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邊緣
劉雅麗默了默,神色卻是平靜了下來,搖身一變,儼然又變成了那個貴婦模樣,半晌,方道:“小光,看來我們要想今天坐下來好好談話是不可能的了?!彼龂@了嘆,又道:“既然如此,我也就開門見山說罷,我今天過來,主要的目的就是接小潔回去的?!?/br> 趙光眉心一跳,暗自將劉雅麗要接趙潔回去這句話反復品味了幾遍,隨即嗤笑道:“回去,回哪兒去?” “回家?!眲⒀披惖溃骸盎氐皆驹搶儆谒牡胤?,過他該過的生活?!?/br> 趙光啼笑皆非,“回家,這時候說要接他回家,早八百年前你干嘛去了?” “當年的事我是有苦衷……” 劉雅麗話沒說完,趙光卻是一點聽下去的興趣都沒了,在他眼里,這就是個老巫婆假惺惺的在演戲。他不知道隔了十幾年才想起要回來找兒子的劉雅麗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這女人絕對是沒什么好心思的。 趙光懶得再同她耗下去,眼看時間也不剩多少了,他還預備著回家吃頓飯睡會兒覺的,同這種女人在這里耗著,純屬是屬于浪費時間。 趙光一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說道:“這些話你還是留著說給自己聽吧。還有,趙潔的家在這里,他沒有第二個家,當然啦,我又不是他親哥,他也長大了,而我這人一向又都十分開明的,知道很多事由不得我替他做決定。所以,關于他要不要跟你走這件事,與其來問我,倒不如親自去跟他說,你覺得呢,劉阿姨?!?/br> 最后劉阿姨那三個字,趙光說得極其慢,他是刻意的,一字一頓,就是專門說給劉雅麗聽的。 話說完,趙光也不管劉雅麗臉色一下變得有多難看,徑自就繞過劉雅麗和余下幾人,走到家門前掏出鑰匙,豈料剛把鑰匙對準鎖孔,身后又再響起了劉雅麗的聲音。 劉雅麗握緊拳頭,染了亮麗紅色的美甲深深嵌入了皮rou里,然而她面上卻是揚起了一個笑容,勢在必得的。她道:“話已經說到這里,我想,我們也沒有再周旋客套的必要了。是,當初我是對不起你爸,對不起你們一家人,甚至生下小潔后丟下他,也都是我做的?!?/br> 劉雅麗所說的話一字一句飄蕩進趙光的耳朵里,他雙目一下變得狠厲起來,身體顫顫發抖,手里的鑰匙差點沒拿穩要掉落在地。 她承認了,她親口承認了過去所犯下的一切的惡……! 劉雅麗道:“可歸根結底,這件事全算是我一個人的錯嗎?我從來沒有偷沒有搶,甚至沒有強迫過你爸,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夠了!”趙光厲聲喝道,再也控制不住,一拳打在了鐵制的門面上。他們所住的地方是棟老房子了,年歲已久,就連這扇門也是破舊不堪,鐵綠色的油漆已經掉落得斑駁,這薄薄的一層鐵片隔著的是趙光趙潔生活了十幾年的點滴,可這扇門,卻差些被趙光這一拳擊穿。 手背青筋暴起,趙光卻沒轉身,只是低著頭,沉沉說道:“你是沒殺人沒放火,錢也是那老頭子甘心情愿給你的,我不能說什么……只是,你怎么還有臉說的,這么正大光明?你不知道我們好好一個家因為你被搞成什么樣了嗎!” “我知道?!眲⒀披惱淅涞溃骸翱赡怯衷趺礃幽?,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一切也都成為了過去。你也不必審問我什么,我來只是告訴你,我要接小潔回去這件事而已?!?/br> 趙光終于轉過身面對她,他惡狠狠笑著說道:“養條狗把月都有感情了,何況老子養了趙潔十幾年,要真論起來,您這個媽當的還沒我來得稱職。你說要接他回去,你覺得,他會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劉雅麗道:“這件事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鳖D了頓,劉雅麗緊握的手撥弄了下額前細碎的發,“不如我再說件事給你聽吧,小潔這次回去,是要繼承家業的,他將會受到最頂尖的教育培養,你如果真心為他好,應該勸他跟我離開?!?/br> “可是我為什么要為他好?”趙光面無表情道:“我有什么理由為一個賤貨留下來的小雜種著想這么多?劉雅麗,你這些年光長年紀沒長腦子啊,你今天跟個鬼似的突然出現在這里,跟我說了這么一堆不相干的話,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最好現在就消失在我面前,別擱在我家門口跟條瘋狗一樣嚷嚷,否則,要把老子惹毛了,你身后頭那幾個保鏢也保不住你?!?/br> 劉雅麗咬了咬唇,“如果你不為他好,不會白白養他這十幾年。我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現在看來也不能夠了,這兩天會有相關人士與你們約談,后續工作都已經安排了,趙光,為了你,也為了小潔,他都是必定要跟我走的?!?/br> 說罷,劉雅麗轉身便欲離去。 眼見著這場鬧劇終于要落下帷幕,趙光卻在這前一刻開口淡淡說道:“趙潔要高考,這兩天就別來了?!?/br> 劉雅麗腳步一頓,嘴角微勾,什么也沒說,在同來的幾個保鏢維護下離開了。 