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他在那一段交往中,一直在努力著什么,到最后人散了,場也冷了,才終于明白柏舟所說的“你們性格不合”。 他內向而現實,既沒有灑脫無謂的膽量,也沒有幼稚夢幻的盲目沖動,遇到他之后,就一直努力著在與自己的本性做斗爭,長久以來從未停止過糾結—— 這是不對的,不可以,可……無法控制。 沉淪,清醒,再次沉淪,無限地循環著。 而這樣的過程總無意識地展現在外。 偏偏,這樣糾結的對象是梁以庭。 因為柏舟的一席話,再次處在“清醒”的階段,不愿意見到梁以庭,更不想和他做那種事情,所有的邀約都想要拒絕。 放學之后來不及先走掉,就找借口要做值日,或者幫同學義務勞動來拖延時間。 那一日,初冬,哥特風格的校圖書館,夕陽懸在天邊,剔透冷冽的光線以極低的角度穿透錯落的窗簾,拖拽出長長的人影。 李文嘉歸納好最后一疊書,從小梯子上爬下,確認圖書館內已沒有人,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門“喀嚓”輕響。 “同學,圖書館今天關門了,有什么事請明天——” 微涼的手指從身后探過捂住了他的嘴,他的聲音連同動作一起僵硬。 那氣息再熟悉不過,背對著他也能夠知道是誰。 “不要……” “我知道……”漫不經心的嗓音慵懶如染了四月春情,在他耳邊輕輕地撩著,“你也想的?!?/br> “不是……以庭,我不要……唔!” 這一次,再沒有給他任何機會。梁以庭知道他的死xue,也知道——他在這種事上多么的口是心非。 早就應該這樣對待,不需要遲疑和多慮。 直接親吻愛撫進入主題,李文嘉就會乖乖聽話任他擺布。 只有在深陷情欲中時,他才是最聽話最好控制最合他心意的。 滑膩靈巧的手指在他身上游走,愛撫著他最敏感的部位。 快感電流般竄起,牽引出煎熬熾烈的火苗,一路蔓延。李文嘉喘息著仰頭,軟在他懷里,他看到高高的穹頂,迷離的光線,身體燒出一團炫麗的火焰,在空茫又雜亂的思緒中低嘆,這竟是個浪漫的地方。 梁以庭擰過他的下巴和他接吻,說話聲音如此惑人,動作卻蠻橫且毫不溫柔。 很快就衣衫不整,李文嘉在光怪陸離的欲海中沉浮,火燒火燎的快感危險而又極致的性感,梁以庭親吻著他的脖頸耳垂,輕咬著他的肩膀,同時手上不停,分開他的臀瓣。 一股透心的涼意讓李文嘉打了個哆嗦,輕顫著低聲詢問:“是什么東西?” “潤滑?!?/br> 遲鈍中帶著商量的口吻:“以庭,它好涼?!?/br> “……” “以后能不能不用……” “你會受傷的?!?/br> “之前,都沒有啊……別,別,不要……太涼了……” “熱的在這里?!?/br> 進入之后,便沒了聲音,只輕一陣重一陣地喘息,漸漸有交合的水聲泛出。 不知道是不是潤滑劑的緣故,感覺比以往更加強烈,進出之間的yin靡聲音讓人難以自持,兩人發泄過一次之后也遠遠不夠,換了姿勢又做,而這一次比之前更加放浪yin亂。 完全忘記了事前的拒絕與掙扎,李文嘉狂亂地抱著他,修長光裸的腿纏在他身上,靠著墻壁不斷被進入。 隨著抽插而斷斷續續地呻吟著,他單薄得像要被他刺穿,卻仍在甜膩地索求著更多,繞在他后背的手指緊緊握著,指節泛出青白,拉近了距離,還想要接吻。 即便與他一同死去也甘愿。 怕無法一直、一直在一起。 甚至痛苦于兩人性別,永遠無法真正地結合出一個完整正常的家。 身體在瀕臨崩潰時顫抖著無力勾纏,梁以庭抽出性器,順著他綿軟地滑落半跪在地。 李文嘉呼吸急促,怕他會忽然離開似的雙手緊緊抱著他,那與其他人相比色淺且堪稱秀致的器官此刻漲到發疼,色澤深艷,頂端不斷泌著淚珠,遲遲得不到發泄,繼而往下,xue口艷紅翕合,泛著濕潤的亮光。 他輕聲催促,無比的渴望凝成一聲低啞的“要”。 “我們玩點別的?!绷阂酝炱鸲思氶L的制服領帶。 “我想要……” 沒有任何防備地被蒙上了眼睛,手腕也被系在了一起。 “不要這樣?!?/br> 微弱的抗拒抵不過重新被填滿的快感,方才有些弱下來的欲望在接下來的抽送中再次高漲,“嗯……我快要不行……” 而在這種時候,那火熱的讓他銷魂的東西再次離開他的身體。 后面沒有東西,就怎么也無法滿足,身體的空虛前所未有的強烈,到這種地步已經完全失控,身體主動貼近,雙腿張得更開了一些,貼著他的耳畔低顫著呻吟:“弄我……以庭,求你……插進來,我要,我要你……插進來……” 呻吟聲戛然而止,是門口再度傳來異響。 李文嘉忽的咬緊了牙齒,身體瑟縮了一下。 “怎么了?” “……有人?!?/br> 腳步聲隨著輕叩上門的聲音變得毫無滯澀,一聲一聲平穩緩慢地靠近,很輕的聲音,然而在安靜偌大的空間卻無比刺耳。 梁以庭笑了一下:“別怕?!?/br> “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人?” “會很刺激,我保證——”手指輕彈了一下他的前端,“會讓你舒服得哭出來?!?/br> “我不要——!”幾乎是瞬間尖叫出聲,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慌。 梁以庭抓住他抗拒著掙扎的手腕,在他嘴角淺淺地親吻了一下:“……雖然放學了,不過學校還有人在。你叫這么大聲,是想把人都引來看你怎么被上?” 李文嘉拼命搖頭,密布著吻痕的赤裸胸口不斷起伏,挺立著的鮮紅乳首尚還留著yin靡的水光,粗重的呼吸聲里帶著急切的哭腔。 “是誰?不要,請你不要這樣……”聲音顫抖著壓低,身體不斷蜷縮。 然而卻并沒有得到回答。 四周一時之間寂靜到詭異,他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恐懼和難言的痛楚讓他一片混亂。難以相信梁以庭那溫柔的嗓音之下會蘊藏著這樣的惡意,不知道為什么會被這樣對待。 “梁以庭……”他畏懼而茫然地低聲叫著他。 性器被握進陌生的掌心,沒有那樣柔軟,沒有那種熟悉的涼意和滑膩,滾熱,干燥,能夠將它完全包裹,掌心里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陌生的氣息完全傾覆下來,那人含住了他胸前的凸起,柔軟的頭發在他鼻端散發出芬芳。 他渾身浮起雞皮疙瘩,抖著牙關瑟縮,低低的哭音:“為什么要這樣,我做錯了什么?” 梁以庭一點一點地親吻著他的唇,“很好玩的,你會喜歡?!?/br> “我不——嗯!啊……不要……” 嘴里這樣拒絕著,然而下身的欲望卻總將他出賣,帶著薄繭的暖熱掌心帶來完全不同的體驗,被反復玩弄的性器在他手中再次挺立漲大,瀕臨高潮。 “哈?!彪S著梁以庭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他感到前端被人舔了一下,難以言述的柔軟與高熱,潮濕酥麻。 痙攣著顫抖了一下,眼角的濕潤凝結成滴,在jingye射出時淚水也滾落下來。 然而折磨并沒有結束,在失神著射精過程中再次被舌尖舔過,并且不僅僅只一下,顫抖的性器被緊窒的口腔完全含住,用力吮吸,是爆炸般的快感—— 他的尖叫被梁以庭堵在喉間,雙手被束縛著難以大幅度掙扎,雙腿掙扎著繃直,腳趾蜷緊,而后又再次屈起。 仰起臉,淚水不斷從蒙著眼睛的布料下滑落,他聽到猥褻的吞咽聲,那潮濕熱烈的口腔將他吸干了,連靈魂都好似要被吸出去,緊接便是深喉,沒有絲毫放過的意思。 男人像是一頭餓極的獸,要將他吃得尸骨無存。 燥熱的手指愛撫著他的大腿內側,性器根部也被舌尖舔過,他的雙腿被抬起架到肩上。 至始至終,對方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隨后,右腳腳踝被柔軟滑膩的手指握住,梁以庭勾過他的右腿,兩人一左一右地將他雙腿分到極致。 粗壯陽物抵著他的入口,淺淺地試探了一下,李文嘉呻吟著再度掙扎,梁以庭索性捏開他的下顎,將一團布料塞入他口中。 片刻之后,響起輕嘲:“怎么,心疼?” “……嗯?!陛p到難以捕捉的一聲應答。 “……”一種怪異的怒意緩慢地流竄,沁在他冷淡而柔軟的嗓音里,“他喜歡這樣,你不知道他這里有多厲害……兩根一起干他,他會爽得喊破喉嚨?!?/br> 火熱的性器破開甬道緩緩插入,李文嘉已經不在意這是誰,只是最后奢求不要做那樣可怕的事情,然而并沒有。 梁以庭,這樣干脆。 玩就是玩而已,玩得那樣無所顧忌,囂張恣意。 李文嘉也曾模糊地想過,若是自己不這樣拖泥帶水,拒絕了不再動搖,接受了也不再動搖,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然而所有的設想最終還是恨—— 為什么,連一點點真實的情誼都不能給他。 哪怕有一絲感情,都不會做出這樣過分的事。 這是他的夢魘,而夢魘背后溫暖的假象讓一腔溫熱的血寒成冰,心頭緩慢而持久的寒意才是凌遲。 ………… 薄弱的陽光照進窗子,新的一天又將開始。 “你不去上課嗎,文嘉?” “燒已經退了呀?!