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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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作出出逃決定的那一刻,莫行遠便知道,自己是走上了一條多活一天都算賺到的不歸路。他那位好師兄,向來睚眥必報、冷面冷心,哪里容得下他這樣一個手握自己把柄的鼠雀之輩,逃去人間亂逛。 只是莫行遠沒想到,他這樣一手半路出家的三腳貓功夫,雖然途中時有波折,卻竟然安安穩穩地活到了今天。這偷來的日子實在比他料想中的要長上太多太多,因此如今猝不及防又與故人重逢,他倒也覺得已經不能算虧了。 本來么,人就是該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當年他年少無知,為色所迷、也為那虛無縹緲的仙途所惑,放著了無牽掛瀟灑自在的游俠兒不做,偏要追著郁霄上山,自投虎口地去了那明心宗,因此最后落到倉皇出逃、受盡磋磨的地步,也當得上一句活該。 活該啊。 莫行遠在心里嘆了口氣。他以為自己已經在長久的歲月中想通一切,然而此時乍然與郁霄重逢,卻發覺自己其實并未理清心中思緒。 闊別多年,郁霄看上去幾乎分毫未變,依然是一身張揚艷烈的紅衣,黑發金瞳、雪膚花貌,唯獨神情冷然,像一塊離火也燒不動的千年寒冰。 他真是……漂亮。莫行遠趴在滿是沙土的地面上,扭臉看著郁霄,心里實在說不上是什么感覺。 郁霄幾乎是在他從秘境中脫困的一瞬間便千里而至的。 郁霄與他二人,師兄弟情分自初遇起滿打滿算,也不過十載而已,縱然莫行遠是由郁霄親自帶入門的,縱然他們有過最親密的肌膚之親,也不妨礙郁霄遇事時毫無愧疚地決定拿他去祭劍。 莫行遠半點也不覺得,這點連一把劍也比不上的微末情分,夠郁霄惦記著追殺自己這么多年——那么,大約也只能是因為恨了。 這個想法甫一冒出來,莫行遠差點被荒唐笑了。 郁霄憑什么恨他? 救他是順手,領他入山門是師尊有命,答應同他共赴巫山是為了采補。別的不說,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算來他對郁霄的恩情怕是能一直用到飛升的時候還用不完,莫行遠捫心自問,怎么也想不到哪里對不起郁霄——還是說,不乖乖地讓郁霄把自己煉成劍靈,反倒是不辭而別了,就是對不起他? 想到這里,莫行遠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郁霄不說話,也似乎沒有要直接摁死他的意思,氣氛一時凝滯。莫行遠這個人好熱鬧,最不習慣這種尷尬局面,見郁霄出手制住他后遲遲不給反應,便毫不見生分地趴在地上招呼道:“師兄,久見啦?!?/br> 聞言,郁霄唇角挑起一個譏誚的冷笑。 “師兄素來諸事繁忙,師弟出門轉轉這點小事,還要勞煩師兄親自撥冗找我,怪不好意思的?!蹦羞h只當沒看見,沒話找話地道,“不知不覺我離山都這么久了,也不知道我當年埋的梨花白被誰偷挖了沒有?大師兄答應幫我削的笛子應該早就讓他扔了吧?當初說要去東海,師妹托我幫她尋顆鑲劍鞘的珍珠,可惜多年未能成行,慚愧。哦,還有,宗主他老人家近來可好?” 郁霄極有耐心地聽他說了一連串沒油鹽的廢話,等到他閉了嘴,才平淡地道:“宗主我殺掉了?!?/br> “都好啊,那就……” 一句沒過腦子的寒暄話不上不下地卡在嘴里,莫行遠受此震撼,一時間張口結舌。 明心宗稱不上什么大宗門,但好歹也不算籍籍無名了,宗主更是一派的門面,想莫行遠死皮賴臉地拜入門下那年,宗主仙壽二百有余,端坐臺上,威壓沉沉,修為深不可測……郁霄如今年齡放在凡人中也尚且未至不惑,即使他火系天靈根,天資卓絕,現下也至多不過剛剛結丹而已,哪來的本事殺一個元嬰老祖還全身而退?更何況火系劍修那比劍修平均水平還缺根筋的腦子,莫行遠怎么都不覺得他玩得來暗算刺殺那套。 莫行遠越想越不可思議。郁霄站得很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情如冰,每一寸五官也漂亮得像精心琢成的冰雕,即使笑一下的時候,眉梢眼角也依舊不帶半分情緒,比十三年前還看不出活人氣來,若非方才郁霄同他過那兩招時貼近了還覺得出呼吸,他差點要疑心郁霄眼下是個心事未了、特來索命的艷鬼。 然而與那被拋干凈了般的人味相反的是,比之十三年前,郁霄簡直稱得上是不吝笑容了。那種角度都計算好了一般的冰冷笑意又重新浮在他的臉上:“我是怎么殺他的……你猜不到么?莫行遠,真是多年未見了,你莫非已經忘記,我是什么樣的人了?” 莫行遠被他一問,想起了什么似的,臉色登時就有些不大好看。 明心宗開宗立派至今七千余載,中途傳承數次斷絕,祖師爺起名時是否取的是“明心見性”之意已經不可考了,反正這一代代離譜的后人們明心算是明出了個鬼來,仗著逍遙隨心之名,什么亂七八糟的事都能做。