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

    蕭佑恒像來的時候一樣，走得也靜悄悄的。

    他在厲府住了一個多月，柳綿夏根本不知道自己家里曾經多了一個人。

    半年時間一晃而過，天氣由熱轉涼，厲銘恩也從一個成天只會吃吃睡睡的小團子長成了一個會到處爬見人就笑的大團子。

    “夏兒給這小子取的小名還真取對了，可不就是笑笑么?！眳栴１е约覂鹤右贿叾号贿呅Φ?。

    今兒是天楚國的除夕，家家戶戶門外都掛著大紅燈籠，整個楊柳城一派喜慶。

    厲府也自是熱鬧得很，正房的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噴香的美食，幾乎全部都是柳綿夏教廚房的廚子做的，屋里燃著炭盆兒，暖烘烘的，全家人都圍坐在一起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滿滿的煙火氣息。

    不過這會兒桌上除了柳綿夏他們一家子，還多了一個人，就是楊珺卿。

    這半年楊珺卿和厲家來往頻繁，大部分時間都是給柳綿夏和厲銘恩診脈，自然是與其他幾個男人越發熟悉了。

    楊柳城的醫院辦得好，深受百姓喜歡，楊珺卿后來也放心身段，偶爾會去醫院坐診，因他神醫之名在外，總有外地的百姓慕名而來，這名人效應倒是給楊柳城的醫院帶來了不少收入。

    楊珺卿也從楚京得了家里來的消息，他家長輩用了柳綿夏說的那些法子，的確好處很多，并且朝廷有意在各地建立醫院，推廣楊柳城的做法。

    這事兒原本是厲睿和縣令張大人一手辦成的，皇帝得知后本就對厲睿印象很好，只要為朝廷做事，皇帝還是很大度的，以往的事情大可不必再追究。

    又有蕭佑恒幫厲睿說話，這次過完年后，厲睿就升官了，皇帝下旨命厲睿到楊柳城北邊的豐縣做縣令。

    年后厲睿只有五天的休息時間，就必須要趕去豐縣赴任。

    而柳綿夏，厲驍還有阿辭，便遲點兒出發，全家都跟著厲睿搬過去。

    楊珺卿舉起酒杯，朝厲睿道：“恭喜厲大人?！?/br>
    他的表情依然清冷，不過熟悉他的人還是能從那淡然的聲音里聽出一絲喜悅。

    厲睿把兒子交給阿辭，也舉杯朗聲笑道：“楊神醫家世顯貴，在你面前可不敢托大，楊神醫比我年長，若你不介意我就厚著臉皮稱你一聲楊大哥，這段日子多虧了楊大哥照顧夏兒，這杯酒我干了！”

    厲睿說完，仰頭就把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楊珺卿本來是不愛喝酒的，酒量也不大，但見厲睿這樣，他也一口氣喝掉了一半。

    半杯酒下肚，楊珺卿的臉立刻紅了，不止臉紅，唇色竟也紅得驚艷。

    原本清冷的面容瞬間變得昳麗，就像在黑白的畫上潑上了顏色。

    柳綿夏盯著楊珺卿有點兒移不開眼。

    太帥了！

    厲睿和阿辭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厲睿垂下眼簾若有所思，阿辭則是在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

    只有厲驍這傻大個兒，討好地給柳綿夏夾菜，還提醒柳綿夏多吃點。

    楊珺卿喝完半杯酒，也沒放下酒杯，而是又說道：“新年過后，我也要回京了，借此機會和各位辭別?！?/br>
    柳綿夏驚訝，“楊大哥要走了？”

    楊珺卿道：“出來游歷將近一年，是時候回家了?！?/br>
    柳綿夏：“哦，也對?！?/br>
    要和楊大哥分開，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兒不開心。

    “那我們還能再見面？”柳綿夏又問。

    楊珺卿頓了頓，不去看柳綿夏期待的眼神，只淡淡道：“若有機會，會見面的?！?/br>
    好吧……

    在家過完初五，厲睿就收拾好行李，帶著幾個護衛輕裝簡行，先出發去了豐縣。

    柳綿夏他們幾個則是慢慢打點家中資產，出了正月十五，才開始往豐縣走。

    這大半年來，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除了最緊俏的紙，還有服裝店和蛋糕店，另外因為有了兒子，柳綿夏又給兒子制作了一些帶著插圖的童話書，還有各種小玩具之類的，童話書和小玩具在楊柳城賣的都挺火的，名聲一樣也是傳得很遠。

    柳綿夏如今再也不是當初剛來的時候的窮小子了。

    楊柳城是厲睿厲驍兩兄弟的老家，這里的生意自然是他們的根本。

    這次留下了最親信的人管理這些生意，去了豐縣后，自然就在豐縣另外買店鋪和莊子重新開分店。

    正月十六這天一大早，厲府門前停了好幾輛馬車，其中最大的那輛車的車廂里弄得最舒適，地板上鋪著厚厚的羊皮，里頭放著暖爐，兩邊還有暗格，裝著幾本書和小零食。

    厲驍抱著柳綿夏上了車，又從阿辭手里抱了自家兒子上來，不過厲驍卻不坐車，只讓阿辭上車來照顧柳綿夏和厲銘恩，厲驍自己騎馬跟在一旁。

    一行人正準備出發，突然看見顧宸之騎著匹半大的棗紅馬疾馳而來。

    遠遠的，顧宸之就大聲喊道：“哥——！等等我！我要跟你們一起去豐縣！”