蹦赣H撫了撫他的額頭,溫柔地說。 他慢慢地醒過來,聞到了奶香濃郁的面包氣味,還有谷物煮開的清香。 “我去的,mama?!?/br> 對上母親漂亮的眼睛,在一片恍惚的柔軟中直起身體。 吃了一個甜味的早餐,終于在母親一如既往的注視下背起書包去上學。 他并不知道,這將會是她最后一次親手做早餐了,這樣溫情的對話,也再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里。 李文嘉只是換了班級。懼怕著如同當初投射在美夏身上的目光,所有的事情他不敢對任何人提起,怕被刨根究底,所以連“是被同學欺負所以想換學?!边@樣的話也不敢說出來。 家人沒有理由無緣無故同意他轉校,所以只是換班。 走到班級后面的時候,才發現與柏舟進了一個班級。 一瞬間焦慮和困惑毫無掩飾一同出現在他的面孔上,皺著眉頭怔愣著。 “文嘉?!卑刂鄣膯柡虼驍嗔怂乃季S。 李文嘉拉開自己的位子,很快轉過了身,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探究。 天有些陰霾,像是要下雨,教室里開了燈,驟然亮起的光線讓他莫名有種一切骯臟都被敗露的不安全感。 冬季的室內他依然穿得很多,厚厚的羽絨服讓他有些臃腫,臉孔卻更顯得小了。嬰兒肥褪去了一層,顯出更加單薄纖細的下巴,眉毛細長而色淺,斜飛入鬢,形狀漂亮的眼睛下方有些青黛顏色。 他不聲不響低著頭的模樣有種冷清伶仃的氣韻,叫人想起故事里無辜而薄命的紅顏。 柏舟對著他的側影,思緒忽而變得極其雜亂。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破壞他平穩的步調,打亂他井然的秩序。 他握緊手中的筆,投入去解一道復雜的難題,最終卻仍舊被打斷。 一場醞釀已久的雨終于落下來,冬季的烏云和雨水將上午的天色攪得渾濁昏暗,黑得匪夷所思。 男廁里李文嘉剛解開褲鏈,就看見梁以庭走來。 他牙關一個哆嗦,直奔入隔間,將門重重關緊。 “李文嘉?!?/br> 不輕不重的聲線魔音一般在一片混沌里清晰入耳。 李文嘉抖著牙齒摁住門把,他與梁以庭一門之隔,寒氣四面八方地涌入。 “你出來!” 出于本能只想死死地抵住門,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他沒有想問為什么,為什么要出來,為什么之前要做那樣的事,只想與他保持距離,他是個可怕的入侵者。 “李文嘉!” 周圍雜亂的聲音也散去了,自己的名字由他的聲音清晰復述,每一個字都如同尖刃擦過地面,刺耳且帶著危險。 “你給我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踹門的聲音。 梁以庭越發的不耐,他鮮少在語氣中顯出狂躁和怒意。 李文嘉捂住耳朵,往后退去,他印象中猶如天使的少年在漸漸加劇的狂躁聲中,仿佛露出了獠牙顯出了本性,讓他出于本能地畏懼想要逃脫。 在達到臨界點時他爆發出了一聲尖叫—— 那聲音被沉重的雨聲和男孩子們嬉戲打鬧的聲音模糊凌亂地掩蓋。 柏舟合上冊子,起身朝著聲音來源大步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李文嘉聽見聲音。 木板門輕輕扣了兩下,“他已經走了,你還好嗎?” “別怕,沒什么好怕的?!?/br> “開門吧,文嘉。要上課了,你要一直呆在里面嗎?!?/br> 李文嘉慢慢打開門,看到外面站著的是柏舟。 天色暗到了一定程度,而面容卻清晰得纖毫畢現。 李文嘉的眼睫被淚水染成一簇一簇,琥珀色的眼珠掩在濕潤的睫毛下,是華貴美貌的頂級珠寶,其間蘊含著獨一無二的光澤與情緒讓它至高無價。 這是一種怎樣的渴望…… 來得悄無聲息,猛烈地摧毀所有意志,像甜美的毒藥。 他朝他伸出手。 李文嘉滯澀地邁動步伐。 下一刻,他腳下踉蹌,跌入他的懷抱。 柏舟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推開十公分的距離,修長潔白的手撫住他的面頰,略微停頓,而后迅速擦去他臉上的潮意。 你完了,柏舟,他對自己說。 ………… 陰霾如同這場曠日持久的雨,時急時緩,久久不歇。 認為事情已經糟糕到極致,但事實遠非如此。人的一生,感情能占幾分之幾?