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穿過斑馬線對面就是陳生上班的公司了。 紅色恨天高黑絲短裙吊帶背心外面羊毛大衣大波浪卷發妝容精致的女人站在銷售處處長辦公室大開的門口隨隨便便的喊到。 “陳生,你過來一下”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個月新上任的銷售處部長是個剛來沒多久就成為這個僅有幾十個人組建而成的小公司中眾多男性員工的大眾女神的年輕女人,以年輕貌美和性感的前凸后翹身材以及大的連老總都要點頭哈腰的脾氣一時稱霸員工們休息的茶水間。 坐在劣質辦公椅上正盯著外殼發黃脫落的電腦雙目無神直視發呆的人忽然被叫到名字,習慣性被嚇到抖了一下,在公司里的底層中默默無聞做自己應做的業務除此以外和同事上司再無任何交集的人以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中自然而然探尋出來的道理由不得他不相信,對于他這種已經被人群默認流放的透明人而言,每次被被人注意到一定不會有什么好事,他始終縮在自己小小的破殼子里,害怕出來。 有人滿臉郁色兩手不停敲著鍵盤忙著自己的工作,有人趴在爬滿污漬臟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辦公桌上偷著懶打盹 有人為了一個喜歡的東西在和最近新勾搭上的成功人士打著字聊的眉飛色舞。 沒人注意到他。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辦公區里一切正常,沒有人在意他,弓腰縮肩畏畏縮縮的老男人從辦公區的過道如小心埋伏潛行在敵區戰場終于走到銷售部女處長的全公司除老總外唯一一間帶休息室的辦公室亮嶄嶄的大門前。 舉起胖乎乎的手小心翼翼的敲了門“篤篤” 沒有任何回應,他躊躇不安等了一會兒,再一次鼓起勇氣敲了敲“篤篤”,只敢敲兩下就把手快速縮回來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等我東西。 還是沒有得到一點回應。 正當他惶惶恐恐的要敲上第三次時。 “進,”簡短的女聲就像他曾經路過的一家酒店門口傳來的駐唱女歌手婉轉優雅的歌聲一樣的好聽。 小心把住門把手,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咔噠” 門開了。 他頭埋得快掉地上慢吞吞的走進去在距離女處長的辦公桌還有兩米的時候就停下了。眼直直盯著地板上的華麗圖案,像是要從里面找出什么東西出來。 “陳生?是嗎?”女處長好像很忙,桌上一塵不染,電腦開著,此時的頁面是時下最流行的小游戲,類似陳生桌上那些兢兢業業認認真真整理了許久用到紙邊都褶皺不堪有些還直接被翻爛了的文件是一個沒有,她一只保養良好涂著大紅指甲五個指頭每個指頭都帶有戒指的手飛速在兩個鑲鉆的手機上打著字,嘴里邊嚼著東西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頭也不抬語氣不耐的問。 陳生蠕動嘴唇,蚊子似的“是,是的嘞” 女處長微微蹙了修剪成最時髦樣式的的眉頭,但顯然忙于手里的活懶得發脾氣再次問他“是不是陳生” 他遲鈍的耳朵還未發覺女處長的語氣有什么變化,依然小聲小氣的回到“是,是的嘞” 女處長眉頭緊鎖,煩躁的停下手里的活抬起頭來,臉上先是有些驚訝像是沒料到陳生會長的這么不堪入目,隨即又接著先前的火氣且有了更好的辱罵材料,涂著幾萬一只口紅的嬌嫩紅唇張開口“你是不是男的?能不能好好說話?怪不得沒什么用,長成這樣說的話也難有人聽,”罵著罵著,看著陳生低著頭一言不發懦弱無能的難看模樣一時也沒了興致再罵,與其浪費時間在這種垃圾身上,還不如多干自己的事。 