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賜婚
收到賜婚的消息的時候,正是衛言行冠禮的時候,這是他期待很久的一天,也是他有生以來最絕望的一天。 天剛蒙蒙亮,他便被喊起來,換上新衣。匆匆吃過早飯,便跟著父親母親一起到祖墳祭拜先祖。待回到家中,還不到午時,將軍府中已經賓客滿棚。 上將軍的兒子及冠,雖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有的是想拉個關系走個門路的,將軍府只發出來十幾個帖子,各個都拖家帶口的來,這府中至少進了百十號人。 衛言知道這些人并不都是為他而來,但是一派熱鬧的氛圍還是感染了他。周圍是幾個同窗好友,跟父母一起過來道賀,衛言被簇擁在其中,滿頭大汗的應付好友們的打趣調侃。遠處是父母和客人們寒暄的身影,就連久游在外的jiejie也特地回來,在遠處帶著笑意望著他。 其實衛言最開心的并不是這熱熱鬧鬧的冠禮儀式,而是從今天開始,他就有資格參加科舉了。衛國科舉不限出身,不限性別,女子及笄,男子及冠,即可參加。衛言已經報名了今年的科舉考試,他的父親雖然是上將軍,但是他并不想子承父爵。 他要靠自己堂堂正正的走上朝堂,讓所有人知道他衛言不是個只能靠父輩混日子的紈绔子弟,讓所有說他靠家族才能上位的人閉嘴。 然而這一切都被一道圣旨打斷,他跟著跪在父母身后,頭頂是公公宣讀圣旨的聲音,具體念了什么衛言已經記不太清了,他只知道在一段冗長的賀詞之后,突然出現了“御賜上將軍之子衛言嫁為首輔越珠之夫,永結連理,百年同心·······” 剛剛還在說著“上將軍果然深得圣寵”的賓客們突然啞口無言,亂糟糟的大堂安靜的可怕。 “上將軍,接旨吧~”,公公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更加刻薄了。 衛言多希望這時候父親可以站起來撕了那道圣旨,去陛下那里討個說法。 但是他知道這只是他的癡想。 父親縱然強忍著怒氣,依然接了圣旨,不僅如此,還要客氣的給來送圣旨的公公塞銀子。 過了半晌,不只是誰先開了個頭,周圍的人紛紛說起了“雙喜臨門”這樣的話,雖然他們臉上的笑容已經十分勉強。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上將軍的獨子,未來可能在朝堂翻云覆雨的人,已經沒有任何未來可言了。 在衛國,一對夫妻不可同為朝臣,越珠已經是朝中重臣,貴為首輔,而且正值英年,不可能棄官,也就是說,衛言的仕途還未開始,就已經斷了個干凈。 賓客早已散去,衛言獨坐屋中,呆呆盯著窗外,恍恍惚惚,仿佛今天發生的一起都在做夢。 自己寒窗苦讀數栽,難道就此要嫁為人夫,在深宅大院中度過一生嗎? 不甘心,這怎能甘心! 家中人早已默認他為未來的衛家家主,在書院里他也是獨領風sao的人物,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如果就此嫁人豈不是貽笑大方。 衛言的手不由的抓緊了衣襟,但是圣恩難違,父親似乎想讓他就此任命,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直把自己當繼承人撫養的父親說出來的話。 天空黑漆漆一片,一場大雨似乎即將到來。窗前的一盞油燈忽明忽暗,衛言已經看了許久,尚帶稚氣的年輕面容突然咧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結親?如果人沒了,怎么結親?” 衛言喃喃的說道,笑的越發瘋狂。 “越珠,你欺我太甚,想靠諭旨賜婚搞我將軍府,我衛言今夜就跟你同歸于盡,也算幫父親結果一個心腹大患!” 他猛的站起來,取下了墻上的寶劍?!板P”的一聲,劍身出竅,劍鋒在這暗室中泛著冷冷的光,憤怒已經蒙蔽了他的雙眼,他只想殺掉越珠,一雪恥辱。 今夜對許多人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對衛言來說是,對越家家主越珠來說同樣是。 當今首輔,陛下眼前的大紅人,越家家主越珠正坐在書房里。 寬大的柳紅桌案上正放著那道賜婚的圣旨,她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閑閑撐著下巴,另一只手在太師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敲著,看不出在想什么。 侍立在一旁的明紅續了新茶,看著主子面無表情的臉,輕聲問道:“大人,陛下這到底什么意思?” 越珠轉了轉茶杯,聲音中聽不出來情緒:“君心難測,陛下賜婚,誰敢不從呢?”話末生出了點嘲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與人結親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那衛家的小兒能不能咽下這口氣,乖乖的來當我的小夫君?!?/br> 說道小夫君,越珠嘴角帶了點笑意。她雖及笄數年,但是并未娶夫。府中也養了眾多小侍,偶爾才招來寵幸,對成家就更沒有什么想法。她現在的身份,成家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之間的利害交易。 她還沒想跟哪一家綁定在一起。 明紅續了茶,便跪在地上給她捏腿,大人的事情他并不是很懂,他只知道要伺候好大人,保護好大人。 “明紅今年也要及冠了吧?!?/br> 大人淡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頭頂輕柔的撫摸,明紅知道那是大人的手。 “是,大人,下個月初五?!泵骷t手下沒停,微微歪了歪頭,用發髻蹭了蹭頭頂的手。 他是男子,卻一直被大人當做女子打扮,不僅是發髻,連衣著服飾也是女子樣式。 女子的衣裙總是比男子繁瑣一些的,拔劍的時候多有不便,行動起來也更加需要集中注意力,不然一個不小心就會讓裙擺亂了套,毫無風度可言。 因為主人這特殊的愛好,明紅做起事來很是費神。 若是及冠之后可以穿男子衣衫就好了,明紅一邊蹭著主人的手,一邊默默想著。 “明紅,想恢復男子身份嗎?”,越珠拿開了手,看著腿邊的少年。 專心捏腿的少年抬起頭,頂著可愛的丫鬟發髻,努力辨認那張帶著笑意的臉是否是認真的。 大人總是笑,但是她開心時笑,不開心時也笑,反而不笑的時候,才是認真的時候。 明紅一下子覺得大人肯定不是認真在問自己。 果然,那只剛離開頭頂的手捏上了自己的臉,頭頂的聲音中帶著愉悅:“明紅是我的貼身護衛,還是做女子打扮更妥當?!?/br> 等捏夠了,捉弄下人的家主才施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往書房另一邊去了。 明紅的臉被捏紅了,他揉著自己的臉,想了想女子的衣著雖然繁瑣,但是能藏的暗器更多,權衡之下,似乎也還不錯。 “吩咐年總管,這幾天讓下人們警醒點,晚上的護院加倍?!痹街榉魈庍f過來書信,淡淡吩咐道,“明紅,這幾天要辛苦你了?!?/br> 聽到吩咐,明紅立刻收斂了神色,躬身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