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有沒有失憶
唐銘謙隱約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折磨,睜開眼睛,即使毫無感覺,隱痛仍然駐扎在身體內部。昨天下了場大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出現在夢中,澆透他的身子,那雨卻是溫暖的。他定定神,果然發現身上很干燥,明顯被擦洗過了。 他看到付滌非俊逸深邃的臉,再翻過被丘,透過窗簾的縫隙,外邊雨過天晴,湛藍無比,激發人出去的向往。 “好點沒?”付滌非左手搭在他腰窩上,聲音明顯有點疲憊的低啞。微弱的光線闖進來,撒在付滌非半邊臉上,在眼角射出菱形,唐銘謙才發現他哥多好看,又為自己因那幾句玩笑話和他哥鬧別扭感到不值。 察覺到了唐銘謙朝外的目光,付滌非了然,“想出去?” 小孩憋了一天當然難受。 “嗯?!碧沏懼t吶吶道,又覺得他哥有點忙,改口:“我就想在院子坐坐,肖揚可以陪我?!?/br> 付滌非直起身來,松松垮垮的被子從腰間跌落,身上的睡衣被某人揉的亂糟糟的,“你已經好久沒出門了,想去哪?” 唐銘謙眼睛亮起來,外邊空氣潮濕清新,爬山和去海邊都不錯,但是爬山的話他容易體力不支。唐銘謙仔細斟酌了下,“我想去海邊?!?/br> “好?!备稖旆抢浯饝?。最近集團小事沒有,大事也暫時處理不完,夜神那邊有冰刀盯著,游俠在做付靜菲的思想工作,基本沒有需要他親自上手的。 付滌非主動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他拽起唐銘謙去衛生間洗臉刷牙。付滌非照顧人很有一手,站在后邊托著前邊人的手肘,修長的指節卷吧卷吧就將袖子給他挽上去,順便在牙刷上擠好牙膏。在付滌非拿著擦臉巾正要給他擦臉時,唐銘謙終于按住了他的手,“哥,我可以?!?/br> 說完這句,他有點惴惴不安,上次就是拒絕了他哥才被冷落,剛才他也沒有躲開??删褪遣羵€臉的事,麻煩他哥會不好意思。 付滌非回憶起肖揚說的話,覺得自己有時做的確實太過了,把毛巾遞給他,往后站了站,保持著安全距離看他動作。 飯后唐銘謙在屋子里找備用衣物,付滌非被肖揚叫走了。 肖揚神色嚴肅,“你身上傷口還沒痊愈,泡了海水會感染的?!?/br> “沒事,我不下水?!备稖旆峭蝗槐唤谐鋈?,倒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家叮囑的小孩。 肖揚簡直要cao碎心了,誰叫自己家老總太任性,“您說不下水就不下水?到時候玩得盡興了誰能知道?!” “肖管家?!备稖旆鞘衷谒缟吓牧伺?,反倒是安慰他,“我有分寸?!?/br> 即使肖揚再三勸阻帶上保鏢帶上醫生,恨不得讓他把整個竹寺帶過去。付滌非思慮片刻帶了個醫生,拿上野營用具和醫藥箱,除此之外什么都沒帶。 最近的海灘也有兩個小時車程,由于工作日沒什么游客,付滌非直接包場,將醫生安置在了休息站,領著唐銘謙去沙灘搭帳篷。 海灘旁邊綿延著橡樹防風林,沙灘上沒有樹,沒有草,海風掠至此地讓水分盡失。沙灘遼闊,無限吸收了太陽的熱度。 唐銘謙見了海猶如脫韁的野狗,撒出去就收不回來。付滌非只能任勞任怨地在原地搭建帳篷,看見唐銘謙在漲潮的沙灘上踩出一個又一個水坑。 海風宜人,彌漫著咸濕的海水氣息,腳踩到沙子里很松軟。 “哥,哥,有螃蟹!”唐銘謙舉著個東西蹦到他面前,手心有只巴掌大的螃蟹。上面的殼子還是黏黏糊糊的,目測是剛脫殼出來的倒霉家伙。 那只螃蟹氣呼呼地舞動半天,用鉗子夾住了唐銘謙的手,唐銘謙“嗷”地一聲叫出來,付滌非把剛錘到一半的長釘扔下,兩人費半天勁才把鉗子掰開。 螃蟹被甩到地上,幾條腿并用很快就爬到沙子里不見了,而唐銘謙拇指已經腫了。 付滌非俊逸的臉粘上沙子,居然顯得灰頭土臉的,無奈地捉住他胳膊上藥,消過毒后貼了創可貼,怒其不爭道:“這只手不許再碰水?!?/br> “哦?!碧沏懼t仄仄地在沙灘上規規矩矩坐下,手指玩弄沙子,摳了會兒摳出一堆土,想了想攏到一起。 付滌非總算把帳篷裝好了,回頭看到唐銘謙背對著他肩膀一聳一聳的,以為他不高興。他走過去,唐銘謙正認認真真地拿手掌把那堆東西上的褶皺撫平。 這就是傳說中的,沙雕? “你做了什么?”付滌非蹲下來,眼前的東西頭重腳輕,打量半天沒看出來。 “蘑菇啊?!?/br> “哦?!备稖旆敲鏌o表情道。 