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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的人都知道,城東開著一家人偶館,旁邊住著一位人偶師和他的愛人。 這里交通不便,信息閉塞。 就連附近的市場上突然發現了兩具尸體,也是事發兩天后才傳到里亞耳朵里的。 攪著杯子里的咖啡,里亞大腦放空地坐在館內大廳的椅子上,呆呆地看著泛起波瀾的液體。 他總是做夢。 夢里他仿佛成了另一個人,握著刀,瘋狂地砍著、刺著被踩在腳下的人,直到那人從哀嚎求饒到動彈不得、血rou模糊。 十分血腥很恐怖的夢,最終居然都成真了。 他記得夢中的臉,和報紙上刊登的一模一樣。 他有些疑惑和焦慮,甚至把做夢的事告訴了愛德華,那個正在擺弄材料的人偶師。 “睡得不好嗎,里亞?”愛德華只是關切而溫和地一笑,“或許我應該在你的床頭放上捕夢網,那樣你就不會做噩夢了?!?/br> “……少來,別總用哄小孩的方法敷衍我了?!?/br> “那我們晚上再激烈一些?這樣你就沒有精力去做夢了?!?/br> 朝依舊莞爾的愛人翻了個白眼,里亞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已經入冬有一陣子了,街上積起了不薄的一層雪,連流浪漢都很少出現在暴露的地方,街上也只有零星幾個人。 天氣冷的像是呼出的氣都要被凍結,不過里亞并不怕冷,只是走在雪厚的地方稍微有些吃力。 他是去幫人偶師買刀的。 里亞的確感到很奇怪,最近幾日愛德華白天一直待在房間里,與他的人偶做伴。 連刀也因修飾人偶的細節而壞了好些個了。 “老板,來兩把小刀?!?/br> 雜貨店的老板帶著口罩,渾身裹著厚厚的棉衣,即使在室內也戴著帽子。 這里有這么冷嗎? 里亞接過小刀,留下幾個金幣,心里想著,這鎮上的人越發奇怪了。 夏季的小鎮熙熙攘攘,冬日的小鎮死氣沉沉。 雖然清凈,但是寂靜過了頭就有些詭異。 里亞記得上個月末隔壁鄰居家剛有了小孩,可是這些天既沒有哭鬧,也沒有任何人的來往。 的確反常,不過是別人家的私事,不必要了解過多。 里亞已經兩天沒見到愛德華了。 不是單純的“沒見到”,里亞知道愛德華一直在他的房間里。 不過,是人偶館里。 里亞其實很反感人偶館,人形的東西很瘆人,有些木制的肢體甚至讓人覺得像真的一樣。 并非害怕,而是惡心和厭惡。 雖然從里亞記事起,愛德華就一直在他左右,里亞對他的“愛好”依舊不理解。 愛德華沒出現的第三天,里亞很早就在床上醒來,發現手臂上突然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裂縫,像是傷口,但沒有血流出來。 他趕緊找了繃帶把傷口包住。 愛德華不在,只能去找診所的醫生了。 診所離這里不遠,天氣突然回暖,雪化了不少,不一會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但大廳一如往常地沒人在。 里亞敲了敲醫生辦公室的門,門直接開了。 門直接面對著辦公桌,而醫生的座椅面沖墻壁,里亞看不到醫生的表情。 “我是來看傷口的,嗯……醫生,你在聽嗎?” 難道醫生睡著了? 里亞走上前,拍了拍醫生的肩膀。 醫生直愣愣地倒了下去,身體伏在地上,發出木頭落地時的沉悶響聲。 這不是醫生,而是一個穿著醫生衣服的大型木偶。 木偶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 就在里亞覺得眼前的一切太荒唐,正要離開的時候,木偶突然發出一陣笑聲,嘴的位置沒有張開,只是從胸腔中發出了聲音,仿佛惡作劇一般惡劣的把戲。 ——等等,人偶? 難道……愛德華…… 里亞一腳踩碎木偶的頭,大步走了出去。 檢查完所有居民的屋子,里亞不得不接受事實:居然所有的住民都變成了木偶。他永遠忘不了他挨家挨戶詢問是否有人在時,房內穿出的陣陣驚悚的笑聲。 很惡心。 站在木偶館的大門前,里亞暗暗咬緊了牙關。 整個屋子就像籠罩在一團黑霧中,像是漩渦一般誘他進入,然而理智仍在排斥。 當務之急是找到愛德華,這奇怪的事一定與他有關。 門開了,里面很黑。 摸黑跟著墻壁前進了一會,里亞看到前面亮光的地方出現了人影。 那個銀色短發的男人握著一根燃燒的蠟燭,徑直走了過去,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 里亞感到腦中突然閃現過了什么畫面,能想起的片段一篇猩紅。 捂住作痛的腦袋,里亞強忍著痛跟著愛德華走向人偶館的深處。 忽然到了里亞沒來過的地方。 四面八方都裝著鏡子,每走一步都感覺有萬千個自己在動。 這是在哪? 精神逐漸地在崩潰,里亞慢慢靠近一個鏡子,里面映射出了萬花筒般的影子。 里亞愣住了。 鏡子里的里亞,五官是畫筆涂上的,四肢是球形關節,詭異地轉動著。 