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火葬場加載中
“滴答——滴答——” 暗紅的鮮血從猙獰的傷口上一滴滴落在地上。心魔將自己不知被劃開過多少次的手腕湊到童安歌唇邊,用巧勁讓童安歌把那溫熱的血液悉數吞下。心魔本來就很蒼白的皮膚此時更是顯得毫無人色。 童安歌已經昏迷整整三個月了。 在他剛失去意識的時候,心魔完全沒當回事,畢竟以前把人艸暈過去也不是一次兩次。這次可能是被閃回的記憶嚇到,又被折騰得格外狠了些,他也只當童安歌需要些時間恢復??裳鄢蛑歼^去五天童安歌還是無知無覺,他內心的不安漸漸堆積成了恐懼。從一開始的每日喂血和梳理經脈,到后來去各大秘藏中廝殺,把所有搜羅來的天材地寶都不要錢似的往這具殘軀中灌。童安歌之前自爆震碎的經脈都被他疏通重連,可人卻還是怎么都醒不來。 他這樣昏睡的樣子心魔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可怕。在他苦苦尋求起死回生之法的那些年,師兄就是這樣安安靜靜躺著。心魔把手貼在童安歌的胸膛上,俯下身輕輕吻了吻沉睡的師兄。感受到那心口微弱的起伏和鼻尖細若游絲的呼吸,他才稍稍安心了一點。 殿內的陳設與童安歌昏睡之前并無不同,可屋外的天色卻說不出的古怪。太陽高懸著卻不炎熱,天空中一絲云彩都沒有,偶爾有風吹過,院中的花草卻不動分毫。心魔盤腿坐在童安歌身邊,握著他冰涼的指節,閉上了眼。 待他睜眼面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昏暗的內室只燃了一豆燭火,右護法正跪在他面前,感受到魔尊歸來的氣息,稟報道:“屬下從藥神谷、鷺草宗、蓬萊閣帶來的三千七百五十九卷古籍都在這里。請魔尊過目?!?/br> 謝江月掀了掀眼皮,用魔氣探知右護法送來的幾個和納戒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書箱,應了聲。 右護法瞥見魔尊氣色實在不好,但想起左護法之前直言勸諫的下場,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只道:“屬下會繼續搜尋合適的秘藏之地,若有發現必定火速稟報。望尊上放心?!?/br> 回答他的是一陣不大不小的風,直直把右護法刮出了門外。 凌霄宮內的心魔睜眼時,隨他回歸的還有那些書箱。這樣的書箱在床邊已經壘了近百個,里面裝滿了各種醫書和疑難雜癥的記載。他取出一本認真而飛速地翻看起來, 看到有趣的地方還會和昏睡著的人分享:“嘖,師兄聽聽這段:‘雁北山南鎮,新婚妻行止瘋癲人事不知,以相愛之人心臟為獻祭,然終藥石罔醫?!隳且彩潜莆耀I祭不成?” 幾息的靜默后,他又小聲說道:“也不是不成,要能得你句準話,我便是現在挖心也無不可?!?/br> 話音未落他的眼神就移到了童安歌毫無波動的睡顏上,也不知是怕被聽到還是有些期盼師兄聽到后能給點什么反應,不過希望又一次落空了。他握著冰涼指尖的手緊了緊,一邊運真氣給這人洗滌經脈,一邊又繼續一目十行地找尋醫治的方法。窗外日落月升,日升月落,又過了不知多久,他握著竹簡的手突然微微顫抖了起來。一段蓬萊閣的記載映入心魔的眼簾,說的是百靈山莊莊主走火入魔后昏迷,莊主夫人強行提升內力,用了一雙同氣連枝丹連接兩人的識海,才發現莊主昏迷不醒的原因是記憶錯亂。記載中詳細描述了丹方和梳理記憶的過程,不過最后莊主夫人因強行提升境界耗盡精神力,最終殞命。 心魔轉瞬間原地消失,不過兩息又重新出現,最后給童安歌喂了一次血后才去準備煉丹需要的材料。雖然煉丹過程意外頻出,但最終心魔進入童安歌的識海卻非常順利,并未出現料想中被擋在外面的場景。