感情而已,在真正的困苦中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或許這尚還稱不上是他一生最黑暗的時光,但如同從白晝陡然跌入永夜,即便之后習慣黑暗不再驚慌,初時的恐懼和無措卻仍舊刻骨銘心。 那是母親第一次對著他嘆氣。她是有些迷信的,從不允許他作出垂頭喪氣的樣子,嘆氣更是不可以,會把福氣一起嘆出去。 這一口長長的氣,嘆出了她幾十年的美貌青春,像是不老的妖精吐出了元丹,人在瞬息之間蒼老頹敗。 “文嘉啊……”她還是很溫柔的,坐在他的旁邊,“爸爸破產了?!?/br> “以后,我們得自己養活自己啦……” 母親忘記做晚飯了,他也忘記了餓,兩個人在溫馨的暖色燈光下沉默著。 李文嘉慢吞吞寫著作業,斷續的低燒仿佛又席卷而來,心跳很快,頭腦昏沉。 “文嘉啊文嘉,你往后……可怎么辦呀?!蹦赣H依舊坐在他的旁邊,不知過了多久,這樣嘆息。 包裹在厚厚的棉衣里,他不想動彈,昏昏欲睡。 窗外下著瓢潑大雨,陰沉沉仿佛黃昏,教室內明亮寂靜,老師上課的聲音時近時遠。 “李文嘉,你的作業呢?” “李文嘉!” 李文嘉回了一下神,突兀地站起來。 “你的作業呢?” “……” 周圍的目光朝他投射過去,齊刷刷一片。 “還有一周就期末了,你在干什么?!” “……” “不想上課就回家去,來什么學校?!” “……” 是一套老舊的陳詞,只是不太會用在他身上,在沒有換到這個班級之前,他是個聽話老實的學生,成績不錯,從不惹事。 然而魂不守舍的,他拎起書包,在一片詫異的目光里真的走出了教室。 冰涼的雨水劈頭蓋臉落到身上也沒有把他的魂澆回來。 耳邊是轟鳴聲,聽不見其他,雨落得睜不開眼,他發呆地站在雨里,茫茫然一片,靈魂像是從身體里飄了出去,散落在這無數凌亂的雨點里,和整個天地一樣混沌。 一柄啞光面料的黑傘遮到他的頭頂。 烏木的傘柄映襯著一只修長潔白的手,指骨分明,手背浮凸著淺淺的筋脈紋路。 一種陌生的溫度在冰涼世界中緩慢地傳遞。 “……我疼?!?/br> 難以啟齒,而在此時此刻,他終于求助一般地發出了聲音。 “下面……好疼?!?/br> 輕如蚊蚋,幾乎聽不見。 他沒有自己的錢去看病了,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死掉。只知道這一刻,真的好像就快死了一樣。所見所聞所感,都如瀕死一般不是正常的形態。 大雨滂沱。 即便如此,雙膝還是僵硬著站地筆直。 他一向是健康的,不知道昏迷是什么感覺,那雙手扶住他,讓他可以把所有的重量傾軋上去。 然后恍惚地想著,原來昏迷就是可以逃避。 被抱起來時,連最基本的站立的力氣都無需使用,放棄抵抗腦中所有歇斯底里的掙扎時,渾身的精力也一瞬間被全部抽走,只余下氣弱的呼吸。 在劇烈搖晃的視野里,望見那堪稱陌生的堅毅下頜。 已經知道了什么,可就和其他的痛苦一樣,選擇放棄時,卻能夠得以安寧,正如此時此刻。 ………… …… 在意識朦朧中,李文嘉被人捏開下顎,灌入了一口甜味濃烈的糖水。麻木的味覺受到了刺激,不適應地擰了下眉,而后淡淡的甜擴散開來。 他陷在軟綿綿的溫暖與甜味之中,聽到柏舟與醫生交談的聲音。 或許也有這樣的緣故在。 就像馴獸時的條件反射,總與那些他最需要的東西相伴著出現,所以叫人不設防備,難以厭惡,甚至無法抗拒。 李文嘉需要打點滴,下身清洗然后上點藥,洗澡并換掉濕透的衣服。最后干脆是弄了一間病房,頂層豪華的單人間。 病房里開著暖氣,有獨立的洗浴間,柏舟一言不發地拾綴著,洗刷了浴缸,調了溫度后嘩嘩地放水。 他把他抱坐到馬桶蓋上,在一片水霧繚繞中避無可避地開口與他說了第一句話:“我不幫你,你沒問題嗎?” 李文嘉點點頭。 “外套先脫下來給我吧?!?/br> 李文嘉拉下拉鏈,把濕掉的外套脫了下來。 柏舟接過,走出衛生間,關上門,將兩人濕透的外套懸掛在暖氣出風口。 他無聲地站立了一會兒,那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如同曼妙纏綿的絲線,一圈一圈地困住了他,那是種柔情萬種的疼痛,讓他否定了自我也不舍得掙斷。 梁以庭給了他一個潘多拉魔盒,他親手打開了它。 李文嘉在思想上對性并不是特別敏感,而在病中更不會往那層面去想。 柏舟買了毛巾和內衣褲回來,在隙開的病房門口聽見里面傳出忍痛的輕吟。 李文嘉已經洗完澡,正躺床上讓護士給幫忙上藥。女護士還是尷尬,所以那是名珍稀的男護,沒有干凈衣褲,他赤裸著趴著,倒也是真坦然。 護士絮叨一番后離開,出門時與他打了個照面,平和地朝他打了個小小的招呼。 