在趙潔在趙光心里份量這件事上,她知道她賭對了。 …… 高考正式結束后,趙潔懷著晦暗不清的心情回了與趙光共同的家。 他之所以心情這樣不好,倒不是因為考試不理想的緣故,相反的,他這次高考發揮了超常的水準,只不過心里一直耿耿于懷著高考的時候趙光沒去看他這件事罷了。 趙潔停在家門,卻始終沒勇氣向以往任何一次一樣推門進去,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像是自欺欺人一般的不斷自己安慰自己,并且告訴自己說,這沒什么的,其實高考本來也是考給他自己的,趙光來不來影響都不大,更何況這六月的天氣,他也不舍得趙光頂著大太陽在學校外頭站著…… 可像這樣的心理安慰不論做了多少次,能起到的作用卻都是微乎其微的。他知道這樣很不理智,但當他看著學校外泱泱期冀的人群中沒有趙光的身影的時候,他心里霎時就被失望填充滿了。 ……哪怕一眼,他都不愿意來看看他嗎? 單是自己去想去猜是得不到任何解決辦法的,于是趙潔只能面對現實,活在當下,把希望寄托在以后,或許時間久了,趙光就會淡忘他做過的那些混賬事了呢…… 趙潔終于還是推開了門走進去,然而甫一走進去,他就被里頭的場景給駭了一跳,屋子里充斥著濃重的酒味兒,地板上散落著成堆的酒瓶,而他最關心的那個人,則是喝的爛醉倒在桌子上不知死活。 趙潔立即跑到趙光身邊,急切的問:“哥,你怎么了?怎么喝這么多酒?” 趙光醉的不輕,耷拉著眼皮看了趙潔好一會兒,才分清楚他是誰,打了個酒嗝,說:“小兔崽子,你回來了啊……” 趙潔快急死了,因為家里沒什么經濟條件的緣故,對于酒煙,趙光向來是嚴格控制自己的,煙兩周一包,有時一個月一包,日頭大了,他在外頭做工都舍不得給自己買根冰棍兒解暑的,都是喝的水,對于酒更是基本不碰的。而在趙潔的記憶中,趙光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喝醉過。 趙潔滿心滿眼都撲在了趙光身上,先前心里邊那點兒因趙光沒來看他高考的抑郁心情一掃而光,轉而充斥著的是擔心和焦急,他看得出來趙光心情不好,卻不知道他為什么心情不好。 趙潔伸手嘗試著想要拍拍趙光的肩,可卻在一半的時候又瑟縮回去了,抿了下唇,最終還是輕輕放在了趙光的肩膀上。明明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他心里卻經過了幾番掙扎。 “哥,發生了什么……?”趙潔問道。 趙光死勁兒眨了眨醉酒朦朧的眼,傻呵呵的笑了聲,嘟囔似的說:“發生什么,能發生什么?!?/br> 趙潔不信他,抿著唇說:“你平時不會喝這么多酒的?!?/br> 趙光皺著眉,“我就是高興,所以喝酒,不行么?” “高興?” “是啊,你小子高中畢業,老子馬上就能解脫了,能不高興嗎?” 說不清在聽到趙光這句話的時候是個什么感受,趙潔只覺得有一瞬間心是在顫抖的,整個人發了愣似的,好一會兒才說:“哥,你就……就這么急著想要擺脫我么?” 趙光睜著眼看著他,模樣秀麗的年輕人紅了一雙眼眶,眼睛濕潤的期冀望著他,那凄楚的樣子是任誰見了都不忍無動于衷的。 趙光沒讀過什么書,也不懂什么大道理,為人粗獷蠻橫,特別是出去工作的早,在社會里經歷一段摸爬打滾后,身上更帶了些地痞流氓的氣息,整個看上去就是個十足十的市井小民。 他人雖然不好,卻自認生平沒做過什么大jian大惡的事情,可為什么,為什么遭受到的破事卻是平常人的幾倍多? 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因為第三者插足而變得支離破碎,失去雙親后,他還要獨自把小三留下的孩子拉扯長大。他已經做得夠可以了吧?到頭來,那沒良心的白眼狼還要把心思打到他頭上,他媽消失了十幾年后還要跑到他面前來惡心他,甚至要他乖乖把那小子還給她。 人善被人欺,一個個的就瞅準了他趙光好欺負,可勁兒的跑來作賤他。 趙光知道劉雅麗打的什么算盤,就從找趙潔回去繼承家業這事兒上他就知道劉雅麗現在身份不同以往了,估摸著是個有權有勢的角兒,而他自己卻是個一窮二白的窮光蛋,就算他鐵了心不讓趙潔走,劉雅麗也照樣有各種辦法來對付。到頭來吃虧的,可不知道是誰了。 而來就如他所說的,養條狗把月都有感情了,何況他還養了趙潔十幾年呢?他知道趙潔聰明上進,以后鐵定會有出息的,可到底能到達什么程度,他也說不準,總之一定會比現在的他要好。 但要和劉雅麗回去繼承家業又不同了,這就代表著趙潔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了別人一輩子都難以擁有的一切。他以后能做的,可能不止是一個企業高管,他的位置,會更高。這樣一條光明大道,趙光怎么也不能說斷就斷。 趙光知道,只要他乖乖配合,趙潔一定就得和劉雅麗回去的。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就要吃這個虧,做這個好人?從來都是他們欠他的,而不是他欠他們的。 劉雅麗想要要回一個完美的繼承人,而趙光,也完全有本事把趙潔毀了。 把趙潔毀了,誰都別想要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