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走后，屋內二人齊齊松了口氣。

    “對不起，”林眷小聲道，“讓你看到這種東西?！?/br>
    佳霖快步沖到榻前，連聲道：“小公子說什么呢？我怎擔得起一聲對不起？而且我又怎么會在意這些，小公子如今是我的主子，我……”

    “好了好了，”林眷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快幫我上藥吧?！?/br>
    “是?！奔蚜貙⑵恐邪胗桶肴榈囊后w滴在他后腰處，用指尖緩緩推勻，屋內很快便溢滿了清苦的藥香。佳霖搓熱了雙手，輕輕貼在對方淤青處。

    溫熱的感覺很快舒緩了林眷的不適，他側過頭打量著專心致志的佳霖，低聲詢問：“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佳霖驚得險些撞到了藥瓶，慌忙道：“怎么會！小公子為什么這么問？”

    “明明身份不同，卻要做同樣的事，”林眷垂下眼瞼，“用皮rou換安身立命的機會?！?/br>
    “不，”佳霖連連搖頭，“不一樣的，小公子跟我們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林眷輕笑起來，“你呢？你又為什么會在風月樓？”

    “我……原本就出生在青樓，后來被賣到了風月樓。我娘是個歌姬，因為有了我所以一直沒被人贖走?！?/br>
    “所以對你而言，以色侍人是情勢所迫。我不一樣，我有選擇的，”林眷頓了頓，“原本有的?！?/br>
    “無論小公子做什么選擇，一定有您的理由?！?/br>
    林眷不再吭聲，他將臉埋在被褥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人在疲憊至極的時候，一旦放松心神，很快就進入了睡眠。

    佳霖收起藥瓶，心中思緒翻涌不定。

    他拒絕徐大少爺并非心血來潮。若是女子，進了那種府邸或許還能靠著兒女保得平安。但他是男子，只消數年就會被人厭棄。就想小公子所言，出賣皮囊不過是為了安身立命。原本他想著只要能留在山海樓，等年紀大了或許還能混個管事的做做，可若能留在小公子身邊……

    他凝望著林眷平靜的睡顏，突然生出想要流淚的沖動。如果要在心中想象一個完美無缺的人，無論是樣貌還是性情，就該是小公子這個模樣的。明明可以衣食無憂的身份，卻有著一股死而后生的狠勁，對自己都毫不手軟。

    若能留在小公子身邊，哪怕被樓主當做眼中釘rou中刺，也沒關系。

    －－－－－－

    之后的幾日，沈延再度忙碌起來，日日見不到人影。唯有佳霖知道，每個深夜樓主都會來看小公子，有時在床邊一坐就是一宿，天不亮就又匆匆離去。

    而林眷這許多天下來休養得極好，吃得香睡得飽。壓在心頭的煩惱雖然還在，但有佳霖在身旁陪伴，時時聊些城中趣聞和風月樓里的艷事，倒也擺脫了憂郁。佳霖像個鉤子一樣，左扯一下，右拉一下，將他從手足無措的困擾中拽了出來，反而生出了一種今宵有酒今宵醉的瀟灑心態。

    起初林小公子還覺得這種日子過得舒心，像是回到了林府那般自在。但沒過多久便覺出無趣——畢竟他在永安城可是橫著走的，如今身處異地又寄人籬下，像個黃花大閨女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就連院子里有幾棵草幾朵花都快數清了。

    這日，他用完了午飯，在佳霖的陪同下坐在長廊吹風。幾只灰雀在墻檐處做了窩，嘰嘰喳喳好不熱鬧，反而襯得整個宅子有些冷清。

    “沈延呢？”林眷問。

    “樓主午時去了風月樓?！边@么多日以來小公子頭一次問起樓主，倒讓佳霖有些詫異。

    “唔……風月樓？”

    “是的?！奔蚜赝蝗挥可弦还刹辉數念A感，“不過應該很快就回來了?！?/br>
    林眷似是來了興趣，永安雖然也有不少類似的情色場所，但作為林氏公子他一向都是繞著這種地方走。經過佳霖這幾日的科普，他反倒覺得這里面的紅塵中有他沒有見識過的愛恨情仇。

    “走！”他唰地起身，“我們去逛逛?！闭f完又回頭打量著佳霖，“你認識那邊的人，自由進出應該沒問題吧？”

    “呃啊……雖然但是……”佳霖有些心急，不知該如何勸阻這位祖宗的奇思妙想，“小公子這樣的身份去不合適呀！而且也不安全?！?/br>
    “不怕，沈延不是在那嗎？”

