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系主任這一層關系，聞曦和hr聊得很順利，雖然他的簡歷整理起來也就幾行字那么少，hr也沒說多余的話，只叮囑他一定要記得面試別遲到。

    面試地點在a市一片高樓聳立的商業圈內。

    這里行人都是拿著健身餐的西裝白領，走路昂首闊步，目中無人，聞曦看著他們心想，這里投行林立，應該就是自己這專業的終極晉升之地，也許1、2年后，自己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橡膠公司總部所在的大樓很是氣派，外面有點像a大的圖書館，有個千層臺階，不同的是圖書館的臺階也就一層樓高，這里的臺階有三、四層樓高，從下往上看甚是威嚴。聞曦很佩服那些為了鍛煉身體而去爬這個臺階的人，這要一不小心從上面滾下來，不死也要重傷……

    總部在這棟大廈的6、7樓，他們包下了兩層，聞曦要去面試的地方在6樓。

    因為系主任的一個電話，聞曦這次面試很順利，面試官是這里的副經理，還是聞曦的學長，二人面試中的大部分時間是談論a大的各種閑話，最后在歡樂中，定下了聞曦的職位。

    有了學長的幫助，聞曦第二天就開始工作，成為了財務部的一名實習……出納。

    現在聞曦每天擠45分鐘地鐵去公司，下班后趕上高峰期，擠1小時地鐵回a大，每周大約工作4天，剩下三天足夠聞曦看看書，應付大三剩余的學習考試。

    只是實習生的工作內容實在是無聊，聞曦工作里最具挑戰性的內容就是核對賬項和憑證，其他時間一半是粘發票，一半是給各位大會計端茶倒水打掃衛生。因為他長得可愛又聽話，還沒什么人為難他，總會計師是個40多歲的大姐，對聞曦的態度非常之好，還沒事給他帶水果，聞曦很有眼力的拿到茶水間洗干凈切好，然后分發給各位會計，說是總會計發給大家的福利。如此會來事又機靈，讓總會計對他更加另眼相看。

    舍友們對聞曦這么早就出去實習都有些羨慕，尤其聽說是精英匯聚的商業圈后，一個個都坐不住了，圍著聞曦想讓他幫忙介紹個職位進去。

    然而只有聞曦很沒干勁，想著接下去一個月要還是粘發票我不如回學校待著呢，天天這樣來回跑也挺累的……

    大約在公司工作了半個月，聞曦逐漸覺出了倦怠感，無論是粘不完的發票還是假笑，都讓他興趣缺缺，他開始學著那些職場老油子，上帶薪廁所，在茶水間給大家泡咖啡刷手機，午休的時候為了躲避無用的人際交際，跑到4樓的空中花園吃午飯，也是在這里，他碰到了個老熟人。

    4樓的空中花園連接著那條超長的戶外臺階，午休時間這里聚集了不少出來透氣抽煙的白領，清一色20上下的青年人，他們全都西裝革履，吞云吐霧中聊著彼此公司的腌臜事跡，笑的疲憊狡黠。

    聞曦不想跟他們摻和，就端著自己的午飯想去超長臺階上做著吃。

    中午時臺階上人不多，聞曦找個偏僻的角落剛坐好，就有個女生跑過來，一屁股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開始抱頭痛哭。

    聞曦端著盒飯一愣，一時不知道自己走好還是留下好，正在他左右為難時，他忽然發覺這個女生……有點眼熟。

    聞曦一時忘記了尷尬，皺著眉頭觀察，這女生似乎也感受到了目光，淚眼朦朧的抬起頭，與聞曦對視。

    幾秒鐘的沉默后，女生哭唧唧的問了聲；“聞……聞曦？”

    聞曦一驚，她也認識自己??？這聲音好耳熟??！好像……好像是……

    “我是朱雨詩啊……”

    “我靠??！居然是你?。?！”聞曦一拍大腿，不小心把盒飯給打翻了。

    朱雨詩穿著一身廉價的職業套裝，留著厚厚的齊劉海，豎著垂馬尾，完全不是初中時那一副精干模樣；“好……好久不見啊，你居然也在這……”

    朱雨詩擦干眼淚，陪著聞曦又去一樓711買了份新盒飯，回到戶外臺階上吃。

    “你變化好大，我都認不出你了！”聞曦含著一大口飯說。朱雨詩的確變了很多，人高了，也胖了些，頭發又厚又長，可能是哭過的緣故，有點自帶委屈相。

    朱雨詩吃了口飯團；“你變化也好大，我差點沒認出來，哎……你沒認出我也正常，我比初中胖了30多斤呢……”

    “壓力大？”聞曦小心翼翼的問。

    “誰知道??！我也沒怎么使勁兒吃，”朱雨詩嘆口氣，說的她手里的飯團都不香了。

    “你在哪個公司？”聞曦問；“我在那個什么橡膠……”

    “泰普橡膠是不是？”朱雨詩面無表情；“那咱倆是同事啊?！?/br>
    “這么巧??？我怎么沒見過你??？”聞曦驚得飯差點噴出來。

    “你肯定在6樓，我在7樓，你是財務部吧？”

