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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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羽生果弦,不至于引起鄭阿常的恐慌。哪怕給她帶來了麻煩和她的舊日恩仇。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響起,鄭阿常劃開看。 from Andre.Brown ——cleared 她深吸一口氣。 快結束了。 “王想明去亭海干什么?”郭敬坐在辦公室狂躁地抓腦袋。 警衛員站在旁邊一板一眼地匯報,“據說是洽談商業來往及合資事宜?!?/br> 很好。郭敬滿意點頭。 滿意個鬼!他哐哐哐地拍桌子,歇斯底里,“為什么沒人告訴我?為什么?這是隨隨便便就能決定的嗎?是嗎?” 警衛員不敢說話。 “你當初不也就這么決定了?” 理事身形未見話先聞。他不是很施施然地走進來,耷拉著眉,能看出是在極力收斂著周身的怨氣。最后落座沙發,自己斟茶。 “你怎么過來了?沒人跟著?”郭敬從沙發椅起身,做到理事對面。他揮揮手,警衛員識趣走人。 理事吹了吹熱氣,“在外面?!?/br> “到底什么事兒?” 理事一口將茶喝光。他掌權以后附庸風雅許多年,從來逼著自己裝模作樣當一個優雅男人,喝茶都是細口細口滴滴品嘗,鮮少這么牛飲。乍一嘗試,嘴里被燙個開花。 郭敬看理事頭一回不叨逼叨,及不習慣。預感很不妙。 “大哥,你今年多大年紀?” “六十多了?!惫葱牡啦缓?。按照這個開端套路布局發展,接下來肯定沒好事兒。多少英雄好漢被一句年齡打頭的問話逼得上了梁山跪了招安當了惡鬼來了麻煩。 所以郭敬頭上無形警鈴響亮得賊歡快。 “哎——” 理事嘆氣,拿腔作勢。 “大哥,這么多年,不累?” 來了來了。 郭敬多少年老油條,一聽即刻心知肚明。心道等了上頭一頓處罰,合著最后商量出讓我放權來了,還派你來下達通知搞迂回? 真當我年入花甲好欺負?老子當年前線提槍一扣扳機如入無人之境的勇猛也不是蓋的,我會虎落平陽龍游淺溪鳳凰不如意? “不累?!惫幢餁?。 理事繼續忸怩作態。兩個人之間詭異的沉默無聲蔓延。不是理事無情,實在是他也沒有辦法,畢竟合作中提出的要求,已經決定了這個局面。再不同意也無能為力。 他本來也不愿意就這么看大哥吃虧落寞,畢竟大家手底下不少人都是互相依憑抱團取暖,如果大哥一走,理事不只是斷個左膀右臂,這他媽簡直大靠山都要塌了一半兒。 擱誰,誰樂意? “大哥,大家討論之后,都覺得你應該暫時休息一段時間,等眼下局勢穩定了,邊邊角角解決了,再接你回來?!?/br> 回不回得來還不一定呢!郭敬冷笑。 “這樣,你覺得西北怎么樣?你就去那邊視察?!崩硎率职俜智Х秩f分勉強地微笑。 郭敬開始吹沒有胡子瞪眼,“你這他媽是想弄死我!” 理事頓時微笑變苦笑,“哎呦大哥,你別冤枉我了。要是我,我才不讓你走。這不是……”他猛拍大腿表示無辜。 肥rou啪啦啪啦跳拉丁舞。 郭敬努力壓制怒火。他一片冰心在玉壺,如今這玉壺居然自己有了裂痕。 