她忽然鳴鼓收兵,停止了破口大罵,懶得再看陳生一眼,低下頭繼續忙活自己的事,語氣轉瞬就變得平靜如水,只是不怎么客氣“最近公司業績下滑,幾個項目又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破了產,經濟很是困難,為了公司的正常運轉,主席會決定裁員,你呢多年對公司的努力和忠心高層都看在眼里,只不過,為了公司更好的發展,不得已通知你,如果這個月的銷量能提高到上個月的百分之三十,我們就保留你的工位,只是工資難免要降低到原來的二分之一?!闭f完不等人反應直接攆走。 門一開,落魄的陳生凄慘可憐的被趕了出來,心里像被火烤上了個三天三夜,難受的絞起來,他盡職盡責為這個小破公司辛辛苦苦勞累許多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多年,雖然是一個很小的地方,是在干辛苦的工作,是當一個沒有人在意的小透明,可,可都這么久了,他很喜歡有些事情能做,況且,如果沒有工作,他的房租怎么辦,現在租的房子的租賃費已經夠低了,倘若再低去哪里找,或者還找的到嗎? 辦公區里各自忙活的人被女處長那幾聲活力滿滿的大罵吸引了注意力,全都支著耳朵盯著那道門,貪婪的眼里是迫切想要探究是誰撞在槍口子上的幸災樂禍。 當受災的陳生終于在他們的期待下拖著步子垂頭喪氣的走出來時,他們先是對當事人的外貌犀利點評一臉鄙夷,連同起初幸災樂禍之外的一點點憐憫也灰飛煙滅,其次忽然有人疑惑起來,他們這公司什么時候有這衰人存在 ,隨即再一想,管他呢,反正不關自己事,就都置之腦后了。 他走進去時無人在意,沒想到出來時倒是收貨頗多。 陳生呆呆坐在自己的老舊的辦公椅上,對于未卜的前途心中一片黑暗,連被人注意到的敏感都變遲鈍了,傷心來了,誰會顧得上這些呢。 心里的痛苦煎熬焦慮不安讓他幾乎呼吸不過來了,壓抑的氛圍不停往他難以承受的眼里不顧一切奮力鉆進去,眼紅紅的了。 “下班了你去哪里?不如跟我一起去新開的吧怎么樣?”女處長嬌滴滴的撒嬌里滿是興奮,踩著恨天高一步一步優雅邁向停在路邊的昂貴跑車。 在他后面的陳生面色蒼白,勉強支著自己的兩條腿機械邁開小小的步子。 萬分失落被打出自己安全區的老男人現在都還沒緩過來,傷心極了。 想要人抱抱他。 下一秒突然被人摟住膝窩憑空抱起。 嚇得他趕緊大叫一聲感覺下意識摟抱住什么東西,吸引了周圍許多正在走出大門的員工看過來。 蔣坼站在只有五層樓大小的公司玻璃大門口等候已久,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低頭拎著破包的老男人沒精打采慢慢吞吞擦著地面過來,眼一沉,隨即直直朝老男人走過去,彎腰,抱人,一氣呵成。 溫柔的在嚇得驚魂未定緊緊摟著他肩膀的老男人沒有血色的肥嘟嘟側臉上響亮的親了一大口,很快,蒼白的皮膚就迅速充血發紅,滿意的抓住坐在自己手臂上的人胖乎乎圓滾滾的小腿肚子揉了揉,高挺的小巧鼻尖抵住老男人的白白肥肥的大鼻頭“生生,想老公沒有???”開口是與外表不符的沉穩內斂和含蓄溫柔。 先前打著電話的女處長此時已經呆若木雞,那還有半分優雅,他是被少年那一句老公驚住了。 軍政兩屆皆有涉及的蔣家次子,幼時被拐,讓蔣家花費無數金錢人力資源尋而不得的小公子出現在這小破公司已經足夠讓人驚訝了,更恐怖的是居然還結婚了,除此之外,結婚對象也未免讓人大跌眼鏡。 “喂,喂,?喂?”電話那面疑惑的男聲讓女處長突然回神。 兩人早已不在了。 陳生緊緊摟住人直挺瘦削的肩頭過了一會兒才顫顫巍巍的把頭抬起來,一下子就立住了,不敢相信的看著近在咫尺大大上挑的邪氣狐貍眼,那眼長長的尾勾忽然壓下兩側,笑的亮光閃閃,他再次紅了臉,只不過多了些隱晦的羞澀意味。 