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第二天，聞曦起的很早，這一晚上他幾乎徹夜未眠，一閉上眼就是趙政嘉裕和宋先達打架，夢里他倆打得那叫一個激烈，床塌了桌子犯了，生活老師來了也不管用，眼看著校長就要來了，聞曦嚇醒了，醒了以后半天睡不著，好容易又進入夢鄉，做的夢居然跟上一個連起來了！校長分別帶走了二人，宋先達的爸爸隨后就到，送車送錢，宋先達帶著他的招牌笑容，回到教室繼續上課，可趙政嘉裕的爸爸遲遲不肯出現，急的聞曦給他打電話，結果電話又打不通，眼看著校長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趙政嘉裕那邊還不怕死的挑釁，聞曦再次急醒…… 這次醒過來之后聞曦就睡不著了，翻來覆去的打滾，迷迷糊糊的熬到天亮，干脆不睡了，早早的洗漱完畢，去了班里。 聞曦來的不算最早的，負責開門的是班長周美年，等聞曦進入教室時，她和另外幾個同學已經在班里了。 聞曦照例翻開書開始預習功課，最近的課程有些緊，老師們各個跟主持人一樣，嘴皮子奇快，都在快馬加鞭的往前趕內容，為最后的大復習爭取更多時間，要想完全消化上課內容，課下就要花費更多時間，別的班情況聞曦不了解，但他們5班已經開始出現明顯的成績差異，全班第26名比第27名多出了30分，而這道裂口在每次月考后逐漸變深，聞曦有次去辦公室請教老師問題，聽見其他班主任在討論，高二是學生成績的重要分水嶺，裂口不可能消失，只能盡量往后推，最好推到35名左右，這已經算不錯的了，然后只把精力放在35名以前就可以，等到高三，學校會一一勸退學習較差的學生，外加從別的學校重金挖點學神，這一年的重本率就穩了。 聞曦雖然早就知道學校的套路，但親耳聽見老師們說這件事，心里還是有些難受，覺得學生們被當成了商品，審核標準還十分單一，被這個標準判定為殘次品后，只能被迫放棄…… 聞曦能做的，也只是加倍督促趙政嘉裕學習，生怕他文化課太差，到了高三被勸退。 正在聞曦邊看書邊浮想時，他右耳動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微不可聞的講話聲，這些話語的發音，聽起來很像自己的名字…… 聞曦下意識的扭頭望過去，不遠處幾個學生正舉著書本聚在一起說話，那一個個賊眉鼠眼的樣子，明顯是在八卦，而聞曦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看聞曦，就在視線交匯的一瞬間，這幾個同學全都收回眼神閉上嘴，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 聞曦看看他們，便回過頭不再理會，只是心里隱隱的有些不舒服，他不是怕人看，正相反，他從小就被人看到大，這個人是看他好還是看他壞，聞曦一眼就能明白，而剛才這幾個聚在一起八卦的同學，目光里顯然是帶著獵奇和審視，甚至還有點嫌惡…… 聞曦不明就里，也不可能走上去問人家是不是在褒貶自己，便不再去想它。 隨著時間流逝，班里的同學逐漸多起來，聞曦的感覺更奇怪了，他發現，只要是一個不經意的轉頭，他就能與幾個同學的視線對上，而后者都是快速避開他的眼睛，嘈雜的教室里，總能似有若無的聽到有人說他名字，是說他名字，不是叫他名字，明顯是在議論他。 聞曦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人議論了，而且這次議論跟以往不同，讓他感覺很不適……就是那種，好像全班都在議論他，都知道他的秘密，可唯獨他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不適感。 上午最后一節是英語課，英語老師要求班里同學前后四人組成小組翻譯課文，聞曦作為英語課代表，必然在這四人中擔任重要職務，其他三人就重在參與了。 “小曦你英語怎么這么好？”全班第五的女生感慨；“我看你翻譯課文都不用查字典，看英語跟看拼音一樣快?！?/br> “嗯……我喜歡英語，”聞曦邊寫中文翻譯邊回答。 “你出過國嗎？”女生的男同桌問。 “……沒有，家里沒這個條件?！?/br> “那你行事作風那么狂放？”女生感慨。 聞曦聽聞此畫抬起頭看向她；“狂放……？” “你真智障！”男同桌指責女生，女生也為自己說錯話而臉紅，捂著嘴笑，不肯回答聞曦的疑問。 聞曦看看他們倆，又看看自己同桌，這男生今天來了就沒跟聞曦說過話，雖然平時他也話少，但今天就跟不認識他一樣。 “什么情況？”聞曦無奈的笑笑，女生依舊捂著嘴不說話，她的男同桌低頭看課本，而聞曦自己的同桌依舊凡人不理的樣子。 聞曦覺得肯定有問題，行事作風狂放？自己做什么了？ 聞曦滿肚子疑問，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中午吃飯。 中午，趙政嘉裕被彪哥叫出去吃午飯，聞曦自己去食堂吃。學校食堂向來人滿為患，不少人打了飯就回教室吃，聞曦便是其中一員，今天中午他跟以往一樣，一手飯一手菜往回走，可還沒出食堂，就感覺屁股被人打了一巴掌。 打得不重，更像是開玩笑，聞曦嚇了一跳，扭頭去看，一群男生嘻嘻哈哈的跑遠，沒有一個面熟的。 聞曦只覺得莫名其妙，不想理他們，可其中一人非常嘴賤，跑遠后喊了一聲；“你多錢一晚上！” 