隨后柏舟在門口輕叩了一下。 李文嘉只疲憊地嗯了一聲。 他進了門,李文嘉也沒有動,床上依舊是一攤雪白鮮活的赤裸rou體。 李文嘉緩緩地挪了一下,翻過身,扯了扯凌亂的被子蓋住了一小截身體。 他的存在和那名男護士一樣,或者,是與其他男人都一樣,所以沒有必要遮掩,柏舟忽的明白,或許之前的回避也都是沒有必要的。 而如果是梁以庭,他反而會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吧。 柏舟上前,幫他把被子蓋好。隨后拖了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來。 李文嘉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得并不安穩,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來發現柏舟還在。 “我給你家人打過電話了?!币娝蚜?,柏舟合上書本。 “不可以!”李文嘉一下子完全清醒,“不可以讓我媽知道!” “我沒有和她說你在醫院?!?/br> 有點難堪的沉默,柏舟已經站起身,“我叫人做了點粥,你一直餓著肚子,吃點吧?!?/br> “……” 柏舟將他扶起來,從保溫桶里盛出熱粥。 李文嘉靜默地望著他的側影,忽的輕聲開口:“是不是你?” “……” 柏舟放下瓷碗。 頂層的豪華病房,好在人少,有時幾乎是一層樓都沒人住,要鬧也吵不到別人。 他靜靜地:“是?!?/br> 出乎意料的安靜。 “為什么?!?/br> “情難自禁?!?/br> “你是怎么說出,當初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來的?” “文嘉……”他朝他走過去,就那么清清爽爽地站在他面前,高挑挺拔的個子,嗓音里除了沉穩的溫潤聽不出其他:“我現在站在這里,你想怎么辦都隨你?!?/br> “……我不想再見到你?!?/br> 只是這樣而已。 李文嘉似乎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沒有一點攻擊性。柏舟甚至希望他能更強硬一點,哪怕跳起來狠狠揍他一頓也好。 他太容易被誘拐和說服。在短暫的靜默里,幾乎已經能夠想象,或許真正去完全占有這個人,也并不會是難事。 但是,這卻意外地沒有讓他多高興。對方的這一特質,并不是好的東西。 ………… 還有一周就是期末考試,然而柏舟真的消失了,同樣一起消失的還有梁以庭。 李文嘉考試沒有考好,他的家中發生了大變故,成績單下來之后,稍許知道他家中境況的班主任都沒有再過多地煩他。 李家破產了,還欠下了巨額債款和高利貸,而他的父親失蹤,那些逼債的不知從哪里得知了他和母親的身份地址,從此以后不得安寧。 那是常人無法體會的絕望和恐怖,天還未亮,就有人來砸大門,母親披著衣服尚未走出房間,就嗆咳出一口血。 一群粗魯的男人在門外兇神惡煞地狂吠,夾雜著母親胃癌難忍的嘔吐聲,光是聲音就足以讓人恐懼崩潰。 李文嘉拿了條毯子,光著腳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來,用毯子裹住她。 短短的小半個月,她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一邊咳嗽一邊咯血,止也止不住。 一邊是惡徒破門而入的驚懼,一邊是母親疼痛難忍生命即逝的折磨,而身邊沒有一個能夠求救的人,這就是他的世界末日。 說起來僅僅只是一句話,顛覆的卻是十七年的人生,在即將跨入十八歲的當口,人生軌道徹底偏離了方向,朝著自己從未想象過的境界奔去。 母親時日無多,房子迫不得已被抵了債,不過這樣也好,哪怕住的環境差一點,也想讓她清清靜靜地走,那個家日日夜夜被惡鬼侵擾,已經是個噩夢。 兩人身上留了一小筆款,在隱蔽的民居里找了間車庫住下。 車庫中用簾子隔開了,稍微方便一點。 如果白天外面出太陽,他必定會搬出椅子讓母親出去曬一曬,然而這個冬季,一直都是陰雨連綿。 農歷小年夜的時候,高利貸的追債人又追上了門。 “臭娘們得了癌還拖這么久沒死!有錢治病,沒錢還爺爺的債?!” 污言穢語和砸門聲隱沒在連綿不絕的鞭炮聲里。 隔著一道簾子,李文嘉看見母親的影子彎下了腰,一聲撕心裂肺的嘔吐聲,吐得她半宿沒能緩過氣,而他抵著門,生怕在這時候那群人破門而入。 