手機響起,通知到了。 夜幕降臨。 太平洋平穩得像個剛剛生產的母親。咸澀的海風東飄西蕩,捎來海洋垃圾的祝福。輪船上燈火通明,極致囂張的夜生活剛剛露出爪牙,男賓女伶鶯歌燕舞。入目是遮天的放蕩。 今晚沒有星星。烏云追著這艘孱弱又剛強的船游走,如同追一個提褲子走人的負心漢。 李節愍站在甲板上吹風,現在這個時間,外頭已經鮮少有人了。他依著船欄,偶爾低頭看看漆黑的海水,想看見一條魚。 可他老了,眼睛不好了。 皮鞋扣在甲板的噠噠聲越來越近,直到停在李節愍身后。 “啤酒白酒葡萄酒都不是好東西,不如喝點兒人血嘗嘗?”吊兒郎當的戲謔響起。 李節愍轉過身,“你是?” 滿臉笑容的男人微微鞠躬,右手是一瓶未曾開啟的紅酒。 “我是一條狗?!?/br> 李節愍被這人的出其不意兵行險著劍走偏鋒改換物種嚇到了。 大概是社會已經開放到這種程度了吧,天下眾生皆平等,你狗我狗單身狗?李節愍徘徊G國的這段時間,對G國文化有了深刻理解及顯著提升。 “而且……”男人補充,“是一條野生的家養犬?!?/br> “什么意思?” 男人笑瞇瞇,“我的主人叫鄭阿常,我主人的愛人,叫秦秦淮。您明白了嗎?” 李節愍覺得自己的心臟停了。他余光往兩旁撇去,入目的卻只是空蕩蕩的甲板——沒有人。 呼救沒用了。 可是逃跑更沒用。這個人已經封住了他的去路。況且他現在雙腿沉重,像是灌滿了鉛又各自綁了八十斤的沙袋。 “你要……” “噓……”男人食指豎在嘴邊,示意李節愍希聲。 而后他睜大了眼,眼中黑霧沉沉,笑容溫暖真誠,“要委屈您了?!?/br> 李節愍來不及說話,聽到了咯嘣一聲,他的視線偏轉到一個離奇的角度,世界在他眼中開始傾斜,然后不停變換。最明顯的,是天空,好像倒了過來。耳畔風聲冽冽,失重感難以忽略。 他明白了。 他被扭斷了脖子,然后掉下輪船。 沒入水中的前一刻,他看見男人滿臉惋惜地朝他揮手絹,似乎還神經兮兮抹著鱷魚的眼淚。 這些人真厲害啊。這是他死前的最后念頭。 另一邊的夫妻二人組: “他回了加拿大,就再也不回來找我了吧?”鄭阿常挽著秦秦淮的胳膊晃晃悠悠心事重重。 秦秦淮笑了笑,摸著鄭阿常的腦袋寬慰,“放心,你還不信我嗎?” “我肯定信?!编嵃⒊C蛑?,從貨架上拿了一盒甜點,“我就是心里不太舒服,也不知道為什么?!?/br> 她背對秦秦淮,沒有看見他臉上閃逝的惡劣。 “你收到消息了嗎?” “收到了?!鼻厍鼗摧p輕攬住她的雙肩,像呵護脆弱的生殖器官,“我派去的人已經把他安全送到,也處理好了一切?!?/br> 鄭阿常點頭,又伸手拿了五六包辣條。她和秦秦淮形式分居了一段時間,昨天見面的時候猶如干柴烈火,干了個天崩地裂。然后秦秦淮的座駕就如愿被拉去清洗了。 夫妻,不分不知感情貴。這是鄭阿常的體悟。 “對了,你派了誰去?”鄭阿常自覺自己今天的問句尤其多。神嫌棄。 秦秦淮仗著自己偉岸的身高,知道鄭阿常不抬頭,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一張臉崩盤憤恨得十分精彩。 任誰的夫人如此關心一只假情敵真喪家犬,那個人心里都會膈應得慌。 他掩飾自己的咬牙切齒,回答,“一只狗。你可能認識,也可能不認識?!毖哉Z極盡柔和。 