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 “不是要看他表示的嗎?怎么就說好回來就成親了?”詹軒義走后的那陣子,柳舒舒天天這么問南音。 南音這回連借口都不再找了,答都不答一句。 柳舒舒見他一副“已經這樣了”的神情,瞇眼:“詹軒義cao起來那么爽的嗎?” 南音垂眼看著棋局:“確實不錯?!?/br> 柳舒舒一口氣給他堵住,又低眼見著這局沒救了的棋,捂臉哀嚎。 “缺不了你的?!蹦弦艉攘丝诓瑁骸澳悻F在不還是好吃好喝的,也沒見詹軒義虧待了你。我在,你還能好好做你的柳大夫,也沒有棘手的暮年病人,就給我瞧瞧我不存在的病。我看你裝裝大夫不錯,至少有個模樣?!?/br> 柳舒舒咕噥:“不舒服嘛?!?/br> 南音淡淡:“不舒服證明活著。人死了最舒服?!?/br> 柳舒舒氣絕。 詹軒義這一去也沒去多久,快馬去,快馬回,也就一個月。 柳舒舒站在南音身邊,在詹府門口接他的時候,腹誹:“急著成親呢,可不得快點?!?/br> 當晚那場飯吃得熱鬧。詹軒義擺了個大宴,把全府上下都請到院子里吃飯,席間連串著敬酒,一并拉上了南音。 詹軒義眉眼朝氣騰勃,毫無往日陰翳暴戾的模樣。 柳舒舒看得都有些愣,心想死了爹這么高興? 不過在底下掰指頭又算了算分紅的賬目換上詹軒義的名字,他究竟有多少錢。算完了,心想草,這要給我,我在靈堂上也繃不住樂啊。 都是府里的人,晚宴散得也早,家仆連帶著柳舒舒幫著南音把詹軒義架回他自己房間。 家仆都散了,柳舒舒留在門口,笑嘻嘻拍了一下南音:“愿你們兩個珠聯璧合,再也不要出來禍害別人了?!?/br> 南音一愣,隨即朝她笑起來,點頭:“一定?!?/br> 推門再進去,南音一驚。 詹軒義一身喜服,一手將南音穿的那件遞過來,哪里還有方才的醉樣。 見南音吃驚,詹軒義笑著解釋:“我喝酒這么多年,量哪有那么窄。有更要緊的在后頭,我可不要醉得不省人事過洞房花燭夜?!?/br> 說著,詹軒義指著桌上一只兩層的小木盒:“打開看看,送你的?!?/br> 南音笑問是什么,他也不答。南音便打開第一個抽屜,里頭盡是金玉首飾。 詹軒義從一口箱子里搬出一只牌位,擺在高桌上:“我不太記得你原來的款式了,就在走前翻出來看了看。應該沒有買撞吧?你瞧瞧。還打了一些金啊玉啊什么的,就是要現做,得過個把月才能送回來?!?/br> 南音注意那牌位上頭刻著的是個女人名字。 “我那些本來就戴不過來了?!?/br> 詹軒義點亮喜燭,勾著嘴角:“那就換著樣,上午一樣,下午一樣,晚上一樣。我愛看?!?/br> 南音抿笑,又抽開第二個抽屜,不如第一個抽屜有分量,只是幾張紙。 南音有些奇怪:“送我銀票做什么?” 詹軒義彎腰去鋪跪拜的墊子,并沒有說話。 南音笑著打開,看清上頭的字跡,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了,慌忙將這幾頁紙都換著看了一遍,又一遍。 詹軒義倒完酒,轉過頭,見南音震驚的一會兒望著自己,一會兒又望著他手上,分紅受益人改換成“南音”的紙契。 詹軒義笑著看他:“不用看啦,本來去京城就是為了辦這事的。這我還能弄錯???” 見南音依舊不說話,詹軒義走過去,替南音把衣服理整齊:“我的誠意夠嗎?” “太貴重了?!?/br> 詹軒義執起南音的手,印了一吻在他手指上:“那你就當嫁妝。你無父無母,嫁給我,我給你置辦這嫁妝?!?/br> 處心積慮接近一年想要得到的東西,如今輕飄飄便落到手中。還是這樣正大光明的形式,不帶半點雞鳴狗盜。 南音把紙契放回去,捧著詹軒義的腦袋同他深深吻了一吻。 接著,拉起詹軒義,便要跪到墊子上拜堂。