遠處走來個人,臉上帶著受傷的皮屑,胳膊上全是紅斑,唇角略有潰爛,明顯在海邊勞作已久。 唐銘謙被這人兇相嚇到,蹭著往付滌非身后躲。 付滌非伸胳膊擋住他,示意一眼,那人在幾步外停下了,表情很恭順,“付少,吃飯了?!?/br> 唐銘謙這才從付滌非肩側探出個腦袋,嘟囔,“不是吃燒烤嗎?”他躍躍欲試了半天,還打算露一手呢。 “晚上再說?!备稖旆俏兆∷氖滞?,莫名給他一種安心感,介紹:“這是侯叔?!?/br> 侯叔是個孤苦無依的老頭,在北方幾乎沒什么親戚,當時南下時只帶著個小孫子,個中緣由不得而知。他在c市貧民巷租了個小房子,低價收入雞蛋再背著去集市上賣,孫子就在附近上小學,下了學去攤位找他。 某天他等了半天也沒見著孫子回來,去小學問的時候才知道被幾個彪形大漢劫走了,那幾個大漢是給地下拳賽金主工作的人,c市地頭蛇,報了警都沒用,基本沒人敢惹。 地下拳賽的大莊家都會養好幾個拳擊手,拳賽主持者為了從中牟利,經常倒賣人口甚至強取豪奪,很多不大的少年小小年紀就進了訓練場。 后來老頭硬是闖進地下拳賽賽場,卻發現小孫子正被拍賣。那些金主的嘍啰拳打腳踢也沒能把他趕出去。 當時付家剛成大莊家之一,付滌非代替付震坐莊,注意到門口的動靜,只是讓人把老頭扔了出去。侯叔在門外都快絕望了,冰刀領著小孫子出來交給了他。后來侯叔打聽,才知道是代號“亞大”的人高價買下了他孫子,只是黑市有黑市的規矩,不便和他明說。 他侯在門口等了好久才等出來人。 生活太苦太累了,很長時間他都想一死了之,只是放心不下孫子。想到自己實力孱弱,根本無法保護家人,居然萌生了讓孫子跟著付家的想法,付滌非卻沒有接受。 爺孫倆哭得動靜極大,付滌非也沒有答應,是侯叔的一句話觸動了他。他說,天地太大,卻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得罪了地頭蛇,逃都無處可逃。 付滌非最后安排侯叔去了附近的海濱工作站工作,遠離那些權力紛爭和社會的邊角勢力,況且帶著付家人的名號也沒人敢惹。 侯叔的孫子叫侯躍,已經讀初中了,身板初具少年的輪廓,果然長得很結實。爺孫倆弄了整整一桌菜就走,唐銘謙留了半天也沒留住。 “是不是我剛才不太禮貌?”唐銘謙慢吞吞道,滿滿一桌,只有他和付滌非兩人肯定吃不完。他覺得是自己的眼神刺痛了他們。 “不是?!备稖旆浅谅暤?,語氣卻很柔和,“侯叔年紀大了,和我們吃飯他放不開?!?/br> 他在想事情,唐銘謙失憶了反而表現出他性格中潛藏著的部分,剛才見到侯叔都能害怕到往他身后躲,是怎么做到帶著他從夜神逃脫和孤身闖廖家的呢? “哥,吃啊?!碧沏懼t扯咬著盤子里的生蠔,說話含糊不清,“發什么呆?!?/br> 付滌非笑了下,傷還沒好,他不能吃太發的東西。他夾了幾筷子素菜,說:“我想起了你之前的一些事?!?/br> “我之前?”唐銘謙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盯著付滌非,“我之前怎么樣?” “你之前可厲害了?!备稖旆前押ur夾到唐銘謙碗里,掩藏不住壞笑,“特別厲害?!?/br> 唐銘謙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哪厲害?!?/br> “會修表,會打架,會彈琴......”付滌非接著補充道,“還很會玩黃瓜和西紅柿?!?/br> 唐銘謙便聽邊掰著手指頭數,修表這個他想不起來,打架他也沒印象,彈琴好像確實會,但是......什么叫會玩黃瓜和西紅柿? 待他再問,付滌非卻閉口不談了,怎么求都不說。唐銘謙只好憤憤不平地吃飯,對說話說一半這種行為深惡痛絕。 下午的時光靜謐安詳,付滌非不能下水,就搬了個墊子在沙灘上躺著,能處理的事情就拿手機處理,大多時間看唐銘謙玩得歡脫。侯叔給的藥膏很管用,唐銘謙手指很快就消腫了,所以又不管不顧地一腳踩在海里。 還偶爾把撿到的東西堆到付滌非面前。 死海星,死海螺,死水母...... 付滌非:“......” “哥你聽,海螺里有聲音?!碧沏懼t抓著個大大的響螺,抵在付滌非耳邊。 付滌非早就不玩這種游戲了,也知道這是來自海螺以外的振動與海螺內腔固有頻率相同發生的共鳴,還是點點頭,哄小孩般:“聽到了,是海的聲音?!?/br> “錯!”唐銘謙哈哈大笑,“是你耳朵的聲音,哥你太笨了?!?/br> 付滌非?。骸?.....” 他到底有沒有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