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的評價非常好,自第二幕顏笙死后魂魄不肯散去,至死不渝要去尋找秦池開始,在民眾間的討論度和關注度就呈井噴式爆發。 柳綿夏和沈子鈺不得不又安排了好幾套戲班子,加緊練習,以保證每天都有人能上臺演出。 往鄉下推廣宣講農書也提上日程。 這日蕭佑恒特意請皇帝微服私訪,親自去鄉間看一看宣講的效果。 小東村位于京郊,離著京城不遠,這幾年路也修得平整,是個合適的考察點。 村頭原本有個打谷場,今兒一大早就在谷場上擺好了一排排的凳子,村里父老鄉親昨天便聽到風聲,知道有流動文藝匯演團到了本村。 這會兒天才剛亮,谷場上就已經坐滿了人,有的連早飯都沒吃就來了,谷場上凳子少,大家便自己從家里帶凳子來。 紅彤彤的太陽升起來,幾個老匠人抱著樂器往那側旁一坐,扮相新鮮的小哥登場。 這打頭的戲自然是,戲的名聲早就從京城傳了出來,今兒到這小東村匯演,還有鄰村的天不亮就大老遠趕來。 老的少的都聽得是如癡如醉,臺上的人唱到妙處,臺下的觀眾轟然叫好。 第一幕唱完,伶人下場休息,上來了個一身書生氣的中年男人,聲若洪鐘,拿著本冊子開講。 “幾個小哥唱得累了,下去喝口水歇歇,第二幕等會兒繼續,我這先跟大家說一說秋季種植作物的要點……” 臺下的鄉親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內容,文藝匯演,還帶教種地的? 不管是勤快的還是不勤快的,平日干活還是不干活的,這會兒都安靜聽著,就算是為了聽第二幕的戲,那也得老實在這等著!不然一會兒再來就沒有位置了! 臺下自然也有人聽了這種植要點后感覺受益匪淺。 “難怪我家麥子的產量總也趕不上村西頭李家的!原來不是種得越多越好??!” “我就說我家那地怎么越種越不長糧食,竟然種幾年就得施肥!” 中年男子講完,又回答了好些個鄉親們提出來的問題,這才下場,伶人開始唱第二幕。 第二幕唱完,又換了一個男人上臺來講:“我給大家講的是造肥料的方法!大家也別急,講完后還有節目呢!” …… 蕭佑恒陪在蕭佑堂身邊,打扮低調地藏坐在人群里,周圍不知藏了多少個暗衛。 蕭佑堂沒有將整場文藝匯演都看完,看到中途,便退場去了村長家里。 村長不知來人是誰,只知道頂頭縣令老爺吩咐,這幾位都是貴人,要好生伺候。 人家自己帶了護衛帶了吃食,村長一看那氣度那排場,也不敢上前打擾,權當給貴人提供了個歇腳的場地。 蕭佑恒坐下喝了口茶,笑著問道:“皇兄覺得如何?” 蕭佑堂非常滿意,“很好,當賞?!?/br> 柳綿夏和沈子鈺也是一起來的,柳綿夏聽到蕭佑堂這話,趕緊上前討好道:“皇兄,您要是賞金銀珠寶什么的,我就不要了,您能不能換成別的賞賜?我送您一副靈韻先生的字!” 蕭佑堂簡直要被柳綿夏給氣笑了,他指指柳綿夏,朝蕭佑恒道:“你看看你,把他都給寵壞了,朕像是缺那一副字的人嗎?還生怕朕不答應你換賞賜,當朕賞不起?” 蕭佑恒眼里帶著笑意看自家王妃一眼,面上一片縱容之色。 柳綿夏嘿嘿笑了一下,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要求真的不多的,真的!” 蕭佑堂道:“那你倒是說說,想要朕賞你什么?” 柳綿夏看了眼身旁的沈子鈺,才正色道:“就是想求皇上一個恩典,您下道口諭,就說沈子鈺是我的侍郎,我和他此生不離不棄,若違諭旨,我任殺任剮絕不反抗!” 最后一句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蕭佑堂微一挑眉,也瞟了一眼沈子鈺,意味深長道:“綿夏,朕金口玉律,這道諭旨,對你可沒有半分好處,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沈子鈺的確有大才,若無當年那些事情,如今說不得也是朕的得力干將,不過后來么——有些事朕也并非沒有耳聞,你可要想清楚,為了他,值得嗎?” 柳綿夏說:“我想得很清楚,子鈺值得?!?