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留宿(下)
浴室里淅淅瀝瀝的水聲已經停下有一會了。 門開時,路柏桓抬頭看過去一眼。 邵尋穿著那件寬松舒適的淺色絲質睡袍,平時整齊梳好的頭發洗過了,剛吹干的頭發隨意散落在他額頭上,顯得又輕又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柔和了不少。 他發現邵尋是真的很好看。談笑自若的時候是,接吻動情的時候是,甚至虛情假意、滿眼嘲弄的時候還是好看。 現在這樣也是。 邵尋走出來時看了看房間中央那張大床。 被子只有一張。 說實話,這讓他多少感覺有點不習慣。記事以來,他便幾乎從未和別人同床共枕過。 僅有的兩次還都是和路柏桓。 他移動視線,正好對上了一道目光,曾經兩次前因后果都不怎么令人舒坦的相擁而眠的情形掠過腦海。 不過路柏桓這會看起來倒還挺安分。 邵尋走到床的另一邊,問:“你還有事要做么?” 路柏桓看著他,會意地摁滅手機屏幕,“沒了,睡吧?!?/br> “嗯?!?/br> 路柏桓給手機充上電,轉過頭卻看到邵尋已經側躺進被窩閉上了眼。 他頓了頓,合上了正微微張開的唇,抬手關掉燈,隨后自己也拉上被子躺了下去。 視線墜入到一片黑暗當中。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把所有光亮都關在屋外,周圍的一切都隱去了輪廓。 唯有身旁屬于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在輕輕淺淺地跳動著。 躺下沒一會兒,窸窸窣窣的聲音便自身后傳來。感覺到床墊微微動彈,邵尋開口提醒道:“這床有兩米?!?/br> 黑暗中響起路柏桓的聲音:“我那邊濕了?!?/br> ……這借口找的。 邵尋有些無語。 敢情之前沒擦干就往床上坐的人不是你? 擠到床的中間位置后,路柏桓沒再做其他動作,邵尋便懶得再管他。 本以為會因為不習慣而難以入睡,不想困意很快就漫了上來。 然而就在他意識快要進入朦朧狀態時,黑暗中卻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邵尋?!?/br> 邵尋頓時被這一聲擾得睡意消散了大半,腦中一個激靈,陡然清醒。 ……靠,搞什么? 睡不著去吃安眠藥啊。 沒得到回答,那道聲音又低低問了句:“你睡了嗎?!?/br> 想著路柏桓大概不會有什么正經事,邵尋繼續閉著眼懶得應聲。 少頃后,路柏桓又試探著叫了聲:“寶貝?” 依舊沒人回他。 接下來身后安靜了好一陣,就在邵尋以為路柏桓已經消停下去的時候,窸窸窣窣的聲音再度響起,一條溫熱的胳膊自身后探過來,從他腰上環過,而后摸索著虛虛握住了他搭在身上的手。 這回邵尋想無視都難了。 今天一晚上有很多這種小動作。在樓下人多時也就算了,他可以全當是應付長輩。 但到了床上,這明顯就是在傳達某種成年人的意圖。 他收回之前覺得路柏桓挺安分的想法。 這人是幾天不欠就皮癢么? 他索性翻過身去,“又怎么了?” 突然被抓包,路柏桓心里緊張了一瞬,但他厚著臉皮沒有挪開手,故作鎮定:“吵醒你了?” 被擾了睡眠的邵尋語氣有些涼:“你說呢?” 改為平躺后,他才發覺彼此間距離過近,臉上甚至能感受到呼吸產生的熱度,以致于動作間不小心觸碰到了對方胯間蓄勢待發的東西:“……” 邵尋側頭看向身旁,不怎么客氣地懟了句:“你發情期還沒過?” 聞言,路柏桓安靜了一會,“我沒那個意思?!?/br> “那你把這玩意收收?”邵尋說,“還有你的手,是自己會動還是怎么著?” 話語中透著滿滿的嫌棄。 仿佛有酸水沿著指節末端灌進來,正一寸寸腐蝕著肌rou。路柏桓感到自己搭在邵尋腰上的手臂變得僵硬起來,突然覺得現在放開也不是,繼續搭著也不是。 片刻,他問:“你就這么煩我?” “稀罕啊,少爺?!鄙蹖ぢ勓暂p笑了一下,揶揄道,“我還以為你看不出來呢?!?/br> 路柏桓好一會沒說話。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邵尋當他是被懟得正鬧脾氣,又調笑了一句:“哎,少爺?” 半晌,路柏桓活動了一下酸澀的指尖,低聲道:“你真的很討厭我嗎?!?/br> 路柏桓語調還算平靜,但不知怎么的,邵尋卻聽出這聲音有些軟。 也不知道這少爺是不是頭一遭主動撩撥人受挫,總之聽起來有點沮喪又有點可憐。 他不由得想到一只大型犬類生物耷拉著耳朵的樣子,可憐巴巴的,讓人都不忍心再欺負了。