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覺得惡心嗎
“今天放學去網吧???” 秦因躲開梁雨澤砸過來的書包在學校走廊里飛奔,邊跑邊振振有詞:“我不去,你中單男槍太菜了!我有心理陰影了!” 梁雨澤把背帶纏到手掌上,瞇起眼來,把輕飄飄的書包在半空甩了一圈朝秦因投擲過去,走廊上三三兩兩的同學邊躲邊小聲嘀咕著,梁雨澤不在意地掃了一眼,跑起來,撿走掉在地面癱成一團的舊書包。 “秦因!你不行!敢不敢通宵!” 秦因扒著教師門縫,哼哼哈嘿佯裝打拳擊的樣子,倆人在教室門口扭打成團,七點鐘的陽光烤的人心煩,鬧著鬧著就蹭了一身汗。 老師把他們趕回了座位,梁雨澤從書包里拿出那臺黃色的傻瓜膠片機翻來覆去的看,輕飄飄的,掂在手心沒什么重量。 中午午休,他坐在學校天臺的護欄上,踩著雙白色運動鞋的兩只腳在半空慢慢的揮。搞懂怎么開機就費了梁雨澤好大功夫,因為處在全校制高點,有徐徐熱風吹來,撲到臉上不痛不癢的,空氣都粘。梁雨澤從相機包的夾層中翻出自己拿零花錢去照相館洗出來的膠片,一張一張翻看自己胡亂拍下的那些yingying的紙張,基本都加了一層模糊的紅色或藍綠色的復古濾鏡,其中的一張拍了一片層層疊疊的窗口,它們中的一扇有個黑乎乎的側影,暗藍色的天,老舊的居民樓,雖然看不太出來,但那是陳尋的剪影。 他想了想,如果把相機還給陳尋,這些膠片要不要也還給他?那些雜亂無章的照片拍的也都是些匪夷所思的東西,在陳尋看來恐怕會特別可笑吧。 “照片你洗出來了???”陳尋低著頭,凌亂的卷曲的黑發仿佛密麻的蛛網,將膠片機把在手心里擺弄了一會兒。 “嗯……沒,錢不夠,就洗了一部分,你先別看行不行?” 像前天那樣站在門口的梁雨澤有些躊躇的樣子,他揪了揪汗濕的黃色短袖,手持風扇快沒電了,小扇葉的轉動逐漸變得遲鈍吃力,在平靜的空氣里拍打出零碎的機械音,咔噠咔噠的,惱人,梁雨澤摁了開關,世界重新歸為無聲的狀態,卻只有他自己可以聽見,心臟正在猛烈跳動著,敲擊耳膜。 “陳尋,”梁雨澤有些緊張,他從運動褲口袋翻出一根紙棍棒棒糖,包裝的邊緣都被揉搓的發皺了。陳尋抬頭看他,他卻低下頭躲避,把塑料包裝撕開,指甲尖刮了刮紙棍,把棒棒糖塞進又厚又圓的嘴唇之間。 “怎么了?”陳尋問。 “你每天在家里不悶???” 陳尋失笑,把相機的彩色帶子纏起來,裝進包里放到鞋柜上?!罢l說的,我每天都出門,你在學校沒看見,別誣賴我啊?!?/br>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放松放松啊,攝影師?!?/br> 他撇起一邊嘴角,看著有些壞,緩緩的,他驕傲和燦爛的影子可以和陳尋的十六歲重疊在一起,微微透出些紅色的邊緣。還沒反應過來,他抓住陳尋的手腕,力氣大的很,從貼滿破爛小廣告的樓道中旋轉著穿梭,星期日正午的陽光明媚的過份,他拽著他跑,跑過多米諾骨牌似的靠在一起的筒子樓住戶的綠色鐵門,撥開垂下來的濕淋淋的衣服,斜斜的晾衣架,軟底的運動鞋在奔跑時彎成直角,腳步像胡亂踩著鋼琴鍵,跑到這條走廊的盡頭,跳躍著,繞了一圈又一圈,視線晃的都快產生反胃感。 “等會兒,先聽我說,梁雨澤…” …我沒拿相機呢?!?/br> 梁雨澤回頭看他一眼,大大咧咧的笑著露出有些參差不齊但很生動的牙齒,從嘴唇撅起一根白色的紙棍,陳尋被這樣的場景吸引,他想要記錄,想要記錄這一刻,定格成有溫度的相片。