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原先待的包廂不同，越長歌發覺，他的新金主的包廂人更少，更安靜，也更干凈。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連羲和。

    越長歌在娛樂圈待的時間雖然還不是很長，但對聚星老總連羲和的臉當然不會陌生，那張臉經常出現在各大媒體上，他的聚星在業內的地位沒有任何公司能匹敵。連羲和捧起過不少明星，的男主角喬安就是他一手捧到了一線，他是造神者。

    坐在連總身邊的是一個看上去還沒二十歲的、比他還小的少年，越長歌兩秒鐘就想起他是誰：這個少年在一場宴會上，站在聚星連總身邊冷冷地看著喬安的照片可還在網絡上肆虐呢。他是連總的干兒子，冉敏。

    連羲和身邊，隔著一個位置，還有一個男人，三十來歲，英俊不凡，看上去很有氣勢，但越長歌認不出他的臉，也許他并不在娛樂圈。

    越長歌和眾人打過招呼，坐到了金主身邊。

    除了冉敏和他說了句話，然后一直埋著頭吃東西，其他兩個人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也不覺得金主出去一趟就帶了個男人回來有什么新鮮的，在他們眼里，他可能就是一個玩具，誰會正眼看一個玩具？但越長歌心態很好，因為看到連總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贏得賭局的籌碼越來越多，如果連聚星的老總都是和他的金主把酒言歡的朋友，他上位的機會當然比留在趙總身邊更多。

    越長歌安安靜靜地給金主倒酒，仿佛對他們爭執的事情一點兒都不關心，他也沒有資格關心，因為他們談的是美國的股市和國際局勢，這些對現在的他來說，實在太遙遠。

    酒過三巡，生意上的事終于告一段落。

    越長歌也終于知道了金主的名字。

    殷淮。

    殷淮一手搭在越長歌肩上，傾身和連羲和說了句什么，而后二人都笑起來，連總還比較克制，只是輕笑，殷淮笑的前仰后合，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她好像一點兒都不在乎世俗對女性的要求，言行舉止，都充滿不加束縛的生命力，她活的很自在，很驕傲，也很放肆。

    越長歌忍不住想起在包廂外的走廊上，殷淮沖著手機急風暴雨般一通斥責，現在回到包廂，居然又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究竟是什么樣的背景，才能滋養出這樣一朵奇葩？越長歌不知道，甚至無法想象。

    殷淮笑著笑著，摸了把他的臉。

    越長歌手機響起來。

    他遲疑著，向云的號碼，很可能是趙總在找他，他知道，他一直都沒回去，趙總一定很生氣。他已決定放棄趙總，當然不可能再去逢場作戲，可如果連電話都不接，那就意味著徹底得罪他。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趙總連把自己推上高位的妻子一家都坑，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

    殷淮掃他一眼，挑眉問：“不接電話？”

    越長歌喉結動了動，在殷淮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冷漠的目光中接聽了這通電話，很識趣地點開揚聲器。

    “小越，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吃著吃著飯自己跑了？你知道向哥攢這個局有多不容易？趙總讓你氣的臉都黑了，你還不趕緊回來給他賠不是？……小越，哥知道，你年輕氣盛，心比天高，可你怎么不想想，這么多人都想往上爬，你除了年輕，還有什么資本？不抓住趙總，你一輩子都別想混出頭！”

    向云威逼利誘的話在包廂中盤桓。

    越長歌抿抿唇。

    殷淮嗤笑一聲，把手機推到連羲和面前，示意他來解決這個麻煩。

    連羲和清清嗓子，說：“我是連羲和?！?/br>
    電話那端，向云明顯慌張起來，沒想到越長歌現在居然和聚星的老總待在一起，聚星在行業中的地位他作為圈里人當然比誰都清楚，連忙前言不搭后語的給自己找補，說的話可笑至極，任誰都能聽出他那欲蓋彌彰的人渣味兒，只有他自己，還喋喋不休地拍連羲和的馬屁。

    殷淮聽著聽著，又笑起來。

    他的笑聲很張揚，一點克制的意思都沒有，通過電話，或許也傳到了向云耳邊，他遲疑了一下，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兒不知好歹了，萬一耽誤了連總尋歡作樂，那哪兒還有他的好？向云訕訕地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掛斷了電話。