他其實也沒多大火,于是笑著放緩了口氣:“好了,別這樣了,其實你有時候還是挺可愛的。但是我也跟你說過了吧?別繼續跟我瞎鬧。嗯?” 路柏桓看著黑暗中那個模糊不清的輪廓,原本酸酸麻麻的心口此刻又止不住熱潮翻涌。 他心說我沒瞎鬧。 怎么會是瞎鬧。 呼吸的熱氣噴在臉上有些癢,邵尋想把面前這個腦袋薅開,手抬起來,想了想還是改為在這個腦袋上輕輕拍了一把,“躺過去一點,我要睡覺了?!?/br> 大概是剛才半哄半戲謔說話的邵尋讓人感覺太溫柔了,好似有關于他的事都能得到許可。路柏桓沒動,仍舊看著黑暗中那個輪廓,沉默了一下說:“我想跟你一起睡?!?/br> “……”邵尋對著這個左耳進右耳出的人無語了一會,“咱們現在不就睡在一張床上?” “回家后也一起睡,行嗎?”路柏桓大腦努力鎮定著組織語言,“我們可以先這樣試試,你要是真的很煩,那就算了,要是你也有感覺,”他頓了頓,“那我們再上床?!?/br> 邵尋聽著這個直白的長期炮友邀請,停了一會,笑笑,“路總,你這是怕再被拍啊,還是把那么大一個圈子給睡膩了???” ……都不是。 路柏桓被揶揄得有些難受,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金主經歷,現在的他恨不得把它們統統一鍵刪除。 邵尋會介意嫌棄嗎。 他只得干巴巴地辯解了句:“上回我真什么都沒做?!?/br> 怕邵尋不信,他又補充道:“真的,我車都沒下,就那么巧被拍了?!?/br> 邵尋頓時又被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給逗笑了。 路柏桓怎么招惹起人來都這么笨啊。 簡直像一只大型動物在搖著尾巴笨拙地討好。 他故意婉拒道:“咱倆還是別睡一塊了吧,不然你天天晚上都這樣一直硬著不難受么?” 幾秒后,路柏桓似是還想爭取一下,低聲說了句:“我一會就下去了?!?/br> 邵尋看著面前毛茸茸的腦袋,片刻,微微側了側身,抬手在上面揉了揉,放低聲音道:“那你起來點,這樣硌著我怎么睡?” 路柏桓有些緊張。 他發覺真當邵尋給出回答了,他卻反而無法準確理解邵尋此刻的意思,更近地灑在臉上的溫熱氣息,又酥又麻、混亂跳動著的心口,無一不正在擾亂他的判斷。 黑暗中距離感不甚清晰,他略微動了動,鼻尖便忽的跟對方的輕輕蹭了一下。 這和上次上床時的感覺不太一樣。心底似乎總是有什么在克制著,生怕一不小心就搞砸了。 停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湊上去,找著記憶中的位置,親了親面前這人的唇角。 邵尋手還搭在他的頭上,沒出聲,也沒避。 像是無聲的鼓勵,路柏桓又試探著從唇角親到了下巴。他移動潮熱的掌心,緩緩往松垮的睡袍下探了進去,輕輕撫摸著,挪向后腰時停了下來,低聲問:“行嗎?” 黑暗里邵尋眼中神色不明,搭在路柏桓頭上的手向下滑去,在他頸后摩挲了一會,說:“提醒你一下,還記得上回在宴會廳我說過的話么?” 路柏桓沉默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道:“……我技術真的有那么爛嗎?” 邵尋:“……” 他本來是好心提醒下路柏桓等會別后悔,誰知路柏桓腦子里想到的是這個。 他無語道:“你說呢?!?/br> “……那你是全程都很疼嗎?!?/br> 敢情這人是對自己接下來的遭遇沒一點自覺啊。 邵尋摸了摸他的頸側道:“你確定要繼續討論這個?” 路柏桓于是又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頓了頓,討好似的哄道:“以后不會了,寶貝,要不這次你教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后都會讓你舒服的?!?/br> 邵尋聽著,一手順著路柏桓的背肌緩緩向下,隔著薄薄的睡袍布料在他后腰上不輕不重地撫過,無聲地笑了笑。 這可真是路柏桓自找的。 路柏桓忽然感到摟著的人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就又聽到“啪”的一聲,床頭一團暗淡的燈光應聲亮起。 光線雖不強,但此時也有幾分刺眼,路柏桓適應了一會,抬頭看去,就見邵尋正屈腿靠坐在床頭。他睡袍已經有些松散了,從鎖骨到腿間都毫不避諱地敞著,一覽無余。 邵尋也在光線下微微瞇了瞇眼,他低頭看向床上的人,眼角彎起,翹了翹唇角,有些意味不明地道:“你想怎么讓我舒服?” 路柏桓頓時呼吸一滯。 他跪坐起來,傾身靠過去,終于吻住了那張薄唇。 