外面安靜了下來,但仍舊不敢開門。 李文嘉輕輕地走到床邊,幫母親掖好被褥。 “mama,你放心地睡一覺,我守著門呢?!?/br> “嗯?!彼c點頭。 美麗的容顏早已不再,掩在臟亂被褥中的是一張瘦削到恐怖的面容,能讓人聯想到鬼魅魍魎。 一道簾子隔開的兩邊,李文嘉在安靜中小小地打了個盹。 除夕那天,他再度被砸門聲驚醒。 不知道外面聚集了多少人,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源源不絕,車庫大門的鎖在一下又一下的撞擊之下變得搖搖欲墜。 他細瘦蒼白的指節握住那震顫欲墜的把手,回頭望了一眼簾內沉睡的母親,整顆心狂跳起來。 “哐當!——”一聲巨響,手上麻了一下,而后劇痛隨之蔓延。 一幫流氓惡鬼沖了進來,然而沒過多久,又出去了大半。 “cao他媽的!怎么這么臭!你們幾個,把那小子給我拖出來!” 撲面而來新鮮冷冽的空氣讓他胸肺一陣不適地刺痛,屋外的墻面已被猩紅油漆潑灑得不成樣子。 李文嘉有些遲緩地抬起頭,面對面地看著那沖著他兇神惡煞的大漢。不擅長打架斗毆,可低姿態的乞求也同樣不擅長。 他再次低下頭,在對方眼中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麻木。 這種麻木莫名將那群人激得盛怒了,二話不說直接拳腳相加。 李文嘉蓬頭垢面,被打得滿臉是血,屋內忽的傳出男人叫喊:“哇呀——那女人死了!” “死相太他媽嚇人了!” 隨后他們紛紛從屋中沖了出來,李文嘉一口氣滯在胸口,極其痛苦,屏出了眼里一點濕潤的光。 他的母親死在大年夜,熱熱鬧鬧的世界里骯臟涼薄的一個角落,帶著不甘和恐懼,走得一點都不體面。她是愛漂亮的,尸體面貌卻瘦削丑陋到嚇人。 李文嘉吐掉兩口血沫,站立不穩地扶著墻面跨進屋子。 呼吸過干凈的空氣,才能感受到屋里那股渾濁的惡臭是多么令人作嘔。即便是親生母親,模樣駭人的尸身也讓他心生懼意,伸出手指探過鼻息,有那么幾分鐘的時間,他怕到難以言喻,心臟幾乎要跳到破裂。 “不要怕……”他站在那里,連心底的聲音都帶著顫:“這是mama?!?/br> “這是mama……”一遍一遍地重復著。 他疼痛且不知所措,坐在簾外,茫然地平復著心情與傷口,仿佛整個人被困在了冰冷的地獄,不知如何掙脫。 房東不知道會招來這樣的晦氣,而且是在大年夜,心中自然怒不可遏。然而按照風俗,尸首是要擺兩天的,并且正值年里,誰都不樂意靠近那處地方。 車庫的門大開著,李文嘉就那么坐在那里,幾乎有些魔怔。整個車庫都被帶得像個棺材,樓梯下的一排車庫仿若都成了墳場,透著股無孔不入的凄寒陰森,年紀輕些的人都不敢去拿車停車。 在這樣的怨念快瀕臨集體爆發的時候,一輛純黑色賓利悄然??吭诹藰乔?。 年輕人在濕冷的冬季似乎只是穿了一件黑色薄毛衣,大概正因如此,比普通男人更強健的體格卻顯得修長瘦削,甚至有種貴族般格格不入的優雅。 司機是名面孔有些歐化的中年人,穿著中規中矩的服裝,跟隨著下了車,將一件線條利落的煙灰色大衣披到他的肩頭,手里拿著一副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始終停留在他身后兩步距離的位置。 房東與幾名鄰居正站在樓梯口對著車庫的方向豎著眉毛指指點點,而此時目光也不由扭轉了方向—— 年輕人走來時帶著一股干燥且略帶馨香的暖風,在他們面前頓下步伐,堪稱和氣地笑了笑,“我剛才聽到,你應該是房東?” “是……啊,是我?!?/br> 他點了一下頭,示意了身后站著的男人:“想要賠償多少錢,你們直接跟他開張支票?!?/br> “???這……” 年輕人嗓音溫柔,性格也低調,然而氣質猶如那輛純黑賓利反射出的冷硬光線,刀鋒一樣銳利,鋒芒畢現。 他踩著一雙翻毛的黑色皮靴,獨自朝著光線昏暗的內車庫走去,煙灰色的衣擺拂著不染纖塵的微光,隱沒在一個轉角。 一種強勢的氣流如同烈日當空的陽光,不可抵擋地順勢蔓延,森冷如同墳墓一樣的地方,仿佛因為他的出現瞬間變回了正常的人間世界,甚至連那種令人作嘔的晦氣都被一掃而空。 李文嘉枕著一團被子半靠在床邊,睜著半只眼睛神魂顛倒。 溫暖干燥的手撫上他的臉孔,抹掉了血污,撥開他的額發。 “柏舟……”他不知道他怎么能夠找到這里,不過,既然那群要債的能找得到,那么他能找來,似乎也不足為奇了。 “應該、應該怎么辦呢……”他扯動了一下身后的簾子,這才發現,所有的聲音都只在嗓子里,沒有發出來。 