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往事 第5.26章
被送到死亡營地的時候,我絕沒有想到我還要如此生不如死地茍延殘喘這幺多年,而且好像永遠看不到盡頭。 我被扔在營地里的一間小木屋里。 屋里原先就已經有了五個弟兄,樣子一個比一個嚇人。 就像住了一屋子活鬼,屋子里整天都是鬼哭狼嚎的。 我躺在潮濕的地上,咬牙忍著渾身火燒一樣的劇痛,等待著死神到來的那一刻。 這里當初就是我帶著弟兄們選的地方、蓋的房子。 沒想到竟成了我自己的葬身之地。 忽然我感到有什幺不對勁:這房子里的弟兄我差不多都認識,有的還是頭一撥送來的。 他們居然還都活著。 我心里一緊:難道連閻王也不要我們?緊接著我又看到了更加意外的一幕。 天傍黑的時候,一個蹣跚的身影打開了房門,放下一個瓷盆,又轉身匆匆走了。 那瓷盆里竟是熱騰騰煮熟的青稞。 屋里的弟兄們一個個東倒西歪地湊了上去,貪婪地爭搶著瓷盆里地吃食。 這救命的青稞現在就是在木斯塘的營地里也難見一面,而且這種地方怎幺還會有人敢留下照顧我們這些鬼一樣的瘟神? 從同屋弟兄們的只言片語中,我終于明白了就里。 原來當地的山民不知怎幺知道了這個地方有我們這樣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瘟神,他們居然把這里當成了敬鬼的場所。 不時有山民帶著吃的來到這里,求我們這群鬼不要sao擾他們。 一傳十,十傳百,漸漸方圓幾百里的山民都跑到這里來敬鬼了。 更離奇的是,一個不知家在何處的老山民,竟主動留在這里,把山民們留在這里的吃食弄熟,每天按時分到各屋。 這個老山民自稱叫巴郎,據說是個老絕戶。 他們全家都是得一種怪病死的。 他會用草藥配一種苦澀的藥水,靠這藥水他活了下來。 他用這藥水給弟兄們治病,雖然沒有人被他治好,但被扔到這里的弟兄們居然多數都活了下來。 不過我對這個老絕戶沒什幺興趣,我想死,我想盡快了結。 屋里有認識我的弟兄,開口和我打招呼。 我閉著眼一言不發,我已經是鬼了,馬上要去見閻王,我不打算理任何人。 天黑了,門開了條縫,老巴郎塞進來一個瓷盆。 離著老遠我就聞到盆里散發出來的熱乎乎的麥香。 以前大酒大rou,從來沒想到清水煮青稞也會這幺香。 但我閉著眼,忍著全身各處不斷傳來的火燒一樣的疼痛,抵御著陣陣襲來的饑餓。 一夜就這幺過去了,一個白天也過去了。 可我身上的痛感不但一點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揪心揪肺了。 其實更難熬的還是一浪高過一浪的饑餓感。 我現在才知道餓是這幺難挨。 特別是當地上放著熱氣騰騰的煮青稞的時候,就像有無數只小手從胃里伸出來,真是百爪撓心啊。 終于,在熬到第三天的時候,我實在熬不住了。 在一個同屋弟兄的勸慰下,我吃下了口煮青稞,然后就一發而不可止了。 我沒有死成,也就逃不過遭活罪了。 雖然我瘋了一樣喝了大量老巴郎的藥水,但我身上的疼痛一點沒有減輕,只是身上的紫痂爛的慢了一些。 但可怕的是,我的手腳幾乎完全喪失了感覺,而且漸漸萎縮。 到了第二年下雪的時候,就抽成了人說的“鬼爪”。 不要說拿東西,就連盆里的青稞都捧不起來了。 從那時起,我就只能像牲口一樣,用嘴在盆里拱著吃食了。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后頭。 來年開春的一個早上,我睜開眼就覺得不對勁。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弄明白,是褲襠里濕漉漉泥濘一片,臭氣熏天。 原來我睡著的時候不知不覺拉在褲子里了。 人死的那一剎那管不住自己,屎尿齊流,這樣的事情我見過不只一次了。 可我還活著,想死都死不了啊。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屁眼,發現一點感覺都沒有。 一股無邊的恐懼襲上我的心頭:難道在我臉上、身上發生的慘劇也會傳到下面嗎?這恐懼不幸變成了現實。 那年的夏天,我的下身從隱隱作痛到疼的鉆心,不斷有惡臭的東西從里面流出來。 但最可怕的事情,是我發現我的寶貝家伙的兩個蛋蛋開始隱隱作痛,接著就腫脹起來,不久就腫的像兩個牛蛋。 跟著roubang也腫了起來。 roubang一腫就整天挺著,張開的馬眼里不停地向外流黃水,疼的我坐臥不安。 &25163;&26426;&30475;&29255;&32;&65306;&65324;&65331;&65322;&65334;&65327;&65316;&65294;&65315;&65327;&65325; 很快,我的屁眼爛出了一個大洞。 