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賽拂幽和鄭直一樣起了個大早。鄭直把自己那個碎了屏幕的二手手機送給賽拂幽當做通訊工具，里面裝著鄭直的另一張手機卡。賽拂幽已經學會了如何使用人類的低科技電子設備。她和鄭直告別，轉轉悠悠去找人類的“工作”，用付出勞動力交換代表“一般等價物”的彩色矩形紙張。

    鄭直和陳邦達、賀玨是高中同學。他們三個人中賀玨成績最好，他考上了山城大學，而陳邦達和鄭直分別考了山城新大學城的另外兩個二本學校。陳邦達和鄭直當時都在感慨：“說好一起讀大專，你卻背著我們考了全市最好的大學?！?/br>
    賀玨畢業之后用他爸給的錢在十鳳坎開了一家娛樂中心，生意還算不錯。陳邦達在社區居民委員會找了個閑職混日子，鄭直則是在小公司混日子。同人不同命，大概就是這樣。賀玨長得比自己好看，家里又有錢，成績好，交際好，怎么看都是令人羨慕的人生。

    一天工作之后，鄭直發現自己老想著那個莫名其妙闖入自己生活的人，睡在一張床上，早晨搶著上廁所，晚上吃自己買的面包店臨期面包。賽拂幽還幫自己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了，順便勒令自己刷蹲便器和清洗廁所的瓷磚。真像有個女朋友，如果她矮點就更好了。

    賽拂幽走進酒吧，一路觀察誰是管事的人。賀玨今天正好過來看店，一下子認出來她是鄭直生日那天出現的神秘外國女人。他說：“嗨，美女，來玩嗎？”

    “我認識你，你是鄭直的朋友。我想想，賀玨？”賽拂幽說。

    “記性真好。等等，你居然會說山城話，你真的是偷渡的外國人？還在這里當了好幾年黑戶口？”

    “你要這么理解也可以，我正在找工作?！?/br>
    “我這里不缺人?！?/br>
    “你在外面貼了招聘啟事，需要服務員和舞娘?！?/br>
    “你？鄭直不會介意嗎？”

    “只跳舞，不干別的。更何況，我和正直只是普通朋友?！?/br>
    “那先試用幾天，你叫什么名字？”

    “賽拂幽，我的中文名。以及，我沒有身份證?！?/br>
    “這不是問題?！?/br>
    賀玨的娛樂中心占了地上三層樓和一個負一樓，一樓是酒吧，二樓是卡拉ok廳和電玩中心，三樓是洗浴中心，負一樓是舞廳?？追畔衿匠Ｒ粯?，才下了機場的出租車，就直接拖著小行李箱進了老朋友賀玨的酒吧。

    “Bloody　Mary.”孔放一邊說著，一邊坐到了角落的高腳凳，順手把行李箱放在腳邊。

    調酒師很快端上一杯暗紅色的酒液，孔放喝了一口，頓覺神清氣爽。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二爺舍得回來了，這些日子都沒看見你?！?/br>
    “我送衍慶去英國上學，順便在那邊玩了幾天?！笨追耪f。

    賀玨大學時期學的是數學與應用數學專業，孔放是大他兩屆的直系學長。因為宿舍空缺安排，他們做過兩年的室友。賀玨說：“大學的時候你就有事沒事跟我們說你有個侄兒，不知道還以為是你親兒子呢?！?/br>
    “他小時候是挺可愛的?！?/br>
    “我印象你他還在你那個班讀高中，這么快就上大學了。這不是才八月，英國這么早開學？”賀玨說?？追糯髮W畢業后當了高中的數學教師。

    “沒開學，他們非要早點去旅游?！?/br>
    “他們？”

    “還有個……呃，我哥資助的貧困生?！?/br>
    “徐先生還要沒事當天使投資人？不如來投資我，我這里利潤率還是挺不錯的?！?/br>
    “拉倒吧，你爸又不是缺這點錢給你玩?！?/br>
    “跟你哥比起來，那可是，沒法比。對了，我這里今天新來了個跳鋼管舞的舞娘，特別漂亮，身材賊辣，要不要下去看看？”

