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下班點吳叔過來打招呼時邵尋隱約感覺自己好像忘了點什么，但粗想了一下似乎又沒什么要緊的事情，便埋頭繼續處理剩余的一堆工作。

    等到月明如水，他從邵氏大樓中走出，看到停在門口的一輛熟悉的車，才驟然回過神。

    ……嘶，今天跨年，他把和路柏桓約好晚上吃飯這事給忘了。

    車窗降下，少爺臉色臭臭的。

    邵尋哪能說自己忘了，他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打開車門道：“加班晚了，走吧?！?/br>
    路柏桓沒發動車。

    他聲音像是憋著什么：“那家去不了了，預訂早超時取消了?！?/br>
    邵尋暗暗扶額，拿出手機假裝翻軟件，“那看看還有什么地方？要不然去箖園？我跟老板說一下……”

    他的話被打斷：“你是不是忘了？”

    邵尋輕咳一聲：“我……”

    “我在宸越底下等了你兩個多小時，”路柏桓越說越來氣，“要不是沈庭瑞那家伙走的時候看到我，我還根本不知道你今天來這兒了?！?/br>
    邵尋：“……”

    最近他外公有意著手讓他接管邵氏，扔在他頭上的活多得要命，近來一段時間他兩頭忙得幾乎是暈頭轉向，因此客觀上冷落了路柏桓。

    但少爺也要哄，見路柏桓眼神中都快帶上委屈了，邵尋抬手摸摸狗頭，順毛道：“乖啊，是我不對，但我真是太忙了?！?/br>
    路柏桓努力板著臉抓下頭上的那只手，握在手里捏住，以示自己真的很生氣。

    他知道邵尋這段時間真的很忙，等人的時候他也耐著沒催，但他就是忍不住憋屈。邵尋也太忙了，他們都好久沒一塊吃過飯了。

    邵尋任由他捏著手，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這么晚了……要不我們回家，嗯？”

    路柏桓目光垂下去盯著那兩只握在一起的手，聲音因憋著情緒聽起來有些低軟：“?不是說了出去吃飯么?！?/br>
    邵尋對他這副模樣最沒抵抗力，也放低了聲音繼續哄道：“嗯，那你想去哪兒？聽你的?！?/br>
    路柏桓抬眼看了他一下，復又挪向別處，似乎在調整語氣：“新濟廣場那邊好像有新年倒計時?！?/br>
    “……”

    邵尋無語了一小會兒。

    新濟廣場，江州市中心地帶，跟他們家是相反的方向。

    別是沈庭瑞那個憨貨無心提到的吧？

    見邵尋眉心微動的樣子，路柏桓脾氣頓時上來了，一把撒開手坐正身體，“不想去就算了?！?/br>
    “……不是?！鄙蹖び行o奈，“咱倆穿成這樣去？”

    西裝革履的，去餐廳里坐著還行，但是跑到人流密集的露天廣場上溜達？

    ……算了，少爺高興就好。

    －

    半個多小時后，車停在廣場外圍再外圍的路旁。

    下了車，又花了十分鐘走過去。

    廣場上人潮涌動，兩人一身正裝在四處的嬉笑哄鬧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邵尋不用看都知道這一時腦熱的少爺鐵定后悔了。冬日的深夜，即便是身處密集的人潮里也足以讓人感到寒風刺骨。

    他牽著路柏桓擠過川流不息的人群，瞄到了某個夜市攤位，捏了捏手對身旁的人說：“你到那邊等一下，我去買點東西?！?/br>
    路柏桓立刻說：“買什么？我跟你去?！?/br>
    “就幾分鐘，你等我一下就行?！?/br>
    路柏桓還是不怎么情愿撒手。

    邵尋無語地看著他，“剛還沒擠過癮是嗎？咱倆一塊兒再多擠個十幾分鐘??？”

    等到邵尋拎著兩條圍巾回來的時候，看到路柏桓板著臉立在墻邊，毛呢大衣完全不怕凍似的敞著，穿得還挺有型，夜幕下臉旁輪廓被渲染得尤為深重。

    周邊貌似還有好幾個女生舉著手機暗暗偷拍。

    邵尋笑了一下，走過去。

    路柏桓見著他，語氣略帶不滿：“你怎么去那么久?！?/br>
    ……嘖，少爺今天小情緒還挺重。

    邵尋把圍巾勒他脖子上，嘖聲道：“少爺，你貴庚啊，還怕走丟么？”