    “對啊，你呢？”

    “哎……”朱雨詩很沉重的低下頭，手里那大半個飯團是死活吃不進去了。

    “怎么了……”聞曦小聲的問；“不……不順心？”

    “我是經理助理……”

    “那不好嗎？”

    “我就是他的出氣筒……背鍋俠，什么不好的事都往我身上推，哪怕這一天我休息沒在，也能憑空捏造出什么事甩到我身上，”朱雨詩表情陰郁，眼睛發紅，看樣子又要哭；“我請了兩天病假，他四處說我請的是姨媽假，說我嬌氣，今天上午我干了好多活兒，就坐下喝口水就被他說我偷懶，氣得我……哎，我都想辭職不干了?！?/br>
    “啊……誰啊這么變態？要不你來財務部，我們還挺閑的，氣氛也很和諧，”聞曦建議。

    “我不懂會計啊，我是學化工的……對了，你是學什么的？”

    “我是經管，我們系主任介紹我來實習的，其實不怎么對口呢，你也是老師介紹來的？”

    “我是在招聘網站上投的簡歷，對了你是哪個學校的？”

    “a大?！?/br>
    “?。?？真好啊……你高考考得真不錯，我理工的，哎……還是我高考超常發揮，不然a市都考不進來，”朱雨詩回憶起學校的事情，臉色看著好了很多。

    “你跟其他同學還有聯系嗎？他們都去哪了？”聞曦看她似乎愿意聊這個，就把話頭往這方向引。

    “嗯……楊怡雨嘉記得嗎？她去了附中讀高中，后來考到b市了，嗯……元天亓還記得吧，她高中畢業就結婚了，沒讀書，還有……咱們班好像好多學習差的男生要么上了大專，要么高中畢業就打工去了……哦對了，汪立琦你記得嗎？他自殺死了！”

    “沒死……”聞曦笑著糾正；“他跳樓了，不過沒死成，復讀高考跑到s市了，學醫，本碩博連讀?！?/br>
    “?。?？這么厲害！”朱雨詩感嘆；“不愧是學霸啊……哎？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我和他都在2中，我親眼看著他掉下去的……對了，趙政嘉裕也去了2中?！?/br>
    “對對，我聽說他后來學習不錯呢，你倆關系很好啊我記得，他后來去哪了？”

    “a體，現在可能……跟朋友開黑呢吧，”聞曦昨天晚上剛跟趙政嘉裕視頻過，他不著急實習，體育專業也沒什么好實習的，他們一宿舍的人打算大四去體育館實習看看。

    “還有盛楠也去2中了，現在在b市呢，侯磊去了h大，”聞曦把自己知道的人都說了一遍。

    “大家的發展真好啊……”朱雨詩感慨。

    “你也很不錯啊，這是個大公司，你能憑著投簡歷進來，也很厲害了，”聞曦習慣性的安慰她。

    “哎……可越是大公司，職場越難混，我都焦慮的開始脫發了，這是不是就是泰式管理方式，讓人時時刻刻焦慮……”

    “泰式？”聞曦好奇；“跟泰式有什么關系？”

    “你不知道嗎？這個公司是和泰國合資的，老總的兒子主要管著這個公司，他兒子是泰國長大的，叫素攀?！?/br>
    聞曦緩緩搖頭；“我剛來不到一個月，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就來一個月，還沒見過老板呢，我聽我們經理說的，說他有中國名字，但是太拗口，大家私底下都叫他泰國名，就是素攀，土里土氣的?！?/br>
    “所以他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泰國人？”聞曦糾結。

    “就是泰國人，”朱雨詩很篤定；“我聽說他的辦公室里還有尊泰佛，他本人還養小鬼呢！”

    “泰國人多多少少都信這個，邪乎的很，”聞曦跟著應和。

    兩個一知半解的人坐在臺階上閑聊敘舊，說的還挺開心，正聊著，二人遠遠地看到臺階下方停了輛黑車。

    “哇……好大，是豪車吧，”朱雨詩瞇著眼睛聚焦，想看清楚車標。

    “奔馳商務車，不算豪車，”聞曦通過車型判斷出。

    商務車停在旁邊的地上停車場，下來三個人，兩個穿著西服，一個穿著便裝，三個人在車旁停留了片刻，沖著臺階的方向走過來。

    “什么意思？他們要爬樓梯？”聞曦吃干凈最后一點飯。

    “你不知道，這里面好多老總都可養生了，他們能不坐電梯就不坐電梯，經常爬這個戶外天梯，然后爬到4樓在做電梯上去?！?/br>
    “還挺健身……”聞曦懶懶的評價，吃飽后他有點犯困，伸了個懶腰，朱雨詩被他傳染，打了個哈欠。