    “坐那么久飛機我都要累死了?！?/br>
    “累到腎虛了？”

    孔放給了賀玨一個白眼，讓調酒師幫他暫管一下行李箱，干完了一杯血腥瑪麗，跟著賀玨到負一樓去。這里的隔音做得不錯，樓上是唱卡拉OK的，樓下是勁歌蹦迪的，中間的一樓幾乎聽不到什么噪音。

    孔放一出電梯，噪聲襲擊著他身上每一個毛孔。路過一個個蹦跳的男男女女，孔放看到一群人圍著那個臺子。賽拂幽穿著比基尼繞著鋼管跳舞，目光卻凝視著天花板或者地板某個點，旁若無人?？追趴粗惙饔恼故局錆M力量的性感舞姿，內心其實也贊嘆她比之前任何一個舞娘都會跳舞。

    “不是我的type?！笨追耪f。

    “看來你喜歡Akira那種清純少年，或者鐘小姐那種文藝少女?！盇kira本名洛曉明，曾經就讀于孔放工作的二中，和孔放的侄兒徐衍慶是同一屆。

    “都是過去的事了，提他們干什么?！?/br>
    “鐘小姐之前不是在你們班教英語嗎？她好像辭職了？”

    “她已經辭職半年多了，現在應該在加拿大?！?/br>
    “噢，我還以為她會成為你的真愛?？上?，現實哪有什么破鏡重圓，她叔叔也攤上事了。對了，你知道Akira考到哪里了嗎？”

    “不關心?！?/br>
    “他考上了山城師范大學?，F在暑假他經常來我這兒，畢竟他本來也住主城區。好幾個場子，他都是老熟人了?！?/br>
    “假期生活還挺豐富?！?/br>
    “你的教師生活不也很豐富?！?/br>
    兩個人靠著一個臺子閑話家常，突然想起了一陣陌生的手機鈴聲：“狗修金薩瑪，接電話啦！”賀玨瞟了一眼，看到那個放在衣服里面的碎屏手機上顯示著“鄭直”，估摸著是鄭直打給賽拂幽的。

    “由衣，你在哪兒？”鄭直說。

    “她在我這里?！辟R玨說。

    “賀玨，怎么是你？她在你家？”

    “什么我家，娛樂城負一樓，你來找吧?！?/br>
    “噢噢，好?！?/br>
    賽拂幽跳完了這支曲子，感覺有些疲憊，終于走下臺想找一杯冰水喝。這時，一個走路晃悠的肥胖中年男人擋了賽拂幽的路，他的臉和胸膛泛著酡紅，一看就是酒喝多了。賽拂幽本來想繞過他，誰知道那個男人直接把手放在她的腰上。

    賽拂幽反應很快，一個過肩摔就把那個男人用雙腿壓在地上。她說：“抱歉，我反應過度了。真是不好意思?！辟惙饔淖哌^去，到飲水機那里拿紙杯接了一杯冰奶咖，她現在覺得冰鎮飲料是最好喝的東西，最好吃的食物則是冰淇淋，也是自助的。

    “我的場子，還敢亂動我的人？”賀玨說。

    “賀總，是我喝多了?！蹦莻€男人說。

    “小陳，叫保安送客?！辟R玨說。

    “舞跳得好看，身手也不錯?！笨追耪f。

    “謝謝夸獎?！辟惙饔恼f。

    賽拂幽跳舞的時候穿著跟比基尼同色系的暗紅色高跟鞋。根據跳舞的熱烈程度，有時候她也會脫掉鞋，一字馬剛好能把幾個腳指頭伸到圓形小舞臺之外。稍微勾勾腳指頭，也是一種天然的rou體的藝術。

    “你被正式錄用了。工資日結500，工作時間是晚上八點到第二日凌晨一點，跳一天算一天。這里不止你一個人跳，輪到你了會提前告訴你?？梢哉埣?，請假前要聯系這層樓的負責人陳經理。先加一下我們的聯系方式吧?！辟R玨說。