roubang上的馬眼也像張小嘴一樣一點點張開,最后爛成了一朵花,整天流膿,就像得了楊梅大瘡。 這時候我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了。 每天躺在鋪上,疼的鬼哭狼嚎。 同屋的弟兄們受不了,都逃開了。 只有老巴郎不嫌棄我,仍每天給我送吃的。 還給我送來他的藥水,不但給我喝,還給我沖洗下身。 終于,到下雪的時候,我的蛋蛋和roubang消了腫,但guitou已經差不多爛沒了。 就在我在鬼屋里茍延殘喘的時候,有一天老巴郎忽然帶了個人來看我。 我一看,居然是同鄉雍沛。 雍沛當年攻打松卡鄉政府的時候就參加了,這些年一直跟著我。 是唯一還在的老兄弟了。 他看見我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雖然滿臉恐懼,但仗著有老巴郎給他壯膽,隔著門縫還敢戰戰兢兢地和我打招呼。 雍沛從門縫里送進來一串東西。 我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他手里的東西,心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這是我那串寶貝菩提子佛珠。 雍沛說是從我留在營地的包袱里發現的,知道這是我心愛的寶貝,所以就給我送來了。 老巴郎把佛珠給我掛在脖子上,我用唯一還有點知覺的嘴唇一粒一粒觸碰著那些柔韌的菩提子,感受著那上面縱橫交錯的紋路,真是感慨萬千。 我曾經發下宏愿要攢夠一百零八顆菩提子,可現在只有四十粒,看來這輩子是沒有指望了,誰知下輩子我會變個什幺來到這世上呢。 看到我流了眼淚,雍沛趕緊和我說起了營地里的事。 從他那里我才知道,自從我被送到這里來以后,“家”的飛機就再也沒有來過,電臺聯系也中斷了。 聽說旺堆那邊和達蘭還有電臺聯系,但頓珠這里的電臺早已銹成了鐵疙瘩。 益西的幾百人似乎已經死心塌地留在這邊過日子了。 他們已經開始開荒種地,與周邊的山民和睦相處了。 現在給養的來源斷了,整個木斯塘都是一片饑寒交迫,尤其到了冬天,大雪封山,什幺吃的都找不到。 幾個營地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有弟兄被凍死餓死。 木斯塘周圍已經很難搞到糧食和牲畜了。 旺堆和頓珠時不時派一些弟兄到邊境那邊去撈一把。 不過弄回來的牲口還沒有撂在那邊的弟兄多,加上弟兄們越來越惜命了,聽到槍聲就往回跑,所以經常是空手而歸。 這樣一來,倒是益西那里還好過一點。 所以不斷有弟兄跑到益西那邊去。 聽了他的話我也只能嘆息一通,看來我們都只有把骨頭爛在這異鄉他國了。 我的鬼面風越來越重了。 雖然喝了老巴郎的藥水,病勢的發展有所減緩,但并沒有見好。 我的手腳已經徹底抽成了“鬼爪”。 臉上、背上、兩胯到處都是癩瘡,發硬、流水,最后就一塊塊的爛掉了。 屁眼已經徹底爛沒了,整天屎湯和膿水亂淌,臭不可聞。 對我來說,最難過的日子就是夏天。 每到開春,草一冒綠芽,我下面的家伙就開始腫脹發紅,整個一個夏天都像門小鋼炮一樣直愣愣的硬挺著,流黃水。 每到這時候,我就疼的滿地打滾、鬼哭狼嚎。 秋天到了,roubang前端照例會爛開花。 等到天冷腫消下去的時候,roubang就會又爛掉一截。 年復一年,曾讓我無比驕傲、不知插進過多少女人身體的大rourou差不多爛沒了。 可它仍然無時不刻地折磨著我。 我有時疼的實在受不了,就會一邊哇哇痛哭。 一邊朝天嚎叫:“天啊,我造了什幺孽,要這幺懲罰我?求求你讓我死吧!”我就這樣生不如死地一天天的挨下去。 又是一年盛夏,正是我最難熬的時刻。 爛的只剩了兩個蛋蛋的家伙又腫的像吹足了氣的尿泡。 正當我疼的罵天罵地,氣都喘不勻的時候,忽然有人在門口小聲的叫我。 我斜眼望去,見是雍沛。 我沒有心思理他,對他大聲吼道:“你要還認我這個兄弟,就給我一槍!”誰知他面露恐懼,連連搖頭,戰戰兢兢地對我說:“大哥,要出大事了!”我根本沒理他,繼續像條受傷的狼一樣亂嚎。 現在對我來說沒有什幺比胯下這東西更大的事了。 誰知他下面的話卻真讓我吃了一驚。 雍沛說:“大哥,木斯塘要完了!”我下意識地停止了嚎叫,眼巴巴地看著雍沛那雙惶恐的眼睛,聽他說下去。 雍沛告訴我,金佛國國王發了布告,命令木斯塘營地里的所有弟兄都繳械投降。 營地四周都貼滿了告示,金佛國還派飛機把告示撒的營地里到處都是。 現在弟兄們一個個像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我嗓子里哼哼著,心里暗想:“繳械投降?我們這批人要是給送回去,哪個都夠千刀萬剮三回五回的了!”可我們在這里十幾年了,這金佛國王怎幺突然想起整治我們來了?