鄭阿?!芭丁绷艘宦?。 “那我就不認識吧?!?/br> 兩個人走到冷藏柜旁,秦秦淮怕鄭阿常再問什么問題,忙岔開重點,“有什么想吃的嗎?” “什么都行?” “當然?!?/br> “那就紅燒排骨!” “……吃什么紅燒排骨,”秦秦淮挑了挑眉,還是從貨架挑了一盒打包好的新鮮排骨,扔進購物車,嗤笑,“吃雞,怎么樣?” “……”鄭阿常始料未及靜了片刻,幽幽悠悠,“你可真夠壞的?!?/br> 幾天后。 “緊急!”伊蓮第一次這么慌張推開秦秦淮辦公室的門,風風火火。 秦秦淮從文件的撕扯中抬頭。 “家里傳來消息,A國撕毀了簽訂的合作條約,開始光明正大著手清洗,許多州政府已經開始行動?!?/br> “……媽的洋鬼子真不講信用?!鼻厍鼗茨康舌?,猛地反應過來,“那我夫人怎么辦?” “誰面對黑道都不會講信用?!币辽徎貞?,“還是先不要考慮您夫人了?!?/br> “很多核心人物已經從A國撤離,有幾個偷渡卜麗婷成功,已經聯系上了外館?!?/br> 小貼士: 外館——是秦秦淮家族的半公開外部運營機構。不需要內部出手的問題,依靠外館解決。 撤離人員能聯系上他們也不算難事。真正困難的,是家族的真正核心是否愿意出手相助。 答案當然是不愿意。畢竟真正核心現在正坐在G國一家公司的總裁辦公室內埋頭苦干,剛剛還幻想著今晚跟自家夫人的新潮玩兒法。 所以,秦秦淮冷傲地說,“讓他們滾?!?/br> …… 伊蓮置若罔聞,“還沒完。卜麗婷為支持A國,已經暗地嚴控海關。這還不止,他們又想借著東風對愛爾蘭黑手黨下手。已經有人提出了肅清的議案,暫時被政商界家族力量聯手抵制下去。但很快就會真正提上日程?!?/br> 秦秦淮徹底暴躁。 “怎么怎么?這還是要翻天了?” “不翻天,”伊蓮回答,“老爺們希望您能回去主持大局。另外,他們對您夫人很有興趣,想看看是什么樣的女人能叫您這么神魂顛倒?!?/br> 呵呵。秦秦淮冷笑,看看就算了,真帶回去,還不讓老畜生們扒一層皮? 鄭阿常嬌滴滴命令接電話的鈴聲適時響起。秦秦淮臉色瞬間回暖,眼泛柔光掏出手機。 “怎么了?”語氣跟方才判若兩人。 “秦秦淮我得去趟A國?!睂γ媸青嵃⒊@潇o到極致的聲音。 秦秦淮支棱起耳朵坐直身體,小心臟撲通撲通,“怎么了,出事兒了?” “嗯?!编嵃⒊:唵谓忉?,“那幫狗賊又?;ㄕ?,我得去鎮場子。聽說我手底下被搞了好幾個人了?!?/br> …… 真是男默女淚。 秦秦淮痛苦不堪,畢竟他們方才圓滿,又要離分。 “你……”鄭阿常有點兒小心,“不愿意?” “廢話。這么危險,是個男人都不能放心讓你飛?!鼻厍鼗磖ou麻到一定地步,這種話已經信手拈來。 鄭阿常聽出了話中深意,下結論,“那你就提心吊膽讓我飛吧?!?/br> …… 男淚女默。 秦秦淮長出一口氣,癱倒在沙發椅中。他對著伊蓮點頭,然后按住兩邊太陽xue,“你可以去,但別把我當傻子?!?/br> “嗯?!?/br> “我會安排專機,盡快趕往卜麗婷。請您做好準備?!钡葤鞌嚯娫?,伊蓮對秦秦淮深鞠躬,離開了辦公室。 秦秦淮盯著黑屏的手機久久不語,覺得自己心臟已經快要跳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