應該怎么辦,他真的不知道。對著擺放了兩天的自己母親的尸體,他像喪了魂,想不出主意,也邁不動手腳,白活了這么些年頭。 柏舟掀開簾子一角看了一眼,也是一怔,隨后將那簾子放下了,“別怕?!?/br> 他的手摸了一下他的發心,而后脫下大衣蓋在了他的肩頭,直接將他整個人扛了起來。李文嘉朝著簾子伸出手,發出了一點含糊的聲音。 柏舟揉了一下他的頭發,輕聲道:“不要擔心這里,都會好的,我先送你去醫院?!彼铰钠椒€,默不作聲地扛著他往外走。 大衣滑落下去,帶著馨香溫暖的風,將李文嘉整個腦袋都遮擋住了。 得知父親已經自殺的消息是兩天之后,他鼻青臉腫的在掛點滴。 作為私生子,自己的身份直到最后也沒有被承認,債務并沒有理由讓他背。那些來討債的都是地下錢莊雇傭的黑社會,兇狠蠻橫,不擇手段,能把人活活逼死。 然而之后,卻也沒有再來。 柏家混了將近一百年的黑道。 病房門口有些吵鬧地聚集了一些人,他在半夢半醒間望見一道身影站起來,自他身旁掠過。 而后,門口傳來他一聲有些玩味的反問:“……你要和我談黑社會?” 那些困擾了他那么久的事情,好像只是對方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 李文嘉虛望著軟管里的點滴,即便思維不夠活絡,也知道柏舟的本質與他們一樣,是他惹不起的。 等清醒些了,他能更看開一點,把對他的那點恨意也扼殺,因為沒意思,也沒必要了,他幫過他了,而自己真的要恨,也是使不出任何手段的。 身體好得差不多時,他趁著護工不在,拔掉點滴的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李文嘉從不屬于意志力強的那類人,迫使他不再垂死迷惘的是生存的本能。身無分文,天氣又冷,并且不敢回到那間車庫居住,那就是等死,加之沒有經濟來源,開學后的學雜費也是交不起的。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兩天內找到了一份包吃住的廉價工作,在一家小餐館里洗碗。若年間沒有一天休息,并能全天候一個人工作的話,小半個月下來能有一千來塊錢。這一學年未完,還用不著交高額的學費,這些錢書本雜費之類的就夠了。 活干了不到一個星期,雙手就已經變了形,十根手指沒有幾根是完好的,都長上了凍瘡,紅通通地腫了起來。 下午兩點左右,他和幾名服務員上光線昏暗的頂樓雜間吃大鍋飯,托著比臉還大的破碗撈那白菜幫子,鼓著腮咀嚼一周才有一次的大葷豬肘子,最后梗著細長的脖子,吃得滿臉通紅,噎出了一汪眼淚。 “小李,你臉上淤青散了呀,和老板說說去端菜吧,稍微輕松點嘛?!?/br> “對啊,你看你洗碗洗得那個手喲?!?/br> “小李哎,我突然發現你長得還挺俏,當服務員店里也會有點體面?!?/br> ——“李文嘉!有人找!” 樓下傳來叫喊,李文嘉沒怎么遲疑,應了一聲就跑下了樓。 他不希望柏舟再來找他。 他不知道他這次又是怎么找來的。 柏舟像是辨認了片刻,才對著他淺微微地笑了一下。 李文嘉停止了繼續向前的步伐—— 或許,都只是出于那件事后的歉意,但總能感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情誼。于他而言,這種情誼異常莫名,堪稱荒謬,他不想去了解和回應。 “文嘉?!卑刂鄞瓜卵?,修直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撫了一下呢子大衣精致的象牙扣子。隨后重新抬起頭,平靜地問道:“你還不知道伯母葬在哪里吧?” 兩人最終在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 李文嘉記住了地址,在沉默著要起身時,柏舟忽的道:“梁以庭——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不想親自找他弄清楚?” 他果然重又坐了下來,怔怔地望著他。 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地作出了反應,他輕微地顫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動容了,幾乎是同一時刻,他痛恨起了自己。 