我強挺著告訴雍沛,回去打聽一下,肯定是哪個混蛋得罪大施主了。 否則金佛國王就是打狗還要看看主人呢。 果然,沒幾天雍沛就跑來向我報告,此事果然與大施主有關。 不過不是我們得罪了大施主,而是大施主不知怎的和對面的漢人握手言和了。 聽說大施主的大統領都親自跑到北京去向漢人低頭認罪了。 現在除了大法王還有一份定期的施舍外,其他逃亡藏人都被拋棄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這下徹底完了。 我們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雍沛還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益西已經帶著他的人向金佛國王投降了。 金佛國王答應讓他們就地安家。 但旺堆和頓珠都堅決不肯繳械投降,要與金佛國決一死戰。 現在木斯塘周圍已經被金佛國的軍隊圍的水泄不通,每天都有金佛國的飛機在營地上空飛來飛去,雙方已經發生過幾次小規模的交火了。 雍沛在我面前放聲痛哭。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心里暗想:我們就是人家養的一條狗,現在用不著了,當然就隨便別人動刀子了。 雍沛丟了魂一樣走了之后,我們這里也時常能隱隱約約聽到遠處的槍炮聲了。 雍沛后來來的越來越勤了,他不時帶來新的消息。 金佛國的軍隊已經從四面八方向木斯塘進攻了,雙方天天都在交火。 對方沒占什幺便宜,不過我們也死了不少人。 后來聽說,金佛國王許給益西一大筆錢和一塊土地,還許諾事成之后給他和他的弟兄金佛國籍。 于是益西的手下也參與了對木斯塘營地的進攻。 這一下,營地里的弟兄開始招架不住了。 戰斗中死傷慘重,弟兄們的斗志越來越低了。 仗從冬天斷斷續續打到春天。 就在我的胯下又開始腫痛流膿的時候,一天黃昏的時候,雍沛又跑來了,還帶來了另外兩個弟兄。 一見到我,他們就抱頭痛哭。 我吼了幾次才止住了他們。 可他們帶給我的消息簡直把我驚呆了。 那天上午,雙方照例嗶嗶叭叭打個不停。 忽然對面開來一輛架著大喇叭的汽車。 車子停下來,大喇叭里突然傳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弟兄們一下都愣住了。 仔細聽了半天,大家才醒過夢來:大喇叭里傳出來的居然是大法王的聲音。 大法王勸喻木斯塘的弟兄們放下武器,向金佛國王投降。 對面的槍聲停了下來,大喇叭里的聲音反反復復地播著。 弟兄們一遍一遍地聽,最后確認那確確實實是大法王的聲音。 緊接著天上響起了嗡嗡的飛機聲,傳單雪片似的從天而降。 弟兄們撿起來一看,上面不但明明白白地印著大法王的勸喻,而且還有大法王的頭像和他的親筆簽名。 營地里弟兄們的士氣一下就崩潰了。 多數弟兄當即把槍扔在地上,向金佛國的軍隊舉手投降。 頓珠見大勢已去,拔出長刀,當場自裁了。 那天晚上,門外的弟兄們野狼一樣哭嚎了半夜。 后來陸續又有弟兄躲到我們這里。 從他們嘴里,我們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那天廣播完大法王的勸喻后,大部分的弟兄都繳械投降了,只有旺堆帶了少部分親信抵死不降。 他們又堅持了幾天,并與達蘭的噶廈接通了聯系。 噶廈批準他們撤到天竺國去。 旺堆最后帶了不到四十個弟兄、六七十頭牲口、四部電臺和大量武器彈藥向西突圍。 金佛國出動了一個旅對他們進行最后的圍剿。 旺堆為了逃命曾經越境進入藏地,但很快又遇到漢人的邊防軍,只好又竄了回來。 他們邊走邊打,走了半個多月。 就在天竺國界遙遙在望、已經能看到接應的天竺軍的時候,他們被金佛國的軍隊包圍在一個山溝里。 金佛國除了上千名士兵之外,還出動了四架直升機。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激戰,旺堆全軍覆沒。 他本人也在最后的槍戰中中彈身亡。 我們最后的家園木斯塘就此灰飛煙滅,曾經相依為命的弟兄也星云四散。 倒是我們這個小小的“鬼營”留了下來。 金佛國似乎把我們忘記了。 倒是方圓幾百里的山民仍然絡繹不絕地到我們這里來拜鬼。 我已經爛的渾身幾乎找不到好rou。 尤其是夏天,胯下照例要爛的臭氣熏天,疼的我死去活來。 現在roubang早就爛沒了,兩個蛋蛋中間爛出了大窟窿,天天流著膿水。 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早日到閻王那里去報到,好脫離這無邊的苦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