    “知道了，謝謝你?！辟惙饔恼f。

    賀玨發現賽拂幽已經添加過他了，因為她用的是鄭直的另一個社交賬號。他突然想起來，她用的手機和手機號都是鄭直的。雖然賽拂幽看上去不是個會吃虧的人，但如果直接網絡轉賬給工資，說不定全被鄭直拿了，雖然鄭直也不是那種人。

    “陳經理，她跳完了之后用現金結她今天的工資，”說完又對孔放說，“介紹一下，她叫賽拂幽，是不是很漂亮？”

    “賽小姐非常漂亮?！笨追耪f。

    娛樂中心是憑票進入，要么提前預定某層樓的服務，要么有vip卡，否則是不能進的。賀玨聽到鄭直被攔下，給門口的保安打了個電話。鄭直到負一樓的時候，賽拂幽還在小舞臺上跳鋼管舞。

    鄭直的眼睛落在賽拂幽B杯的rufang上，哪里的皮膚很白，然后是腰部上的腹肌，然后是大白腿。那個身體繞著鋼管轉來轉去，鄭直的眼睛花了，心也亂了。他突然想到，賽拂幽不是alpha嗎？怎么看不出來？

    賀玨回家了，招呼陳經理照顧自己的朋友。賽拂幽實際上從晚上七點跳到了第二天凌晨一點。今天是試用，之后就可以晚上八點再上班。賽拂幽早就看到鄭直在等他，故意往鄭直的方向快速地眨單眼。鄭直假裝沒看到，實際上心跳加速快要拿不穩裝著冰可樂的一次性紙杯。

    “其實你不用等我?！辟惙饔娜ジ率覔Q上鄭直的舊衣服，把高跟鞋放在鞋架子上，出來時順手把工作服扔進鄭直的通勤包里。比基尼工作服有好幾套，可以換著穿。高跟鞋放在那邊的消毒柜里，隨時取用。賽拂幽碼數大，不過這里本來也有男人穿高跟鞋跳舞。

    “你怎么在這里跳鋼管舞？”鄭直問。

    “我覺得還行?！辟惙饔恼f。

    “一般來說，正經女生不會做這種工作的?！?/br>
    “正經男人會把才見過一眼的異性帶回家睡一張床嗎？”

    “是你非要跟著我的?！?/br>
    “我睡你床上，那你還摸我呢，你正經嗎？”

    “你不也打我來著?！?/br>
    “開始打你，后來懶得打了。你們一天太短了，根本不夠我睡的?！?/br>
    鄭直無言。

    “我發現，看我跳舞的多是男人，雖然也有女人，但她們的目光不會像男人一樣……赤裸？”

    “正經女人不去酒吧迪廳?！?/br>
    “如果正經女人不去酒吧，那正經男人也應該不去酒吧。你是什么樣的人，就會碰到什么樣的人?！?/br>
    “好吧，你對?！?/br>
    “總覺得你們星球好像更喜歡男人，電視新聞里的大人物基本都是男人，老板們也多是男人?！?/br>
    “你們星球呢？”

    “我們星球有六種性別，你知道的。Omega是最尊貴的性別，他們會成為皇帝、高級文官、高級軍官、大學教授等等。Alpha的數量和omega一樣稀少，我們會成為軍人、低級軍官、高級技工、食品廚師、飛行器司機等等?！?/br>
    “那beta呢？”

    “女性beta的地位高于男性beta，因為她們可以生育。而男性beta，沒有生育力，也沒有alpha強壯的體魄，只能從事最低級的工作。在升職和高級職位選擇中，對于同樣的beta，人們都傾向于選擇女性。男性beta和女性beta數量相等，共占人口約94％，但男性beta提供了超過80％的犯罪事件。男性beta的犯罪率僅次于alpha，alpha以3％的人口提供了10％的犯罪事件?！?/br>
    “人類世界也是男性更容易犯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