但梁雨澤不給他機會,從馬路這頭跑到那頭,跑過霓虹般絢爛又擁擠的美食街道,跑過學校大門,跑過十一顆綠油油的柳樹,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飽和度刺眼的彩色,最終狂奔進一條荒蕪的小道,四周都是漫無邊際的綠色雜草,偶然有幾條被涂上白色噴漆的電線桿,但馬上就和風一起呼嘯而過,奔跑,跑著跑著,甚至覺得身體變輕了點,隨著慢慢完全置身于荒草地里,連刮臉的風聲都沉默不語,陳尋還有時間去看路邊龐大的荒廢的風車,甚至還有脫了漆的木長椅,似乎曾經有人在這里筑起過家園,遠離了光怪陸離的城市,遠離了日漸發達的機械社會,寂寞的生活過。肺里呼吸過的鋼筋水泥的殘渣和廢氣,全部被分解成隨風飄散的微小粒子,落地就會發芽一般生機勃勃。 而梁雨澤不知深淺的力度那么天真,但又輕盈的像咕嚕咕嚕的氣泡,他笑著喊,陳尋,不行了???你好菜! “陳尋,我問你,你覺得愛哭會丟人嗎?” 梁雨澤再一次回過頭,卻沒有再過多停留,他似乎卯足了最后一絲力氣,在即將抵達目前見過的唯一一只站牌時偏離了見不到盡頭的公路,用力踩進濕潤的草地里,葉子發出脆脆的響聲,陳尋上大學學了設計之后好久沒有這么跑過,上氣不接下氣,卻沒有流汗,甚至感覺口干舌燥。 “不丟人,”陳尋莫名跟著他笑起來,“不會掉眼淚的人才應該覺得丟人?!?/br> 最終他們跑到了草地的終點,一條狹窄的巷子口,路上堆積著紙箱和垃圾,梁雨澤敏捷的跳過去,但陳尋反應不過來,險些栽了個大跟頭,梁雨澤又笑他,紛飛的發尾幾乎快搔進他眼球里。 “你怎么這么笨!” 梁雨澤率先爬上一面淡黃色的磚墻,氣喘吁吁地蹲在墻上朝他伸手,但他還捂著肚子止不住的喘息。 “…下次能不能預告一下再跑,累死我了,我去?!?/br> 他轉成坐在墻壁上,捏著咬爛的紙棍對他笑,短短的劉海被汗水黏的絲絲縷縷,還不嫌累的嘲諷:“不是吧,你缺乏鍛煉啊。一把老骨頭了?!睂嶋H上梁雨澤卻是平常在學校是連體育課多跑一圈四百米都哭著喊著不要的懶蛋,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積攢了許多煩惱和壓力,在不要命的奔跑里一一被拋空,現在顯得輕松了許多。他看著陳尋漲紅的臉,又忍不住笑起來,紫外線在他身上暈了一圈朦朧的光斑,好像剛從太陽系游玩了一圈似的,沾滿了guntang的漣漪。 陳尋罵了好幾聲,他終于直起腰來,踩上堆成墊腳物的硬紙殼,雙手撐著墻邊用力一跳,梁雨澤正巧彎下脖頸,兩個人的鼻尖差了戲劇性的幾厘米。 他把吮的只剩一小塊的紫色棒棒糖從嘴里拿出來,認真的問:“陳尋你喜歡吃葡萄嗎?” 離得好近,他可以看見梁雨澤淺色的瞳孔因為雀躍而微微放大。 陳尋撐著墻的雙臂漸漸發酸,他又在心里罵了句。cao,早知道平時多鍛煉下身體好了,光顧著和奶奶一起養生。他被這小孩子折磨慘了,騰出腦子,仔細想了想再回答他:“還行?!?/br> 梁雨澤的嘴唇貼到他嘴唇上。 然后是緊張的有些慌不擇路的舌頭,他舔到梁雨澤濕濡的舌筋,縱橫的血管紋路,梁雨澤舔的很仔細,把舌面上殘留的糖精一點點抹滿他的口腔,棒棒糖染了色,口水淺淺發紫,陳尋嘗到了鋪天蓋地的葡萄的甜頭,和淡淡的汗水的咸濕。 梁雨澤滿眼期待的看著他。他真期待自己的小伎倆能夠生效,陳尋可以識破他拙劣的引誘繼而滿足他的欲圖。他還有好多問題想要問,比如陳尋會不會覺得雙性人很惡心?陳尋會不會討厭他這么魯莽呢?他覺得陳尋一定可以包容他的沖動,因為陳尋就像溫水,他是一顆小小的星星。 “這里還挺好看的,可惜我沒帶相機?!标悓ぬ痤^,看進梁雨澤像路邊小水坑一樣淺顯,卻又那么濃烈的眼神,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