    柳綿夏從車廂里探出頭來，皺眉斥道：“胡鬧！還不快回去！”

    “我不！”顧宸之翻身跳下馬，他的親信小廝騎著馬在后面趕得氣喘吁吁，連忙接住了韁繩。

    顧宸之扒拉著車廂門擠進來，哭喪著臉道：“哥，爹他要給我說親，我還小，我不想現在就訂親！我還沒有幫你掙夠錢呢！”

    柳綿夏沒好氣道：“瞎說什么呢！你今年都十五了，爹也是為你好，相親相得遲了，好雙兒都被別人家說走了，你到時候只能做側夫！搞不好側夫都做不了，只能做侍郎。我可不希望我弟弟給人做侍郎?！?/br>
    顧宸之眉頭糾結著，抱著柳綿夏的胳膊撒嬌：“哥……你就帶我一塊兒去吧，我真的還??！不想成親！做生意難道不好玩嗎？而且等我多賺點錢，也就不愁娶不到媳婦了！”

    “下去，”柳綿夏板起臉道，“別讓爹爹擔心你?！?/br>
    顧宸之也耍起賴來，“下去也行，我騎著馬呢，反正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我就不成親！”

    柳綿夏：“……”

    兄弟倆人正在僵持，阿辭在一旁勸道：“不然就讓四郎君跟著吧，這個年紀其實也不急著說親，再大一歲也沒關系的?！?/br>
    阿辭附在柳綿夏耳邊悄聲道：“先把四郎君穩住，他小孩兒心性，豐縣比咱們楊柳城大，那兒定然有許多高門雙兒，四郎君跟著咱們去了豐縣，說不定有更好的緣分呢？”

    柳綿夏想了想，覺得阿辭說的也有道理，可要真由著顧宸之去了，他爹那關過不去啊，爹爹肯定傷心難過。

    他還糾結著，就見自家兒子朝顧宸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抱抱，嘴里咿咿呀呀地，小身子半邊都從阿辭懷里探出去了。

    顧宸之眼睛一亮，忙把厲銘恩小包子接了過來，在他rou嘟嘟的小臉上啵啵親了幾口，“笑笑來，舅舅抱！舅舅最喜歡笑笑了！”

    他轉而又向柳綿夏說：“哥，你看你看，笑笑都舍不得我，也想讓我跟著你們去??！”

    小包子抱著顧宸之的臉咯咯笑起來，還嘟著嘴親顧宸之，糊了他一臉的口水。

    柳綿夏深吸了一口氣，道：“行，這事兒我來跟爹爹說，去了豐縣你得聽我的話，不然就給我滾回來?！?/br>
    “嗯嗯！我一定聽你的話！”顧宸之連連點頭。

    ……

    柳綿夏他們不用趕路，都是白天走晚上歇著，這樣走了將近七天，一行人才到了豐縣。

    又花了幾天安頓好，各種各樣的宴會邀請帖子送上了門。

    豐縣離京城近，原本就是個大縣，比楊柳城不知繁華多少，這城里面高門大族自然也多。

    厲睿是縣令，新來乍到，城里那些大族自然是想著跟厲睿搞好關系的。

    厲睿事先讓人調查了一番，對這城里的幾個大族有點兒初步了解，有些慣常做壞的家族自然是不必結交，在帖子里挑了挑，應了豐縣最大的豪強李家的邀請。

    時間正好是二月初二龍抬頭，民間百姓們也會舉辦一些慶?；顒?。

    北方二月的天正冷著，前幾日還剛剛下了場雪，李家別莊里大片大片梅花傲立在白雪中，遠遠看去仿佛是一片籠著紗的霜紅色云霧。

    前來賞梅的賓客們三五成群在梅林里游玩，梅林深處的暖閣里聚著好些個年輕人笑談風聲。

    柳綿夏今天披著雪白的狐裘，小臉被領子上一圈絨毛圍了大半，他的五官本就漂亮，先前懷孕圓潤了些，這半年過去下巴又尖了，容色非但沒有減，反而比以前更盛了。

    乍一看去依然清純無比，那雙鳳眼波光流轉間卻帶著不自知的風情。

    簡直像只小妖精。

    這次的宴會也有其他的雙兒參加，大多和柳綿夏一樣，是已經成親了的。

    但更多的是沒有成親的男子。

    幾人說話間李家的家主李明軒手執著一杯酒敬厲睿，朗笑道：“這酒是我們自家釀的梅花酒，整個豐縣獨獨一家，在別處可喝不到。去年冬日采的花瓣釀酒，埋在樹下足足一年，這個時節取出來喝最最合適，厲大人請——”

    厲睿從善如流，輕抿了一口梅花酒，就聽李明軒又道：“聽聞厲夫人身旁還沒有側夫伺候，我家有幾個還未成婚的小子，今兒都叫他們來了，夫人若有興趣，不如看上一看，要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能伺候夫人，那真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