此時,他卻被人攙住手臂,硬是扶了起來。 喜燭的紅光下,詹軒義兩眼定定地看著他:“拜堂前,我要對你坦白很多事?!?/br> 南音被牽到床上坐下,詹軒義則跪坐在南音兩腿間的地上,將臉埋在南音的腿上。 “sao貨、婊子、不知廉恥的東西,都不是說你的,是在罵我自己?!?/br> “高桌上那個牌位,是我娘的。我娘是詹收豐在京城認識的一個小姐,兩人成親后,他打我娘,我五六歲時,我娘跟他那時的管家跑了。他捉他們回來,親手打死了他們。我長得像我娘,外加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對我留了手,把我從京城帶回他的故鄉,這個閉塞的地方?!?/br> “我從七歲到十八歲,被詹收豐侮辱了十一年。十二歲前他把他的東西頂在我大腿里,讓我給他磨,他去摸我的陽具。十二歲的時候我明白過來這是怎么一回事,不愿意再那樣做,他就換了辦法,說不磨可以,但要任由他掐摸胸,讓我在他面前自瀆,還要我用嘴幫他。我反抗不過,這些都做過?!?/br> 沉悶的聲音繼續敘述—— “十六歲的時候我偷跑出家去參軍,路上我去過妓院。我硬不起來。原以為能擺脫他,我還是被他捉回去。如此又是兩年欺辱。十八歲那天晚上,我用嘴幫完他,他告訴我,我長大了,他以后不會再這樣做了。其實是那時候我努力把自己練得很高很壯碩,他不喜歡了?!?/br> “但我還是很高興??伤又指嬖V我,要為我娶一門親事。他還是不放過我。他為我娶回一個妓女。就是當年我到妓院試,卻無論如何都硬不起來,面對的那個妓女。我成親那晚他在婚房,嬉笑著教我怎么cao女人,可我硬不起來,我也進不去?!?/br> “他一邊笑說我沒用,一邊推開我,自己進到我妻子身體里。之后每晚都是這樣,每晚。直到我妻子有了身孕?!?/br> “對,貴恒是他的兒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br> “之后,我妻子也被他打,打掉過一個孩子。最終她與家仆通jian,被詹收豐抓到了。我與她雖然沒有感情,但她之所以這樣慘,都是因為我,因為我當時去妓院挑中了她。夫妻一場,我去求詹收豐,求他放過她,我要休妻。詹收豐說可以,但要我陪他睡一晚?!?/br> “我跟他睡了?!?/br> “可第二天,我妻子和家仆還是被他打死了?!?/br> “從那以后,我就知道,如果詹收豐不死,我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之后,我去勾引了一個藥鋪的少爺,那人你見過,陳谷丹。我花了幾年時間,去年年尾,我從京城收賬回來的路上,我終于湊出了一副毒藥?!?/br> “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但緊接著,我幾日幾日地睡不著。我在想,他值得我背一條命債去殺嗎?反正他一身縱欲的病,眼見活不了幾年來。所幸我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就是你找到的信件。我和總兵說好了,明年我就可以改名換姓去邊塞去?!?/br>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不是在詹府里。是在離這里不遠的鎮子。那天你帶小蝶出門買布匹。你真是好看,整條街的人都在看你。你應該已經習慣了這種目光了吧?” “那天我在酒樓二樓,你在看繡品香囊,一個孩子倒在你腿邊,你順手攙了他起來。孩子的父親便跳出來開始撒潑訛你。