可能是驚訝的,可能是害羞的,可能是快樂的,他有些逃避心底子里那點蠢蠢欲動,在眾多可能的里面挑選出一個,可臨出口時又變了卦,藏不住的高高興興,掩不了的歡歡喜喜。 “你,你怎么來了嘞”喜歡從心底反叛主人的意愿跳出喉嚨來了,他明知故問。 就在這一刻,這個懦弱的男人掉入他的懷中了 蔣坼把老男人明明高興的要死卻故作驚訝的表情看在眼里,他也故作淡定的回了句,“路過而已,隨便看看” 只這么一句,老男人原本被高興沾滿的臉頰頓時消失的干干凈凈,只剩下忍都忍不住的失落。 “哦,這樣嘞” 可是還是忍不住試探“你,你放學來的嘞?” 男生手中緊握掌控權,笑著騙他“我放學和朋友在這邊打了一會兒電動順便才來的” 前面有多開心此刻就有多失望。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卻也失落得像路邊無家可歸的小流浪狗,老男人的心就被男生握在手里,拿捏的分分寸寸的,沒有一處是不讓他隨意而為的。 少年得心應手的抱著人走到路邊,心里滿是勝利的興奮,剛要伸手攔車,濕潤的溫熱的圓珠子重重掉下來砸在他指尖,下意識的握緊手指,珠子早化成了水,蒸發進入客氣,在他手上留下一塊干印子,緊接著,噗咻噗咻的珠子一串串掉下來了。 “嗚嗚嗚嗚嗚” 陳生抱著他的脖子嗚嗚嗚嗚嗚哭成了淚包子。 他的勝利轉瞬成空。 他手忙腳亂的安撫懷里的人“生生,騙你的,我一早就來接你了,一放學就來的,不哭了好不好,嗯?” 哪知遭受到了老男人哭唧唧的強力反駁“你,你明明,嗚,沒有嘛” 他頓時想把剛才給自己挖了個大坑以至于現在填都填不上的自己掐死算了。 “你都說了要來這邊玩電動才來的嘞” 這下更解釋不清了,他抱著人又是揉屁屁又是摸腿腿,只差要捏奶奶了被哭得正傷心的人生氣的躲了過去順便連羞恥都顧不上了附贈了一句“你還要摸我奶子嘞,你好壞嘞” “嗚嗚嗚嗚嗚” “你討厭”讓人家傷心的連家鄉話都忘記說了。 “你討厭嘞,嗚嗚嗚嗚嗚” 蔣坼只能拍著懷里人軟綿綿的后背千哄萬哄“祖宗哎,騙你不是人,我一早就來了的,生生,寶貝,乖乖,老婆,好寶,不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連祖宗都抖出來了,是蔣坼生平第一次叫人祖宗,給人認慫。 恰逢這時,看守公司大門的老保安走了過來,蔣坼猶如久旱逢甘霖終于找到希望,趕緊抱著人走過去,邊走邊大聲喊著“叔,哎,叔,麻煩你幫個忙,你還記得我嗎?,今天下午在這站了半天的人,請你幫我證明一下,今天我在這兒等了半天是不是,叔?” 老保安年紀大了,記憶力不好,再說蔣坼的請求未免太過奇怪,哪有人請人幫這樣的忙的,但是看著挺精神的一個小哥兒,白白臉都急出了汗,他還是耐下性子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幾分鐘后,老保安忽然拍了一下手里拿的報紙,“哎,沒錯,小哥兒,就是你,我說咋有人干站著不動,是你呀,你等誰呢?”只看見陳生背影的老保安以為是一個面幼的小哥兒抱著自己兒子等老婆,他面帶同情的連回答都不要了,看著蔣坼“小哥兒,這,這兒子養的不錯,不錯哈,還挺壯實,”然后就笑呵呵不等蔣坼說話邁著大步走了,他還得去巡邏吶。 空氣一時沉默。 陳生滿臉眼淚鼻涕,有些淚珠還在眼里框著,雖然停止了哭泣但隨著他的動作還要不時掉下來幾顆 ,有些欣喜又有些膽怯的看著少年的好看的嘴巴“你,原來,你來的嘞,哈” 蔣坼拍了他肥肥的屁股,并不責怪,“乖乖的,老公帶你去吃好吃的聽見沒有?嗯?” 他頓時想起上次和少年去吃飯的遭遇,下生一緊,可又不敢多說話,只是悶悶點頭,把頭埋在蔣坼肩頭做縮頭烏龜。 “我們生生真厲害”蔣坼夸著快縮成一團的人一邊伸手攔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