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盡管早有預料,但是薛泉還是被這一耳光打蒙了。遲鈍幾秒的疼痛鋪天蓋地般傾斜而下,硬生生把他逼出眼淚。 陳桉依然噙著那抹冷淡的笑直直盯著他,兩只眼眸黑得看不出一絲光亮。 薛泉從小嬌生慣養,平時交際需求也不小,因此哪怕和陳桉玩sm時,也從沒被打過臉。 這一耳光下來他整個人都愣住,緩了一分多鐘后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陳桉那個笑,表示他生氣了。 他對陳桉的心思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是別有居心。陳桉是個不錯的性游戲伴侶,下手狠,事后體貼,更把薛泉迷得上頭,為此他拒了家里一次次讓他出國留學回來繼承家業的打算,一天天泡在酒吧里勾搭他。 然而哪怕朝夕相處了近半年,在床上被他cao哭了無數次,薛泉卻始終不知道他的經歷、背景、家庭。時間仿佛被他硬生生斬成過去和現在兩截,過去的那一截早就被他扔在身后,不見蹤跡。 陳桉似乎沒有任何其它的興趣,每天除了上夜班,就是定期健身與飲食,再一支一支抽煙,就像個靠著尼古丁續命的垂死的人。而就是這么個對生活和外界都毫無興趣的人,卻會在房間里一遍一遍放著那個在薛泉看來毫無意思的生活頻道,看那個主播絮絮叨叨。 薛泉實在不懂這個破節目到底有什么吸引力,便托了人聯系上頻道皮下的工作人員要求給酒吧做一期特輯,沒想到卻被異常爽快地答應。 然而他卻沒想到陳桉會發那么大的火。 “我不玩心眼多的狗,”陳桉看他慢慢在自己面前跪下,說,“你也沒必要跪了,到此結束。今天之內我會搬出去?!?/br> 薛泉兩手在身旁攥拳握緊,他沒有站起來,忍著挽留的沖動,語氣生澀地問:“你以前,是不是認識那個……沈逸寧?” 沈逸寧就是那個現在平臺里流量激增的頻道的主播。 聽到這個名字,看向他矛盾而克制的神情時,眼神帶了些無奈:“你問得太多了?!?/br> 陳桉不討厭薛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亮得仿佛是兩團火,性格也和之前待在自己身邊的小家伙不一樣,笨拙卻熱烈。只是他明白,自己的情感早就是一團燒不起來的死灰了,硬要燒起來,也只不過是毒煙罷了。 薛泉剛想開口說什么,桌上的手機突兀地想起。 兩人對視一眼,陳桉比了個“請隨意”的手勢,疲倦地將脊背靠進沙發背的軟墊。手上的煙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燒到盡頭,一點星火撲騰一下,又在空氣里熄滅。 薛泉掛斷電話后,眼神復雜地對陳桉說:“那個,他們的車子,已經到樓下了,好像說要提前來拍素材?!?/br> “自己弄的事,自己負責?!标愯駴]有動彈的意思。 薛泉明白他的意思,陳桉是打算躲著那人了,他晚上也自然不會去上班了。 他站起身,無奈地撓撓頭:“嗯……我先去招待他們。桉哥不想見那家伙的話,就先在樓上待著吧,搬走的事我們之后再說?”還沒等陳桉回答,薛泉就急匆匆地出門了,像是逃避他的回答一樣。 節目組的五個人已經在吧臺等了一陣子。哪怕被酒保和其它人圍著,薛泉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沈逸寧。 那是個眉目漂亮的人,五官深刻,不知道在和旁人說什么,一直瞇著眼在笑,一張臉和裸露在衣服外的身體在燈下白得發亮。哪怕他坐在昏暗酒吧里,隱沒在一群人和設備里,似乎還是硬生生和旁人劃出一根線分離。 他的感官似乎很敏銳,薛泉的目光還沒在他身上停幾秒,他便轉頭對上視線,眉毛稍顯疑惑地拱了拱,隨即又平展開,朝薛泉走去:“薛老板好,我叫沈逸寧,之前也有私下聊過,就不多做自我介紹了吧……直入主題,您對我們拍攝上有什么其它補充嗎?” 