    佳霖欲哭無淚，心道就是因為樓主在才不安全吶。

    “不過你說得對，”林眷一拍腦門，“我得喬裝一下，不能給哥哥抹黑?！闭f完扭臉跑回了屋，獨留佳霖一人在秋風中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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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懷姜城還是挺繁華的嘛?！绷志熳咴诩蚜厣砼?，忍不住左顧右盼。他換了一身山海樓常見的侍者袍，一頭烏發盤在頭頂，模樣像個有點書生氣的小伴讀——如果能忽略他自己在臉上畫的像胎記又像污漬的黑灰印記的話。

    “干嘛哭喪著臉，”林眷捅了捅身旁之人，“一副要上刑的樣子?！?/br>
    “樓主要是知道我帶您去風月樓，一定會要我命的?！奔蚜仄谄诎?。

    “才不會，”林眷被他模樣逗笑，“你當他傻，是覺得我會聽你攛掇，還是你能攔得住我呀？”

    佳霖：“……”您到時言中要害，但就怕樓主一時開心要殺了我助興。

    風月樓外觀裝修得十分收斂，沒有常見的夸張門面和搖著小手絹的花姑娘們，但從屋頂搭下來幾條長長的紅紗綢，將各層門窗虛虛掩住，引人窺探。

    “??！佳、佳霖少爺，您怎么來了？”門口的守衛發出一聲驚呼。

    “哈……那個……我回來取點東西?！奔蚜仡^皮發麻，指了指身旁的林眷，“這位是樓樓樓樓主派來給我幫忙的，我們一會兒就出來?！?/br>
    “是是是，”守衛滿臉堆笑，“您請，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br>
    自從佳霖跟了樓主，身份水漲船高。雖說樓主從前也會來風月樓消遣，但從未帶什么人回去過，其中意義不言而喻。

    那守衛掃了好幾眼低頭跟在后面的林眷，只覺得這位少年眉眼齊整，但面上一大塊胎記太煞風景。

    可惜啊……那守衛在心中哀嘆，若沒有那印記，不知道會是怎樣艷冠天下的人物呢。

    風月樓內的裝飾和外面不同，極盡奢靡，紅毯褐墻的大廳直通樓頂，一盞足有兩層樓高的琉璃吊燈將整個廳堂映的五彩斑斕，明暗交錯。兩側的樓梯上繞著艷紅的紗綢，一路延伸至地面。林眷深吸了幾口空氣中的甜香，心中不禁感慨——好一個聲色張揚的風月之地。

    他扯住佳霖衣角，竊笑道：“小少爺，您引路，去看看您以前住的地方吧，有什么財寶我替您拿?！?/br>
    “小公子！”佳霖壓低了聲音哀求，“您就別鬧了，撞上樓主可就——”他戛然止住聲音，匆忙地將林眷拉到一旁，“噓，那人是懷姜徐大少身邊的護衛統領，他見過我。之前惹惱了徐大少，最好還是不要在這里撞見他?！?/br>
    林眷順著他視線張望，只見一肩寬膀圓的莽漢擁著個姑娘坐在廳角處，正一臉yin穢地談笑著。那姑娘春意盎然地倚在他懷中，任由糙手在衣襟內游走。

    這令人作嘔的畫面令林眷皺緊了眉頭，剛要拉走佳霖，卻突然聽那莽漢提到了林氏。

    “呵……別看那林氏……再過段時間……嘿嘿……到時候……”

    因著距離不近，林眷聽得斷斷續續，不由得伸長了脖子探望。

    佳霖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看了看小公子，又瞄了眼對面，低聲道：“公子隨我來?！?/br>
    他掩著口鼻從莽漢身后穿過，將林眷拉進了廳旁的私房內，虛掩上了門。

    “這邊應該聽得清楚些?！?/br>
    林眷對他露出個贊賞的微笑，貓著腰扒開門縫，屏氣細聽。

    “這次俺們大少爺親自去臨江，嘿嘿……看他林家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來！”那莽漢越說越起勁兒，“等做完這遭，徐氏就是下一個林氏！嘿嘿……”

    那姑娘佯裝扭捏，柔聲道：“那二爺豈不是也能在大少爺面前得臉了～”

    “那可不！”莽漢在她腰間一頓揉搓，“聽說林家那兩兄弟長得跟妖精似的，嘖嘖，俺家大少爺說了，等他們倒了，定要將那小公子搶過來玩玩?！?/br>
    他人粗聲音也粗，即便是刻意壓低了聲線也沒逃過林眷的耳朵。佳霖在一旁膽戰心驚，生怕小公子腦袋一熱沖出去跟人玩命，但林眷聽得認真，絲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冒犯，只是低頭若有所思。