    廣場上人太多，光線又不夠好，邵尋一沒入人群轉眼就看不見了，旁邊還有人莫名其妙地偷拍他。

    路柏桓快煩死了。

    這會兒邵尋回來，那群莫名其妙的人還發出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察覺到好像有人偷拍邵尋，他感到非常不爽。

    邵尋也注意到偷拍者的興致高漲，他笑了笑，拉著臉色已經開始轉黑的路柏桓離開了現場。

    餓著肚子來逛廣場的主要目的還是吃飯，可兩人沿著夜市小吃攤走了一圈，在滿是油煙和飄香的空氣中都沒什么胃口。

    中途路柏桓買了串冰糖葫蘆，邵尋心想這人等會肯定得把里頭的酸山楂給吐了，又拽著人逛了一會兒，挑著買了兩份車輪餅和蛋烘糕。

    旁邊就是一個還算干凈的抄手鋪，路柏桓看向邵尋，“你不吃么？”

    邵尋不怎么吃甜的。

    ……邵尋哪好意思說自己在公司吃過了。

    他趕緊拽著人往別的地方走，“我還行，不怎么餓?！?/br>
    最后邵尋還是在路柏桓質疑和擔心的眼神中硬生生塞下了幾塊蛋烘糕。

    ……嘶。

    放人鴿子真的是會遭報應的。

    他捂著快吐出來的胃真情實感地想。

    －

    兩人來的時間本來就晚，隨便逛了逛，很快就到了十二點。

    還沒開始倒數，四周就已經鬧鬧哄哄，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耳膜被震得生疼。

    路柏桓從沒參與過這種活動，這會兒已經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靠，湊什么熱鬧，好好待在家里不好么？

    “10——”

    新年倒計時開始，周圍也開始喊聲震天。

    “9——”

    路柏桓拽了拽邵尋的手想擠開人群到別處去，奈何根本走不動。

    “8——”

    邵尋扭過頭來看他，眼神里帶著明顯的調笑，仿佛在說：高興吧？以后還想來嗎？

    “7——”

    路柏桓臉上有點掛不住，按著生疼的耳朵別開頭去，正好聽到旁邊不遠處的小情侶在高喊什么誰誰我愛你。

    傻逼啊。

    “6——”

    他察覺到相握的手被捏了兩下，心跳驀然加速了。

    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覺有些熱，路柏桓拽下圍巾拎在了手里。

    “5——”

    他又轉過頭去看邵尋，邵尋也正好在看他。

    四下里都流光溢彩，不遠處傳來煙花爆開的聲音，充滿暖意的光線從天墜落，流連在那好看的眉骨、鼻梁，暈染中顯得溫柔的眼，還有像籠上了一層濾鏡的表情。

    這個人緩緩啟唇，朝他說出一句被四周巨響全然吞沒進去的話語。

    他忽然什么都聽不到了，煙花、人群的喧鬧、包括接下來的倒計時，都如潮水一樣急速褪去。

    邵尋見身旁這人傻看著他，心道這地真是吵得不行，又開口問了一遍：“你……”

    后面的聲音漸漸隱沒在相互貼緊的唇縫間。

    新年快樂。

    －

    活動完人群散去后，路上果不其然被堵得水泄不通。

    兩人好不容易走到停車的地方，毫不意外地收獲了一張罰單。

    路柏桓心情愉悅地覺得這一張罰單還挺可愛的。

    這一趟足足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家，途中路柏桓扭頭想跟邵尋說話，卻見副駕駛位上邵尋正閉目養神，似乎是已經極困。

    前面堵著車，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抬手關了頂燈。

    回家后兩人都累得不行，隨便沖了個澡就往床上一躺。

    路柏桓從浴室出來，見邵尋斜斜倚在床頭，頓時有些心癢地撲了上去。

    差點被親出火來，邵尋嘶著聲拽開他，“快四點了，你不困么？”

    “困?！甭钒鼗赣謮荷先ビH了親他，含糊道，“寶貝，那句話你再說一次好不好？”

    “什么？”邵尋一時沒明白。

    “就倒計時那會兒你說的那句?！?/br>
    搜索了一下記憶，邵尋有些莫名地重復道：“……你不冷嗎？”

    這回輪到路柏桓莫名：“什么？”

    “我問你冷不冷?！?/br>
    “我說的是……”

    說話間路柏桓漸漸反應過來，臉色也開始變臭，“……你之前說的是這個？”

    “……啊?！币娝桓泵黠@誤會了的樣子，邵尋不知想到什么，笑笑道，“不然呢？”

    ……靠！

    路柏桓不死心地壓上去，“寶貝……”

    邵尋這會眼皮一沾上就開始打架，毫不留情地一把拍開了他。

    “滾去睡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