薛泉心思完全不在那什么見鬼的節目上,他不自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忍著心里酸溜溜的情緒若無其事開口:“我們這邊沒什么其它補充,你們就照著自己的想法拍攝就行,我們都盡量配合?!闭f罷,他頓了頓,問,“冒昧問一下,您脖子上是怎么了?” 夏秋交接,南方城市的暑熱哪怕被臺風帶走不少,空氣還是悶熱潮濕。眼前這家伙也不像個怕冷的人,套了個短袖花襯衫和短褲,腳下耷拉著雙人字拖,難以想象待會就這幅樣子上節目??善弊訁s牢牢裹了幾圈白繃帶。外頭還系著條花色方巾。 “昨晚上被狗啃的唄?!边@句話沈逸寧說得理直氣壯,毫不拖泥帶水。話音剛落,他們拍攝團隊一伙人曖昧地起了哄。 “……咳!”薛泉見眼前這人面色如常,倒是顯得自己是個未涉情事的雛兒了,他尷尬得連吞幾口唾沫,又被嗆了一下。 沈逸寧倒還關切地拍他的背給他緩氣,讓薛泉咳得更厲害了。 酒吧里的菜品一直是由陳桉負責,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指望自己這破酒吧靠著幾道菜翻出什么花來,便由著陳桉弄去。 因此自家店被幾個旅游博主盛力夸贊,在網上小小火了一圈后,薛泉才注意到陳桉做的東西,餐具擺盤都同同類店天差地別,全是冷餐的菜品味道竟然也出乎意料地好。 薛泉心里一動,投放了些自媒體宣傳,又搞起饑餓營銷。只是陳桉一直對生意上的事都很淡漠,也看不出對做菜有多強烈的愛好,每天定時上下班,從不因為他同薛泉的關系干涉經營上的事。 也正因為這樣,他才自作主張找了沈逸寧的團隊來拍片子,一是為了打探陳桉的想法,二也有生意上的考量。 只是沒想到這次卻翻了車…… 薛泉一邊心情復雜地想著,一邊看著沈逸寧試吃。 今天陳桉不在,菜品都是由新招的個副廚做的。但是這幾道菜做法不難,也早就被做了無數次,因此廚房也沒費多大功夫就一道道端上來。 他吃的時候很專注,也沒有像常見的美食博主一樣邊吃邊評判味道,就認認真真吃完端上的每道菜,偶爾對鏡頭笑一個。 拍攝過程快得驚人,攝像師又取了酒吧幾處景就準備收工。 團隊里領隊的似乎另有其人,是個高高的年輕男性。等到最后的時候大家都收拾好東西百無聊賴坐在吧臺,見沈逸寧還在不緊不慢嚼著最后一個三明治后就開始催促:“你這是要把人家店吃空?你忘了?天晚了就……”他似乎意識到身邊還坐著個薛泉,后面的話被憋在喉嚨里。 沈逸寧似乎才回過神,三兩下把最后一塊吃完,隨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就朝領隊揮手:“行了,走唄……不就是個跟車的神經病,至于這么大驚小怪的……” 薛泉心不在焉地看著他們拍攝整理,直到沈逸寧朝他走過來沖他伸出手,才急急伸出手敷衍地握了握。 沈逸寧那雙眼睛頗為感興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在他側臉泛紅處停頓,意味深長笑了,拍拍薛泉肩膀:“身體重要,老板不要太辛苦了?!?/br> “……” 上了車的沈逸寧仿佛一下子xiele力氣,臉上一直帶著的笑也收斂一空,整個人縮在前座上,心不在焉看著車前酒吧側門處幾個清潔工正在傾倒垃圾。 言鈞上車后把車門反鎖,按下啟動掛擋,邊踩油門邊對沈逸寧說:“怎么樣?” “不怎么樣?!鄙蛞輰幯院喴赓W,“味道一般,也沒什么出彩點,這幾天多轉轉其它地方多拍點素材吧……” “說要來的也是你,不滿意的也是你……”和沈逸寧共事近兩年后,言鈞也差不多摸透了這家伙外一套里一套的性子,甚至也開始打起趣。 沈逸寧完全沒有聽進去他的話,眼睛直勾勾盯著后視鏡,左手用力拽了他一下,惡狠狠地說:“停車!” 他使了狠勁,言鈞被慣性拖得險些撞到主控板,急急剎了車在路邊停下,視線跟著沈逸寧跳出位子開車門,再朝路邊跑去—— 言鈞瞳孔睜大。 他看到了顧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