長生之道無情,殺人奪寶常有,大家自詡修行中人,在外時面子上尚且遮掩兩分,但回到派中各自有什么齷齪交易,大小門派都一樣,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誰都知道五十步莫笑百步的道理。 只有當年剛過十五歲的莫行遠不知道。 郁霄那時看起來比現在還要更年輕一些,幾乎還是個少年的樣子,卻只一劍便斬下了險些拿莫行遠當加餐的妖獸的頭顱。他正眼也沒分給莫行遠一個,只用那雙在夜色中秾艷得驚人的金瞳瞥他一眼,拂袖將那頭顱收入儲物袋中,將莫行遠膽大包天的搭訕拋在身后,御劍而去,行處一道燁燁火光。 莫行遠此前只是凡人界一個小小孤兒,幸好運氣不錯,村里好人不少,民風淳樸,也不嫌他煩人淘氣,一家一口飯、一件衣,把他拉扯到了能夠自謀生路的年紀。要說莫行遠除卻早年在家鄉時什么都不懂,后來行走江湖幾年,市井里打滾,不僅學了些不太入流的粗淺術法,也對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事情略有耳聞,并不是什么不諳世事的小公子。 可他堅信郁霄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樣的。 那個人的眼睛那樣干凈明亮,手中劍光灼灼,仿佛能燒盡世間污穢,怎么可能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呢? 于是他追著郁霄上山,又好運至極地被測出風水雙靈根,雖然過了最好的入門年紀,但宗主惜才,依然破格將其收入門下。然后莫行遠修行之余,纏了郁霄三年,終于得到師兄青眼以待。 “莫行遠,你……不錯?!庇粝隹粗?,罕見地猶豫了一瞬,“修行不易,莫要分心,至你筑基有成,或可與我雙修?!?/br> 雖然莫行遠自覺對師兄的喜歡不只是為了“那個意思”,但郁霄給的這遠在意料之外的驚喜,砸得他昏頭轉向——莫行遠這輩子不知道什么叫刻苦,除了師兄給他這個允諾以后。 心愿得償的那晚,欣喜太過,莫行遠反而有些恍惚著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師兄的滋味真是好,尤其一雙冷銳金瞳漸漸泛起水色的樣子美得攝人心魂,蒙蒙地看著他,被撞出溫甜如蜜糖的軟光。 那樣無憂無愁的好日子,隔著十三載重新想起來,就好像做夢一樣。 現在莫行遠知道了,郁霄確實沒有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他比其他人還要更加出格兩分,用同流合污這個詞是埋沒他的才華了,他配得上一句獨領風sao。 郁霄看起來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莫行遠也想不到,他竟然還怪會種韭菜的——莫行遠就是那棵傻韭菜,陰時陰刻所生、靈根屬水,更妙的是還一天到晚挖空心思地往郁霄身邊湊,聽話地筑基以后底子也夠了,采補過一次還能養好了下次再用,正好用來壓郁霄身上至陽至烈、時有反噬的玄炎。 幾次以后,莫行遠漸漸咂摸出來,郁霄對他與他對郁霄不同,真的只是拿他當個割完一茬長一茬的水系韭菜用。但那時莫行遠年紀還小,碰上情情愛愛的腦子便容易不清醒,暗喜幸好自己體質特殊才能入得師兄法眼,反而修行上床都更加賣力??烧l知郁霄睡過幾回,發現這個師弟實在太麻煩了,對自己所求甚多,不僅上床要費腰,竟然下了床還要費心,于是打起了一次性使用的主意——莫行遠無意間聽到時,他正在向宗主規規矩矩地稟報,準備將這半路撿來的便宜師弟綁了,扔去爐里,正好中和他劍上的兇戾炎氣。 宗主一頷首,對郁霄笑道:“霄兒,本座早已將俗務托付于你,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哪里還需要來問?!?/br> 孤光劍在劍爐里纏繞著與他們初遇那日如出一轍的烈火,撕破了莫行遠夢境般自欺欺人的障目之葉,露出現實猙獰的本貌。 莫行遠自此心死如灰。 他趴在地上,扭著頭看郁霄,時間久了,脖子有些痛。郁霄臉上的冷笑冰得扎眼,他再見不到那時一樣柔軟如蜜糖的眼睛了。 莫行遠以為多年過去,自己已經不會心痛了,可驟然重新回想起來,又聽他暗示與宗主“有舊”,還是忍不住閉了閉眼。 郁霄見了他的神情,微微挑起眉來,有些意外的樣子:“莫行遠,暌違多年,不想你依然天真至此?!?/br> “誰說不是呢?!贝蠹s是覺得修為差距太大,左右已無轉圜余地,莫行遠沖他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師兄啊,我在你身邊時就早該明白,人這一輩子能要的太少,我學不來薄情,那就只好薄命了?!?/br> 郁霄不接話了。他連劍也懶得召出來,憑空畫符,狹小客房之內一時火光大盛。 莫行遠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