這一嗓子，吸引了附近所有學生的注意力，他們先是看向喊話的男生，接著統一的看向聞曦，目標十分精準，好像他們也是這么想的…… 聞曦在短暫的震驚后，加快步子離開了食堂。 這一路上，聞曦不斷感覺有人在看他，在議論他，這些言語眼神就像是尖細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扎在他脊梁骨上。 聞曦跌跌撞撞的回到教師，飯盆里的菜撒出去了一些，還沾染到了校服前襟上，他拿出紙巾細細的擦拭，擦著擦著，他回頭看向第三排，一個女生正坐在那吃漢堡。 這個女生名叫高梓淇，跟聞曦做過同桌，性格還挺開朗的，很愛笑，后來不再做同桌了，她還挺遺憾的。 此時是午休時間，班里人5、6個人，只有一個她女生，于是高梓淇被迫落了單，邊吃漢堡邊看視頻。 聞曦正好也沒胃口吃飯，干脆不吃了，直接走到高梓淇身邊坐下。 高梓淇在看搞笑綜藝，含著一大口食物正準備笑，忽然就見聞曦就坐到了自己身邊，她又驚訝又想笑，差點把食物嗆進氣管里。 “那個……”聞曦習慣性的戴上笑容，卻又有些難以啟齒，想了想，他還是直說了；“我知道我這么問……很自戀，但是我從今天早上開始就總聽見有人議論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知道嗎？” 高梓淇勉強咽下口中的食物，打開水瓶剛喝一口水，聽見聞曦的問題又嗆到了。 聞曦皺著眉頭，看她咳嗽的滿臉漲紅，忍不住要給她遞水；“你還好吧……” 高梓淇跟溺水的人終于浮上水面一樣，艱難的深吸一口；“沒沒沒……沒事沒事……我沒事！” 聞曦點點頭，等著高梓淇緩過勁兒來再回答。 高梓淇拿出紙巾擦擦嘴，神態終于恢復到正常；“嗯……” “沒事，你就告訴我你知道了什么，我不會去追究誰說的?！?/br> 高梓淇牙疼一樣嘖了下嘴，有點為難；“其實……我也不知道什么……就……聽他們說了點，但我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太離譜了?！?/br> “說什么？”聞曦下意識的坐直身體。 “就說你……昨晚上帶別的男生回宿舍了……” “是，帶我朋友，很正常?！?/br> “然后……說你在宿舍里……做生意……” “做生意？”聞曦愣了一下，開超市??？？ 高梓淇看聞曦一臉懵懂，知道他是沒聽懂，只能硬著頭皮說出一個字；“鴨……” 聞曦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看著高梓淇不說話。 “你是認識……高三的嘛？” 聞曦搖搖頭，又點點頭，接著再搖搖頭。 “他們還說……你做高三雙語班學長的生意……還說被活老師抓了個正著，要開除……”高梓淇越說聲音越小，說完后又鄭重的加了一句；“我才不信呢！好多人都不信呢，太夸張了！” “怪不得……”聞曦思忖片刻，回想今天遇見的一系列情況，還有剛才食堂碰見的事，原來都是因為這個……沒想到昨晚上發生的事，只是一上午而已，學校里就這么多人知道了，知道就算了，還曲解的這么離譜…… “那……他們有沒有……”高梓淇本來想問聞曦有沒有人欺負他，但看這個臉色……這不就是答案嗎；“你別放心上，這些人就是閑的蛋疼！而且這些事過個一星期就過去了，學習這么緊張，誰一天天的總想著這事兒！” 聞曦垂著眼簾，輕輕點頭。言已經傳開，根本沒辦法阻止，只能硬著頭皮熬，熬到他們的注意力被新的流言吸引為止，而在此之前…… 這時候，幾個男生說笑著回到教室，看見聞曦和高梓淇坐在一起說話，他們還算友好，打了聲招呼。 聞曦微笑回應，但心里清楚的記得，今早這幾個人就議論過自己。 幾個男生互相的打著哈哈，只言片語飄進聞曦的耳朵。 “……水旱并行，哈哈哈，來錢快?！?/br> “……要不買限量版的……” 聞曦渾身一抖，隨即瞪向那幾個人，高梓淇怕他要打架，趕緊攔著；“別理他們別理他們……吃虧！” 聞曦極少感到如此憤怒，雖然趙政嘉?？倸馑?，但他可以不記恨，倆人吵吵完扭頭就忘，這些人就不同了，他們是誰？他們什么都不是！憑什么就信口造謠??！他們從沒考慮過這些謠言的合理性嗎？？ 高梓淇看著聞曦逐漸捏緊的拳頭，只能繼續勸解；“他們學習比你差這么多，你就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了，反正還有一個多星期就月考了，到時候一出成績肯定就都忘了！” 聞曦脖子僵硬的點點頭，今天中午他沒干別的，光點頭了。 也只能點頭，對于謠言，他的解釋蒼白無力，什么學習，什么打架，哪有男高中生在宿舍里接客來的勁爆！他們正需要這樣勁爆的新聞來稀釋痛苦的學習生活。 聞曦強忍著不適上完了下午的課，待到上晚自習時，葉老師走進教室，直接來到他跟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出來下?！?/br> 葉老師的聲音很小，小到讓人懷疑她要說什么見不得人的內容，以至于周圍的同學都在瞥眼望這邊。說完后，葉老師也不等人，徑自離開了教室，接著聞曦站起身，也跟著出去。 就從座位到門口這么幾步路，他清楚的聽見班里響起了低低的議論聲。 聞曦的臉從沒這么燙過，也從未如此憤怒無助，他仿佛一個對著空氣揮動拳頭的人，憑空消耗著自己的體力，而對方連個影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