    那女子撒嬌似的在莽漢胸口輕錘，“二爺可別忘了奴家呀……”

    莽漢被唬得精蟲上腦，捉住美人的手指又舔又咬，嘿嘿笑個不停?？申P于林家的事卻未再提起。

    佳霖凝神細聽了片刻，見那人除了污言碎語之外再無其他，轉頭道：“小公子……”他話沒說完就愣住了。

    林眷額頭抵著門板，眉頭緊蹙，側臉及脖頸處附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透著不同尋常的緋紅。

    “小公子？”佳霖輕聲詢問。

    “佳、佳霖，我不太舒服……”

    －－－－－－

    頂樓暖閣內。

    “就查到這些？”沈延不耐地翻了幾下手中書信，抬頭看向對面以紗巾蒙面的女子。

    “是，”那女子裊裊鞠了一禮，嗓音如清泉般悅耳，“姑娘們探聽了多日，也不過集了這點線索，可見對方心思之縝密?！?/br>
    “嗯……”沈延揉著額角，喃喃道，“臨江城一向獨善其身，這次卻立場分明，若不是勢在必得，就是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br>
    面紗女子傾身上前，“樓主可否寬限幾日，屬下讓姑娘們再去留心，或許還能探出點什么?！?/br>
    她一對雪白的酥胸橫在沈延面前，甘甜的體香絲絲縷縷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此情此景但凡是個男子都要把持不住，可沈延不過是冷淡得偏著臉，對她擺了擺手。

    那女子自知無趣，悻悻的坐直身子，“看來海棠meimei說的沒錯，樓主果然對旁人動了心?！?/br>
    “誰準你們在背后議論這些的?！鄙蜓与m是申斥，語氣卻不嚴厲。

    面紗女子還想辯駁，一名侍者突然敲開了門，恭敬道：“樓主，下面人來報，說您身邊的佳霖過來了，您可要去見見？”

    沈延剛欲拂袖，卻突然想到了什么，反問道：“他人呢？”

    “就在大廳?！?/br>
    “去找，”沈延嚯地起身，“多派幾個人找?！?/br>
    見樓主要走，面紗女子匆忙跟了上來，“樓主，那臨江之事……”

    不料她話還沒說完，沈延已消失在走廊盡頭。

    －－－－－－－

    “小公子，您怎么了？”佳霖心中驚駭，伸手去摸林眷的額頭，發現他身子guntang，喘息之聲也越來越明顯。

    “噓，別、別出聲……”林眷微微顫著身子，“別讓那個人發現我們……”

    “都什么時候了您還說這個！”佳霖急的原地跳腳，余光猛然瞥見了冒著裊裊青煙的銅制香爐，頓時醒悟。

    這是風月樓里常用的情香，若有客人訂了包房便會點上此物助興。佳霖從小便浸yin在這環境中，催情的閾值被磨練的極高?？闪志觳煌?，年輕的身姿經不起半點撩撥，只吸入些許便已身熱情動。

    “沒事……”林眷深吸口氣，“我頂得住，等他們走……”他一句話沒說完，整個人向前傾去，若不是佳霖及時接住恐怕要直接跌出門去。

    佳霖抱著渾身guntang的小公子手足無措。

    “唔……”林眷發出一聲悶哼，若有似無地在對方胸口上蹭了蹭。

    “呃……我、我這就找人?！奔蚜貙⑷朔龅介缴?，撲上去把那惹事的熏香滅了，又扒著門觀察了下四周。

    “小公子——”他回頭，卻被床上的春色震得說不出話。

    林眷把自己身上的袍子揉的亂七八糟，露出大片胸膛，小巧的乳粒漲得通紅，而他為了不讓自己喘息太過明顯，倔強得咬著一截衣角，之前臉上亂畫的印記蹭的到處都是，露出了原本艷麗的容貌。

    “唔……難受……”林眷低聲喃喃，胸膛隨呼吸劇烈起伏，淚水順著眼角劃進凌亂的發際。

    佳霖整個人都恍惚了起來，被這場景激得喉嚨發緊。他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心知此時不能將人就這樣帶出去，若是叫外人見了小公子這個模樣，恐怕整個懷姜城都要被林大公子和樓主掀翻。

    他吞了兩口唾液，“我……我去找樓主?！闭f完剛要轉身離開，卻被林眷一把拉住。

    “別、別走……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