然而,兩秒后—— “靠?!?/br> 正親著,路柏桓忽然感到自己被用力推開,他一條腿跪在床沿邊,一時沒穩住滑了下去,整個人朝床下一歪,摔在地板上撞出“咚”的一聲響。 膝蓋上頓時傳來一陣劇痛,他摔得大腦一懵,撐起身有些莫名又有些憋屈地抬頭看向床上,“你干什么?” “cao?!贝采仙蹖に涣寺暁?,伸手在自己唇角拭了一下,看到指尖上抹開一道的濕滑血跡,擰起眉沒好氣地回他:“你真當自己是狗嗎?” 路柏桓下意識舔了舔唇,這才發覺嘴里噙著一股淡淡的鐵銹味。 他忙朝邵尋臉上看去,一時有些無措,“我……” 然而邵尋沒關注他的反應,沒等他說出什么來便起身下了床,徑直向浴室走去。 浴室中,邵尋從鏡子里看到跟進來的路柏桓時,已經洗掉了手指上和嘴角抹開的血跡,正從櫥柜里翻出一盒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棉簽來。 他拆開包裝,取出一根來按在下唇仍在滲血的傷口上,小小的棉簽頭很快就染得殷紅。 嘶——這還真破得不輕。 路柏桓真是牲口成精的吧,怎么每次都會咬破點什么東西? 后面路柏桓見他又換了根棉簽,想到自己剛剛才夸下???,心里忍不住有些懊惱,想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頭頂明亮的光線驅散了曖昧的氛圍,邵尋眉頭皺著,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淡,已經完全不是剛才黑暗中笑著說話的樣子了。 半晌,他開口問:“你怎么樣啊,很嚴重嗎?!?/br> 邵尋從鏡中看了他一眼,“我沒在強jian你,用不著這么奮力反抗?!?/br> 說完,他便重新專注于嘴上的傷口。 他想到早上時嘴唇就已有些干燥刺痛,心底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也是實屬倒霉。 身后的人沒再出聲。 安靜了一會后,邵尋忽然聽到路柏桓低聲說:“對不起?!?/br> 頭一回聽到這少爺正兒八經地道歉,邵尋還真感到有些不習慣。 他洗了個手,回過頭,就見路柏桓傻站著看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邵尋看了眼他摔得有些紅的膝蓋,頓了頓,說:“算了,沒事?!?/br> 路柏桓“哦”了一聲,又說:“還有上回,也……對不起?!?/br> 路柏桓沒明說,邵尋直覺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他略感意外,看著路柏桓好似耷拉著尾巴的樣子,最終還是有些無奈地在心里輕嘆了口氣,“行了,過去了就別提了?!?/br> 路柏桓看著他,欲言又止:“那……” 邵尋走向浴室門口,抬手關上燈,“去睡覺?!?/br> 重新躺進被窩前,邵尋看了看坐在床邊的路柏桓,見他似乎依然有些尷尬,便主動搭話:“你剛才摔著哪了?沒事吧?” 路柏桓看他,掀開被角躺了進去,“沒事?!?/br> “那關燈了?” “嗯?!?/br> 邵尋見他還是一副拘謹的樣子,忍不住笑笑道:“你那邊不是濕了么?” 路柏桓看著那抹笑意,半晌,才確定這是不排斥跟他一塊睡的意思。 他還以為他又讓邵尋覺得煩了。 邵尋估摸著少爺是頭一遭因為床上失敗而難堪,沒再多調侃他,關燈躺了下去,“好了,睡吧?!?/br> 關燈后一會兒,不出所料地,后背又貼上來一個溫熱的身體。 剛才的一頓折騰讓理性重新占據大腦,這會兒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然進一步走向復雜,他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結了婚、還每天躺在同一張床上的炮友,這關系怎么想都過于侵犯到他的舒適區了。 算了,今晚就先這樣吧。 不過…… “……你能別粘這么緊么?”邵尋轉過頭,有些無語道,“太熱了?!?/br> 頸窩灑進來的一股股熱氣,簡直像火在燒。 這無縫的睡姿路柏桓自己就不熱么?難道他平時就是這習慣? 身后路柏桓聞言“哦”了一聲,稍微向后挪了挪腦袋,“這樣行嗎?!?/br> ……也沒什么區別,就是接收熱氣的位置從脖子側后方變成了脖子后面而已。 算了。邵尋轉回頭,“嗯?!?/br> 路柏桓盯著黑暗中那個后腦勺,忍下了想湊過去親他的心情,低聲說:“晚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