見他，現在也沒有，”趙政嘉裕接了個電話，沖著逐漸開近的比亞迪道；“車來了，先回家吧?！?/br>
    聞曦連連點頭，搬完行李上了車，聞曦還隔著車窗看了半天，確定什么都沒看到后，心里便踏實了。

    而他們都沒注意到，俞南承比他們更早叫到車，此時正與他們保持著一定距離，緩緩的跟隨著。

    二人在40分鐘后到了聞曦家。

    程木子做了一桌的菜迎接這兩個兒子，他們剛進家門不久，抱著一摞書的聞妮也跟著進了門。

    “喲，都畢業了怎么還看書呢？”聞曦看聞妮素面朝天，熱的一身汗水。

    “考研啊，”聞妮將書扔到沙發上；“媽的我們這個破學校，要的英語分還挺高?！?/br>
    “你們倆辛苦啦，妮子也辛苦了，快坐下吃飯吧，”程木子樂的滿臉笑紋，還擰了三把濕毛巾遞給三個孩子擦汗。

    聞曦因為在車站吃了牛角面包不餓，洗完手就去準備飲料，聞妮沒那么講究，換了拖鞋就去餐桌上揪雞腿吃，被程木子彈了個腦瓜崩，趙政嘉裕則把他們倆的行李箱拉到陽臺，這樣不占地方。

    放去陽臺的時候，他順便往外望了一眼。

    一切收拾妥當，四個人圍著飯桌，開開心心的吃了頓晚飯。席間就數聞妮吃的最多，一人干進去大半只燒雞，小半鍋紅燒rou，還喝了半瓶紅酒，趙政嘉裕雖然胃口比她還大，但心中有所顧忌，沒好意思敞開吃，聞曦吃的很自在，鼓著腮幫子搖頭晃腦的，這滿桌都是他的至親，是他的地盤，最開心的就是他了。

    吃完飯，程木子就開始收拾沙發給趙政嘉裕鋪床。

    兩室兩廳住四個人實在是小了，還要分成三組睡覺，程木子很納悶怎么趙政嘉裕不回家，非要厚著臉皮留宿，她本想找理由轟人家走的，可看聞曦紅撲撲的小臉，樂的亮晶晶的眼睛，她只能默默地把埋汰話咽回去，心想就忍他這一晚上算了。

    趙政嘉裕表現還比較自覺，打掃完飯桌洗完碗筷，他還順便把地擦了擦，尋思著沒有別的活兒了，他很主動地問程木子，家里有沒有東西需要買，他跑趟腿。

    程木子果然不負他的期望，列了條長單子，聞曦一看，想著跟趙政嘉裕一起出門，卻被他阻止了。

    “我出去抽根兒煙，”趙政嘉裕小聲道，然后不等聞曦發表意見，他便砰地一聲關上門，一溜煙兒的跑到樓下。

    程木子的單子雖然長，但在一家超市就能都買齊。趙政嘉裕再從超市出來，天已經黑了，院子里沒什么鳥用的路燈也亮起來，一閃一閃猶如鬼火，一些遛彎的老人慢吞吞的在院子里走，小孩們在小區外面更亮堂的地方玩耍打鬧，樓棟的窗戶全亮著燈，一派祥和的人間煙火氣。

    可惜趙政嘉裕的內心并不祥和，他將買好的東西掛到聞曦家門口的門把上，自己悄悄又跑回樓下，在院子里一頓觀察尋找，終于在樓棟后面的便道上，看到了那個熟悉又詭異的人影。

    那人連行李都沒有，只拿著一部手機，身材高大，胸背筆直，此時正單手插兜站在便道邊上，仰頭往上看，形單影只的，有絲悲涼。

    趙政嘉裕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車站和城際上的那個人！他沒看錯，也沒記錯，就是這個人，就是他在跟著他們！

    順著他視線望過去，趙政嘉?？匆娏寺勱丶业年柵_。

    這個認知讓趙政嘉裕心口一悶，事實比他想的還要壞，他本以為這人是沖自己，但看來是沖著聞曦。

    一陣熱血直沖趙政嘉裕大腦，他閉上眼，當初揍文滿的片段在眼前一一飄過，每個姿勢每個觸感都真實到可怕，他忍的渾身發抖。等他在睜開眼，那人還在原地，并注意到趙政嘉裕的存在，沖他看過來。

    趙政嘉裕下意識的挺直胸膛，梗著脖子，沖他一仰下巴，歪著腦袋問；“叔，看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