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不挺聰明的，我真搞不懂姜欣悅不滿意個什么勁兒?！崩钜秸f著，從桌子下面拽出一沓牛皮紙袋裝的文件，丟在陸崖面前。后者緩緩解開袋扣上纏著的線，拿出里面的紙。

    一摞足足有五十頁的文件夾，每一頁上面都是一個女人的信息，只是名字和照片上眼睛的部分都被涂掉，只留下了編號，年齡，體重體脂等身體狀況，還有血型。

    “三十年前克隆裴景行的那一次，團隊為了保證實驗成功，一共移植了五十個胚胎，也就是五十個代孕母親。當時技術確實不行，只有二十多個成功生了下來，經過基因篩選，最后挑了裴景行?！?/br>
    “其他人呢？”

    “死了?！崩钜秸f：“沒辦法，克隆貓跟狗也是這個流程，通常都要準備很多個胚胎，最后挑剩下的都要送到繁殖基地養著，可是人又不能養在繁殖基地，況且怎么可能讓二十多個長得差不多的人一起長大?！?/br>
    陸崖看著手頭的資料，以G開頭從01一直排到50，黑白復印的一張張面孔并不清晰，每個人的眼睛都被打了黑色條狀馬賽克。

    “所以啊，小兄弟?！崩钜角昧饲米雷?，他站起來，踱步到陸崖身邊，語氣很低沉，“我爸已經下第三張病危通知書了，他這回犯心臟病，也是你媽干的。你也知道，裴景行始終對我家沒什么感情，我只有我爸一個親人，他要是沒了，我也就什么都能豁得出去?！?/br>
    陸崖沒有抬頭看李尹航，恐懼開始在昏黃的燈光下不斷滋生，安靜的室內只剩下李尹航徘徊的腳步聲。

    “我爸這一輩子做的事，最對不起的就是那二十多個嬰兒了吧？可那并不是他一個人的決定。退一萬步講，他再怎么壞，也從沒對不起裴景行，更沒對不起你爸媽，可是到頭來，沒一個人念著他的好。他要是沒了，最高興的人就是姜欣悅，難道要我親眼看著她痊愈出院，而我爹永遠醒不來么？”

    猛然間，陸崖整個人都僵硬了。一樣堅硬的東西抵在他的后腦勺上，緩緩地，他聽到了咔咔兩聲槍械上膛的脆響。

    李尹航的聲音再也沒有了開玩笑時的油腔滑調，聲音冰冷如鐵，“我總得讓她付出點代價啊?！?/br>
    該說的都說了，他為了讓姜欣悅生不如死，可以不擇手段。其實早在他第一眼見到陸崖的時候就想過可能會有今天，所以把裴景行瞞得滴水不漏，甚至在地心見面之前，連陳晨都還不知道，她幫忙找人捅的那個男孩就是裴景行的被。

    如果不是姜欣悅和陸國慶從來都拒絕他的和解，他也不會走這一條卑鄙又兩敗俱傷的路。

    有時候李尹航不明白，為什么裴景行從來都是一副孤獨的樣子，明明自己和李懷森盡最大的努力接納他，甚至愿意把整個懷森的產業都給他，他卻還是不滿意。李尹航更想不明白，克隆陸崖的事是陸國慶求的，也確實讓姜欣悅的病情有過一段時間的好轉，事到如今，姜欣悅已經像個瘋子一樣，陸國慶為什么還放任她不管。

    從始至終，做盡好事卻要背負罵名的，只有李懷森一個人啊。

    槍口抵著的男孩動了動，他抬起頭來，那雙眼睛都神色可以稱得上空洞。

    難道他不害怕？還是太震驚，已經嚇傻了？

    對于陸崖這種從沒見過槍的人而言，驟然被人拿槍指著，害怕是其次，腦海里最先蹦出的問題是：槍是真的還是假的？無知者向來最勇敢，陸崖真有些慶幸，自己還沒被徹底嚇傻。

    “你開槍的話，可就犯法了?！标懷抡f。

    李尹航短促地笑了一聲，“我也想留著命去殺姜欣悅，可惜陸國慶對我的警戒心太重，根本沒法下手。況且動了你，我也能間接報復一下裴景行，那個忘恩負義的混蛋?！?/br>
    “沒必要吧，”陸崖苦笑，“你突然告訴我的這些，我倒是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做夢，也不知道以前是夢，還是現在是夢?！?/br>
    “你什么意思？”

    “但是你不能開槍啊?！标懷伦哉f自話道：“你還得留著命替李懷森瞞著這些事，也替我告訴裴景行，我什么都知道了。李叔，你挺笨的，真要我死的話，你逼我自殺不就好了嗎？”

    李尹航一愣，他著實沒想到陸崖會這么說。他以為受了刺激的陸崖會和他爭吵，自己在和他針鋒相對的吵嚷里崩潰，然后掏出槍給自己來一下。其實他已經快崩潰了，這樣不成熟的報復，不如說更像發泄。

    而現在，他看著陸崖眼睛里明晃晃的失落和迷茫，突然覺得自己面前的人是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小孩，那樣無力的悲傷憤慨，比自己還要可憐。是啊，陸崖時無辜的。

    可李懷森就死有余辜嗎？

    “你最好別?；ㄕ?，”李尹航咬緊牙關，用槍口頂了頂陸崖的腦袋，“陳晨現在已經把裴景行拖住了，他不會來找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