    連羲和道：“這下，又要有捕風捉影的緋聞纏上我了?！?/br>
    他說著，還看了眼冉敏。

    冉敏沒吭聲，只是放下筷子，食欲全無。

    王超噼里啪啦地在手機屏幕上點點點，好像在回誰的信息，眉頭皺著，顯得有點不耐煩，但又沒有放下手機。越長歌學過表演，也習慣性觀察生活、觀察身邊的人，王超的表現就像出來應酬還要敷衍糟糠之妻的那些男人。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今天他得罪的人夠多了，不能再讓任何人看他不順眼。

    殷淮哼笑道：“有緋聞怎么了，緋聞越多，不說明你玩兒的越high？我看你就是被毒害的太厲害，給自己裹起小腳來了?！?/br>
    連羲和：“……”

    冉敏：“……”

    王超放下手機，不耐道：“瞎說什么，當著外人的面，說話之前能不能先過過腦子？”

    殷淮反唇相譏：“那你做事之前能不能過過腦子？”

    連羲和打圓場道：“行了，吵什么，敏敏還在呢，別什么話都說?！?/br>
    殷淮翻個白眼，“我拜托你好不好，冉敏都十八九了，你還當他是小孩兒呢？我看再這么下去，你早晚養出個媽寶男，放出去人人喊打?！?/br>
    媽寶男：“……”

    幾人爭執起來，但不是吵架，只是相互揭短，越長歌不敢想，要是他不在，冉敏不在，這三個人一起吃飯會翻出什么大浪來。他感覺得到，他們感情很好，很可能是多年的朋友，知道彼此很多狗屁倒灶的荒唐事，就算點到為止，也很明顯。

    這場飯局結束的時候，時間已是凌晨一點多，王超頻頻看手機，好像手機里有個催命鬼，這個催命鬼慣會無理取鬧，不肯讓他在外面交際應酬，仿佛只要他在外面待的時間一長，就會胡作非為，把別的女人——或者男人——弄上床。

    他待不住了，站起來要走，讓殷淮比了個中指。

    殷淮道：“小超，你真的瘋球了?！?/br>
    王超：“……”

    曲終人散，連總和冉敏一起離開，越長歌扶著醉熏熏的殷淮，把她送上她的車。殷淮扯著他的衣襟，眼神朦朧，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帶他回家。最終，理智戰勝了欲望，殷淮松開手，親昵地拍拍他的臉，說：“不能……冒險。要，先，檢查?！?/br>
    越長歌：“……”

    他看著遠去的車尾燈，站在京城冷冽的冬夜，長長地出了口氣。他深呼吸數次，沒有打車，在燈火闌珊的繁華都市，沿著沒什么人的路，慢慢地往自己現在住的小區走。那是一個很老舊的小區，連物業都沒有，但地理位置很好，處于這座城市的中心，對他來說，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他躺在狹窄的單人床上，戴上耳機，點開父親發來的微信語音。他說起話來，一如既往地磕磕絆絆，又趾高氣昂，就像自己是唯一看透了商機的有識之士，而所有腳踏實地、勤懇努力的人都是不值一提的笑話。

    越長歌面無表情地聽完，放下手機，望著天花板。

    值得慶幸的是，殷淮沒有忘記自己在會所撿了只小鴨子——不對，是演員，很快就有聚星的經紀人聯系他，這位經紀人是業內大名鼎鼎的金牌經紀人朱莉，朱莉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越長歌就知道，那天晚上，因緣巧合之下，他做了有生以來最好的選擇。

    朱莉道：“你很有潛力，雖然還年輕，但跑過不少龍套，微博粉絲也不少，就是沒什么資源……嗯，要換個發型，這個發型完全不能襯托你臉的輪廓……要不拍個雜志？殷總有沒有提過要給你點啥？”

    她神神叨叨地喃喃自語。

    越長歌：“……”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體檢，在殷淮派來的西裝男的監視之下，一點造假的可能都沒有，雖然越長歌并不需要造假，他的身體很健康。這次檢查，巨細靡遺，甚至連jingzi的活性都涵蓋在內。他對殷淮的謹慎有了更深的認識，也更清楚，能在會所遇到殷淮，他有多么幸運。

    向云聽到了風聲，催著他一起喝咖啡，想從他嘴里套出話來，那天晚上，他到底是怎么跑到連總身邊的，聚星又為什么要給他付原經紀公司的違約金。越長歌敷衍過去，不想讓他知道殷淮的事。

    體檢報告很快下來，就像他去的那個醫療機構是殷淮自己的一樣，幾乎是前后腳，朱莉就把聚星的藝人合同送到他面前。簽下合同的剎那，越長歌知道，自己的人生將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一切，都歸功于殷淮。

    這整個過程，殷淮都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