/br> 蕭佑恒目光深邃地看著柳綿夏,周身氣場都冷了下去。 他不滿意柳綿夏的這個決定。 柳綿夏靠過去,握住蕭佑恒的手,“三郎,上次你說過,你對自己有信心,對我也有信心,今天我也依然是這句話,我對自己有信心,對你也有信心?!?/br> “三郎不信任我嗎?” 蕭佑恒周身的冷意逐漸散去,加上他暗中等待的那幾年,他也算是認識柳綿夏許久了,柳綿夏的性子他可以說是早已經完全摸透。 他的夏兒不是個薄情的人。 蕭佑恒說:“我信你?!?/br> 蕭佑堂哂笑一聲,“沈子鈺倒也算是苦盡甘來了?!?/br> “傳朕諭旨,今命沈子鈺為柳綿夏侍郎,此二人必相濡以沫,不離不棄,若違旨意,亂棍處死!” 蕭佑恒猛地抬頭,“皇兄——!” 蕭佑堂瞟他一眼,“怎么,這不是綿夏的要求嗎?朕可有哪里說錯?” 沒有。 蕭佑恒想反駁,卻找不到話來說。 柳綿夏一開始說的是,若他違旨,任沈子鈺處置,是他吃虧,而主動權全在沈子鈺手里。 現在皇兄說的是,若違旨意,兩個人都要處死。 聽起來柳綿夏和沈子鈺是平等了的。 可蕭佑恒怎么忍心! 即便他再如何信任柳綿夏,相信他不會負了沈子鈺,但真的聽到那句“亂棍處死”,蕭佑恒依然心驚膽戰! 蕭佑恒怎么能眼睜睜看他的夏兒處于危險之中! 蕭佑堂抬了抬手,示意蕭佑恒稍安勿躁。 他居高臨下對柳綿夏和沈子鈺說:“不謝旨?” 柳綿夏一拉沈子鈺的袖子,當即跪下謝恩。 “平身,”蕭佑堂道,“朕說出去的話,是不會收回的?!?/br> 柳綿夏完全不在意,只興奮道:“謝謝皇兄!” 轉而去安慰蕭佑恒,“三郎,別擔心啦,有沒有這道圣旨,我都不會辜負你們任何一個人!不過是在我身上加了一道鎖而已,有沒有都無所謂的?!?/br> “胡鬧!”蕭佑恒輕斥一聲,卻也無法改變定局。 蕭佑堂只稍微歇了一下,便啟程返宮。 回程的一路之上,沈子鈺的心都是亂的,甚至有點魂不守舍。 直到回了王府,沈子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進的自己的臥房。 沈子鈺枯坐到天色開始昏暗,蕉林喊他去吃晚飯,他才驚醒過來。 桌上的人和平時沒有兩樣,無論是身份尊貴的晉王蕭佑恒,還是像他這樣出身于環采閣的低賤伎子,所有人都以柳綿夏夫君的身份坐在一起。 他們是一家人。 氣氛也和平日里一樣,男人們個個都爭搶著與柳綿夏親昵,柳綿夏也會滿足每一個夫君。 今天柳綿夏坐在蕭佑恒腿上吃飯,厲驍抱不到自家媳婦兒,巴巴地黏過去,朝柳綿夏討親親。 柳綿夏沒好氣地瞪厲驍一眼,但還是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厲驍心滿意足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夾了炸得酥脆的魚粒喂給柳綿夏吃。 蕭佑恒指指自己,眼里帶笑,“還沒親我?!?/br> 柳綿夏仰頭親在蕭佑恒的下巴上,順便把嘴巴上的油沾上去。 蕭佑恒無奈笑笑,輕點了一下柳綿夏的鼻子。 裴湛在一旁敲敲碗,斜一眼柳綿夏,“我呢?” 柳綿夏傾身去親裴湛的側臉,裴湛卻轉過臉來,讓柳綿夏親在了自己唇上,甚至還輕咬了一下才滿意。 阿辭坐在柳綿夏對面,眼睛亮晶晶的看柳綿夏,“少爺……” 柳綿夏搖頭嘆了口氣,嘴上說著“你們好煩啊,天天都這樣,不膩味嗎?”,面上卻是帶著甜蜜的笑意,從蕭佑恒腿上跳下去,腳步輕快地走到阿辭身邊,吧唧親了他一下。 沈子鈺從第一天進府時,就經歷過這樣一幕,這之后的每一天,餐桌上都在樂此不疲地上演這一幕。 他不能說話,因是新入府的,又是侍郎身份,一直都不敢像其他幾個男人那樣向柳綿夏索吻。 但柳綿夏一向都會最后的時候主動過來親沈子鈺。 今天也不例外。 柳綿夏親完沈子鈺,也不走了,直接坐到他懷里,理直氣壯道:“喂我吃!” 沈子鈺愣了一下,環顧一周看其他人的反應。 這是柳綿夏第一次在吃飯的時候當著所有人的面坐在他腿上。 其他幾個男人面色不變,一如往常般有說有笑,就連醋性最大的裴湛,都沒有任何異色。 