只不過童安歌識海內的亂象確是讓心魔為之一振。 眼前是波濤洶涌的河流,每朵濺起的浪花都是一段記憶,而它們毫無順序地糅雜在一起,有的畫面中的童安歌還穿著靈鶴派的外院弟子服,有的畫面中他已是心魔印象中大師兄的模樣,而更連貫的片段里他不過是個總角之年的小童。這之中越久遠的記憶片段越長些,可以以年計數,可自謝江月出現后,那片段就越是凌亂散碎,有的不過區區幾天的記憶,極難以辨認先后順序。心魔凝神靜坐在這奔騰的河流上空,將童安歌幼年大段的回憶梳理清楚、按序歸位,而后對著零亂的記憶碎片深深皺起了眉。他只在師兄自爆之后才完全分離出了自己的意識,對之前童安歌和謝江月的相處只看過自己想看到的,對細節完全不熟悉。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他像是妥協般抬了抬眉,膝邊滾落了一只雪白的毛球。那毛球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停下,站起身抖了抖毛,赫然是縮小到不到成年人小臂長的奶狼崽,一站定就立刻仇視地盯著心魔,沖上來用那沒長齊的小牙撕咬起他的手,沒等咬出血來就被心魔揮開。 “有這功夫還不來幫忙!” 秋白看著面前的人恨不得與他同歸于盡,但當務之急還是要將師兄喚醒。他把眼底的戾氣收斂,從那因只剩下與謝江月相識后的記憶而細瘦了不少的湍急河流中叼出一塊碎片來。由于長時間被心魔禁錮,狼崽的精神力非常虛弱,并不能同心魔一般坐著就俯瞰一切,只得一爪踩了進去。 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 這是趙大戶家的院子。 【醒了?】聲音有些模糊,秋白意識到這并不是童安歌說出口的話,而像是他當時腦海中的念白。 心魔不知什么時候也出現在狼崽身邊,和他一起看到童安歌推開門,一眼便認出小孩裝睡的樣子。童安歌將手撫上小孩額頭,看他是否還在發熱,卻看到孩子驚得瑟縮了一下。 “別怕?!?/br> 【這仆役們也真是見人下菜,說是照拂就只是擦了擦身,連藥都未上?!客哺栊闹心钅钪?,皺著眉給小孩上起藥來。 【本來是想趁夜去探查一番那鬧鬼的屋子的……】他看著小孩傻乎乎任由擺弄的樣子,自己起身他也跟著就要起來,又想,【膽子這么小,我還是陪陪他罷?!?/br> 另一個片段里,一人一狼看著門外小孩跪在雪地上求被收做道童,門內的童安歌來來回回踱步,用新學的術法探看外面的情況,又深深嘆氣。 【他費這么大功夫把自己弄傷制造機會就是為了給人打掃屋子的嗎?小孩子胡鬧我總不能也跟著胡鬧??赏饷娴难┰较略酱罅恕恍胁荒苄能?,心軟一時肯定會害了他。他的靈根連法尺都測不出上限。這雪怎么還在下。怎么沒有師弟師妹來給他披件衣服?我是不是太嚴厲了些?】 小狼崽圓溜溜的眼睛此時睜的更圓了,他沒想到師兄居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專門弄傷自己博取同情心,更從未想過不近人情的師兄在人后是這樣的。等他看到自己撲通一聲倒在雪地中后童安歌破門而出的樣子更是驚訝地向前邁了兩步。向來守禮端莊的師兄看起來帶了些慌張,腳步未停就將身上的大氅脫下裹在小孩身上,把他從雪地中抱起后就這么摟在懷里坐在了暖爐邊,給他搓著凍紅的小臉。 【傻。太傻了。簡直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傻瓜?!?/br> 心魔剛剛梳理過童安歌幼時的記憶,自然知道童安歌幼時因為男生女相被人欺辱,被逍遙道人撿回靈鶴派的經歷。他看著面前的場景,思緒亂作一團,即使極力掩飾情緒,呼吸也有一絲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