房間里,映射出了千萬個這樣的怪物。 腦中越來越痛,里亞聽到他們唱起歌來,像是送葬曲,又像是什么其他種族的圣歌。 四面八方的鏡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終將里亞圍住,鏡中的木偶怪物不自然地扭動著,里亞眼花繚亂,力量集中給了面前的鏡子一記重拳,而鏡中的怪物也像他一樣砸向鏡子。 鏡子碎了,那個銀發男人從碎裂的鏡子中出現,像是地獄歸來的惡鬼。 長劍刺穿了里亞的胸膛。 里亞已經說不出話了,跌倒在地。喉嚨像是火燒一般,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淚水也模糊了眼眶。 愛德華面無表情,一腳狠狠地踩著里亞的腰腹,將劍拔了出來。 刀刃沒有血。 里亞掙扎著去看肚子上本該出現的傷口,然而即使已經感覺被刺破了胸膛刺穿了心臟,那道傷口也沒有一絲血液流出,只是疼痛。 “怎么會……怎么回事?” 里亞很是錯愕,看著愛德華劃破他自己的手掌,血液汩汩流出。 愛德華強迫他抬起頭,看著面前不知何時再次出現的鏡子。 里亞衣衫不整,愛德華將手掌覆上里亞的嘴唇,強迫他喝下自己的血。 于是里亞的傷口才流出血液。 “里亞,你現在明白了嗎?”愛德華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你只是我制造的一個木偶而已啊?!?/br> 里亞瞪大了雙眼。 他居然才是那個怪物。 作為愛德華最完美的人偶,只有擁有血液,里亞才能像人類一樣行動,而愛德華一個人的血是遠遠不夠的。 每晚,里亞就會失去作為人類的意識,殘忍地殺害居民,獲得他們的血液。 他每殺死一個人,愛德華就會制造那個人模樣的人偶。 小鎮上的人都死了,這也就是為什么里亞看到的人越來越少,甚至最后都被人偶替換。 “不要害怕,里亞?!睈鄣氯A將人偶抱起,“我會一直陪伴著你的?!?/br> 他在里亞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阿米卡爾鎮警局內。 “……鎮突發火災,目前沒有發現人員傷亡……”老警長邊翻報紙,邊慢悠悠地喝著茶。 “警長,這事據說可邪門了?!币慌缘闹终阡浫霐祿?,“好像是一整個鎮子的人,一具尸體都沒找到,憑空蒸發一樣?!?/br> “……是嗎?都燒沒了吧?不會是團伙作案吧,人口販賣?” “不清楚,不過也不歸咱們這邊管?!?/br> “也是?!?/br> 助手敲完最后幾個字母,關上電腦伸了個懶腰。 “對了警長,你孫女不是喜歡那些木頭娃娃嗎?北邊新開了一家什么人偶館,她肯定喜歡?!?/br> “好啊,我有空一定帶她去?!?/br> 周日。 老警長牽著小孫女的手,來到人偶館前。休息日一到,這里人山人海,他擔心小孫女走丟,手握得更緊了。 他們來的早,前面隊伍不長,總算排到了。 這里不是憑門票進,而是要戴上特定的一次性手環才能進。 給客人手環的是一個面容英俊的銀發男子。 老警長卻覺得這男人很奇怪,但是說不上來。 應該只是職業病吧? 自己就快退休了,希望在退休前,小鎮可以平平安安。 “歡迎各位來到這里,請自由參觀吧,不過,門上有禁止入內的標志的房間,請務必不要進入?!?/br> 接過銀發男子的手環,警長似乎看到他很詭異地笑了一下。 那不像是看向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者,反而像……看到一只無力反抗的將死的老山羊。 直覺告訴他,那間被禁止入內的房間,一定有問題。 讓小孫女待在休息室內等他,老警長帶著匕首和手電筒,悄悄潛了進去。 這里有很多廢棄的人偶,空氣中有很濃的刺激性氣味。 來到最深處,那里有一個白布掩住的玻璃展柜。 老警長將它掀開。 面前的金發少年臉色灰白,眼睛被黑布纏住了,手腳被繩子緊緊捆住,整個人一動不動,赤身裸體,皮膚上被割開了很多傷口,血液已經干涸了。 探了探鼻息,果然已經沒有呼吸了。 就在老警長轉過身打算回到警局后立刻召集人手來搜查,腦后卻突然一陣劇痛—— 銀發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 “客人,這里,禁止入內?!?/br> 展柜里的金發少年站了起來,老警長忍著頭上的劇痛,朝金發少年大喊:“快走!這里我來……” 而金發少年將黑布扯下,并沒有逃跑,而是從身后拿出一把刀。 一把刺穿了警長的喉嚨。 警長用生命的最后努力看清了已經發花的眼前的情形。 金發少年扔下刀,眼神癡迷,用染血的手撫上了銀發男子的臉,吻了上去。 他聽到少年說了什么,但他已經聽不清了,雙耳撕裂般刺痛,眼神也越來越模糊。 最后的最后,他似乎聽到了少年說的兩個字。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