滿街的人都為你不平,你只是讓小蝶給了孩子父親一些銀子,讓他不要再帶著孩子做這種事了。臨走時,你拉住那個孩子,往他手里塞了一只香囊,我早前見你手快的往里放了幾粒碎銀?!?/br> “你好像留意到我的注視,往樓上掃了一眼,和我短暫的目光相觸了一下。只那一下,我就硬了。我還來不及高興,就又聽到身邊的人說,你是我父親新從江南娶回來的夫人?!?/br> “我回了家,果真在席上看到了你。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好的人,也要被詹收豐糟蹋。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又硬了。我忍了半頓飯,那種硬脹褪下去。之后,我開始打你,罵你,砸你。借機在詹收豐碰你的時候沖出來打砸發瘋。你要是能被我罵走多好啊??赡銢]有,你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br> “但你拿著總兵的信來找我了,我那么驚喜,但為了你的興致,為了你能盡興,我裝出一副不愿意的模樣。后來你又來找我,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每天都被興奮激醒?;槠趨s越來越近了,我知道,我必須下手了。我可以等,但你不行?!?/br> “我在喜宴上,往他的酒杯里下了藥。真要下手,還是很難,我終究沒有下致死的量。然后我喝得爛醉,去了你們婚房前坐著。我坐了好久,你出門了?!?/br> “和你在牡丹花叢滾那么一回,我知道了,為了你,我做鬼都情愿。一樁人命而已,我這個歹毒父親的命而已?!?/br> “我在靈堂前問你那些,不是嫌棄你,不是覺得你不干凈。我是覺得我不干凈。我只是想試試你,試試你在意不在意。這樣的一個我,怎么會嫌棄你呢,你像月宮里的仙人一樣?!?/br> “對,是我殺了我爹,你的丈夫?!?/br> 詹軒義抬起臉來,并沒有流淚。 詹軒義面龐堅定,瞳孔中牢牢鐫印著南音被喜燭染紅的面龐:“我現在不會后悔,以后也不會后悔。就算你報官,官府來捉我,砍了我的頭,和你這些日子,我也夠本了?!?/br> 詹軒義十指與南音手指扣在一起,低臉道:“家業也全交在你手里了,你只用把貴恒養活到長大,別讓他像詹收豐一樣學壞。之后你是回江南,還是留在這里,都由你自己定。毒藥在書桌右手邊第二個抽屜里。接下來,怎么處置我,由你定吧?!?/br> 南音拔出一只手,摸了摸詹軒義的頭發,捏著詹軒義下巴讓他抬起臉來,輕聲說:“明天我們一起去游山,那時候捎上毒藥。我們把它扔到深山里?!?/br> “然后我們找個機會,把詹收豐尸首換出來,喂狗?!?/br> 講自己遭辱都沒有流淚的眼睛,這時候突然如涌泉,詹軒義的淚水一股一股劃破眼簾滾落下來,滴在南音朱紅色的喜服上,結出一朵朵水漬梅花。 南音拂掉詹軒義臉上的淚:“我們拜堂?!?/br> 詹軒義泣不成聲:“好,拜堂?!?/br> “一拜天地?!?/br> “二拜高堂。我們只拜你母親?!?/br> “送入洞房?!?/br> 詹軒義卻哭得直不起來腰,南音攬住他的肩,打橫抱起他。 “良辰好景,真的要哭著虛付嗎?”南音把他放到床上,理了理他的頭發:“為詹收豐哭,多不值當?!?/br> 詹軒義紅著眼眶抬起眼:“是為你?!?/br> 南音便看到他眼中滿滿的自己。 原來自己也能笑得這么有煙火氣。 南音覆吻上去,詹軒義勾住他的脖頸。 而后燭影搖紅,被里騰歡。 惟愿佳偶天成,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