仿佛這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已。 沈子鈺拿著筷子的手指倏然握緊。 今晚輪到厲驍,晚飯過后,厲驍就直接抱著柳綿夏回了自己院里。 沈子鈺猶豫了一下,緩緩跟了上去。 這一路上,他的腦海里不斷翻涌出從前的記憶。 無論是他的哪一次婚姻,做正夫或是侍郎,沒有任何一個家族會這般不分尊卑。 正夫在家中擁有絕對權力,側夫遇到正夫,是必須要行禮的,侍郎則是沒有資格上桌吃飯,只能站著伺候在正夫身邊,而這伺候的機會,甚至都不是人人都有。 更沒有哪一個雙兒,可以做到對自己所有的夫君和侍郎一視同仁,不偏寵哪一個,不冷落哪一個。 住進王府的這段日子,打碎了沈子鈺過往的認知。 不,應該說,柳綿夏打碎了他的認知。 而白天那道諭旨—— 見沈子鈺來了,早有小廝去通傳,他一路走來沒有任何阻攔。 站在門外,沈子鈺抬手叩門。 柳綿夏穿著件薄薄的中衣來開門,臉上帶著些許潮紅,應該是正在和厲驍親熱。 “快進來!”柳綿夏說,“厲驍這傻狗長本事了!竟然欺負我不會下圍棋!你來跟他下,看他還怎么嘚瑟!” 沈子鈺張了張嘴。 想問他,為什么? 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沈子鈺一瞬間面色灰暗,恨不得將那個毒啞自己的人從棺材里刨出來鞭尸! 柳綿夏像是沒看到他的臉色一般,拉著他的手就進了屋。 軟榻上的小桌上擺著棋盤,白子黑子下得亂七八糟,柳綿夏和厲驍都是臭棋簍子,倆人下棋基本上算是沒有下得最爛,只有下得更爛。 沈子鈺還記得向厲驍行禮,然后走到書案前,拿出自己的小冊子寫字,遞給柳綿夏看。 為什么? 柳綿夏眨眨眼,“什么?” 沈子鈺:那道圣旨 柳綿夏理所當然地說:“你說那個呀,就是因為我知道你沒有安全感,所以才加上了這么一道鎖,讓你安心?!?/br> “你這個人,雖然長得好看,又會那么多樂器,畫畫還畫得那么好,總之就是特別厲害,特別有才華,我估計我再學一輩子可能都比不上你?!?/br> “可是你其實,很怕被人拋棄?!?/br> “你曾經經歷過的每一段感情,都是不得善終的?!?/br> “你一開始要求做我的正夫,也是這個原因對不對?你怕我一開始喜歡你,只是因為你的臉,一時沖動圖個新鮮,很快就會移情別戀,喜歡上更年輕更好看的男人,然后再也不管你?!?/br>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在跟我強調,容貌是最沒有用的?!?/br> “本來我不想解釋那么多,因為嘴上說得再好聽,行動上做不到,就沒有任何意義?!?/br> “是想帶你回家,時間長了,你遲早就會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會不會那么容易喜新厭舊?!?/br> “即使你現在來問我,我也依然不會給你任何承諾?!?/br> “時間會證明一切?!?/br> 沈子鈺狹長的鳳眼深深看著柳綿夏,似要將他的身影刻在眼底。 胸腔仿佛被什么東西填滿,充盈鼓脹。 眼眶有些發熱。 沈子鈺又寫:為什么? 為什么你會知道我的想法? 柳綿夏愣了一下,繼而笑了起來,大言不慚道:“因為我聰明呀!” 他的笑容仿佛一道甘泉,流淌進沈子鈺干涸已久的心房。 沈子鈺仿佛聽見了自己的胸腔傳來發芽的聲音,有一粒種子破殼而出,迅速生長,轉眼間便枝蔓蜿蜒,朝著四面八方舒展開來。 無根浮萍找到了扎根的地方,風雨中迷失方向的倦鳥找到歸巢。 有柳綿夏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沈子鈺抬手加額,向厲驍揖禮。 厲驍一臉懵地看著沈子鈺,不知道他這是在做什么。 柳綿夏卻知道,他拉住沈子鈺的手,“你要留下來就留下來,干嘛這么客氣啊?!?/br> 厲驍這下聽明白了,跟著點點頭道:“對,咱們一起伺候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