    正在二人以不同形式犯懶的時候，這三個人慢慢走近了。

    他們三人以三角的形狀前進，兩個西裝人明顯地位低一些，走在后面，那個便裝的男人走在前面，是三角形的尖端。

    為首的男人本來垂著頭認真爬樓梯，聞曦和朱雨詩困了吧唧的看著他們，就在兩方越來越近的時候，那男人似乎爬累了，減慢速度抬起頭，打算喘口氣。

    他這一抬頭，看見了正在揉眼睛的聞曦，一下子定住了。

    聞曦貓洗臉一樣揉完眼睛，想著跟朱雨詩回公司，午休時間快過去了……張開嘴，話還沒說出口，他就跟對面男人的眼睛遇上了。

    聞曦看著他，覺得有些眼熟，不對，是十分眼熟！熟悉到心臟狂跳的程度，是誰來著……身體竟然先于大腦做出反應，還是如此強烈的反應，讓他不敢再看對方，是誰……？他好眼熟……

    一個答案就含在舌頭上，呼之欲出，可它就是不出。

    聞曦懷著這樣一個疑惑，推推朱雨詩，叫她一起回公司。

    他轉身走時，步子下意識的很快，要逃一樣，那雙眼睛的視線讓他心臟狂跳的同時，無端的還有些心虛，他想幸好旁邊有朱雨詩，不然他剛跟人對視一下轉身就跑也太尷尬了。

    “姜總好！”朱雨詩被聞曦催著，只來得及含糊的叫了一聲就走了。

    聞曦一路上走得很快，就差跑了，他大腦有些糊涂，那張臉就像被埋在箱子底的一件老物事，忽然被翻了出來，看著它，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亂感，可他是誰來著……

    一路走到電梯門口，聞曦覺得頭腦清楚了很多，看著眼神疑惑的朱雨詩，他想起朱雨詩叫了一聲姜總；“你認識剛才那幾個人……？”

    “就認識一個，那個姜總，其他倆不認識，應該都是咱們公司的，而且姜總走后面……”朱雨詩開動腦筋想；“我懷疑那是咱們公司老大！”

    “老大？哪個？”

    “就……我也不知道，我猜的啊，可能是那個素攀！”

    “素攀？泰國人？”聞曦集合這兩個關鍵詞，素攀，泰國人，那張臉……

    一個答案毫無預兆的在聞曦腦子里炸開，他眼前一片花白，耳朵里都是轟鳴，身體也跟著前后搖晃了一下。

    “怎么了？”朱雨詩看他臉色不對，以為他低血糖了。

    “沒……沒事，”聞曦甩了下頭，重新目視前方，看著電梯門上映出的扭曲影子，亦如他的回憶；“他……中文名是不是叫文滿？”

    “啊對！就是這個，你知道他？他真是老大對吧？”朱雨詩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狀；“你認識他？”

    “沒……在網上見過而已，”聞曦簡短的回答，接著他像有預感一樣，急切地拍了拍電梯的上下按鈕，看電梯還在20樓停著，就匆忙的跟朱雨詩告了個別，跑去爬安全通道的樓梯了。

    朱雨詩完全沒摸清他的情況，就覺得聞曦剛看見老大以后一臉被鬼追的表情，沒等她疑惑多長時間，左肩忽然被人輕拍了一下，朱雨詩轉身，那個穿著便裝的文滿就出現在她面前。

    朱雨詩知道他身份后，再看他人就覺得莫名慌張。戴上專業笑容，站直身體，朱雨詩磕磕巴巴的叫他文總。

    文滿看看朱雨詩，又環視了下四周，沒找到聞曦，隨口問道；“就你自己？剛才……跟你坐一起的人呢？”

    “他……他走安全通道了！”

    “嗯……”文滿眼神飄忽，隱隱有些失望；“見了我跟見鬼一樣，你是哪個部門的？”

    “我……我是劉經理的助理！”這話說得朱雨詩心里一緊，心想完了，得罪老大了??！

    “哪個劉經理？銷售的？”

    “對……對！”壞了，要被針對了……

    “實習生？”

    “……對！”正好，不用自己提辭職了……

    文滿點點頭，他沒什么想跟實習生說的，只一臉沉默的站在原地等電梯。朱雨詩很后悔自己沒跟著聞曦一起走安全通道，現在旁邊雖然有陌生人在，但朱雨詩還是緊張的不自在。

    電梯來了，大家緩緩步入狹窄空間，朱雨詩緊緊貼著墻壁，跟文滿拉開距離，7樓一到，只有他們倆下了電梯。

    朱雨詩放慢腳步走在后面，在文滿打開公司玻璃門的時候，他好像憋了很久一樣，回頭又問了一句；“他也是實習生？”

    “啊……？對！”朱雨詩嚇了一跳，她一緊張就忍不住多說；“叫聞曦！財務部的！我們是同學！”

    文滿意外得到這么多消息，他卡bug了一樣，站在雙開的玻璃門中間，就著要邁進去的姿勢半天沒動。

    “你實習多久了？”文滿又蹦出一句。

    “我……一個月了！”

    “哦，等下來我辦公室，說下你轉正的事情，”說完這句，文滿終于推開玻璃門，步伐矯健的走進去。

    朱雨詩站在原地，表情心情都很復雜，本來想辭職的……現在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