被人這樣對待,做到了那種地步,哪個正常人還會想要拖泥帶水,再有瓜葛? 嗓間泛出一股作嘔的腥甜,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溫水,將這股腥甜壓了下去。而后握著杯子,緩緩說:“梁以庭不是好人,你也不是?!?/br> 柏舟看了他一會兒…… “我也不是好人,但我喜歡你?!?/br> “……” 他望著他紅腫破裂的手,倏忽站起身來,握緊了他的手腕,“文嘉,我帶你去見梁以庭?!?/br> 愛也好,恨也罷。 無論如何,都做個了斷吧。 ………… …… 是那么遠的距離。 飛機穿過云層,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柏舟坐在他身旁,兩人之間沒有話講。 李文嘉被雜亂的情緒所掩埋,而此刻,隨著窗外藍天愈發清朗,他的大腦清晰了一點。 收回目光,他冷靜而平淡地看了一眼柏舟。 喜歡。 只是淺微地琢磨了一下這個字眼,即便對方不動聲色,李文嘉也仿佛能看出他表象之下的不安。 他肯定是會不安的,因為在他面前說出這個詞來,他是沒有底氣可言的。 柏舟靠著座椅閉著眼睛,或許只是假寐。 他的眼尾很長,唇角的弧度巧奪天工一般,微抿的時候在臉頰顯出一道淺淺的類似酒窩的凹陷,眼尾睫毛微微顫動。 所有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澀與感性,都隱藏在了他那一彎曼妙得不易察覺,仿若被上帝親吻過的唇角。 與之前的陰寒濕冷全然不同的碧海晴天。 一場豪華盛宴正在精致且富享盛名的海島舉行,海鷗貼著水面翱翔,碧波與海浪平靜浩瀚,沙灘與棕櫚樹相映成趣,是一片美麗的好景致。 梁家包下了整座島嶼,要為年滿十八的唯一血脈舉行生日宴,與此同時,也宣布梁先生金盆洗手了,宴會上往來的都是黑白兩道頗有名望的客人,不乏政客與黑幫大佬,然而穿著剪裁合身的高定西服,個個都是人模狗樣,一派倜儻,辨不出是黑是白。 島嶼上星級酒店的會場已經布置完善,梁先生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手工定制西裝,端著酒杯與來人閑談,“犬子脾性還是頑劣,所幸書倒是念得不錯……早晚也是要出國的,哈佛、劍橋都好,若能夠有本事,現在就安排他去也好,哈!早點念完書回來幫忙家里嘛……往后也還需老朋友你多擔待他一些?!?/br> 梁先生是一名溫柔美男子,人到中年沒有發福,體態依舊如二十出頭的青年人,只是說話語態中有一些蒼老跡象,十分的慈祥和藹,同時,一頭濃秀的頭發剃成了貼著頭皮的短寸,與雋秀的容貌不太搭調。他是信佛的,如今一切停當,扒了西裝就能遁入空門。 梁以庭靠在鋼琴邊聽人彈琴,此時轉過頭,看了他父親一眼。 游艇在港口???,柏舟帶著李文嘉下船。 岸邊有人在抽煙,此時摁滅了煙蒂,“柏少爺,你現在才來?” “帶了個朋友?!?/br> “生日宴都開始了,少主大概以為你不來了?!?/br> 有一刻的遲疑,柏舟回頭看了一眼李文嘉。 酒店被簇擁的花朵環繞,生日蛋糕必不可少,宴會場中,梁先生說了一番開場辭,聲音不疾不徐地傳出。 即便沒有侍者攔住去路,李文嘉也沒有再往里面走。 他頓在那里。 白色與粉色的薔薇花環繞著原木門廊,他在花墻后面,知道了這個日子是梁以庭的生日。這才是他真正的生日。 “當初,你和梁以庭一起串通的,是不是?”聲音很輕,他問柏舟。 真是費盡心力的一場戲啊…… 從那個時候起,就不懷好意了。 從一開始,就只是想要玩弄他而已。 “謝謝你帶我來,我已經知道了?!?/br> “……我帶你找他的本意,并不是想見你這樣?!?/br> “那么,你是覺得,我和他還有可能平靜地面對面嗎?”李文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知道所有真相!你覺得還有可能?” 梁以庭,把他當成了什么。 原來那所有的好與恩惠,都只是嫖資罷了。 李文嘉完全不恨柏舟了,因為與梁以庭相比,他堪稱是善良。 世界忽然變得很安靜。 他望見坐在醒目處的梁以庭。 眼角有一點濕潤,他沒有去擦拭,心底有一個聲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他轉身離開,那道聲音變成了痛楚的嘶嚎—— 你毀掉了我! 他已經不再正常了,他再也不能夠正常地喜歡上一個女人,有一個完整的家。 溫熱的海風迎面吹來,他緊繃的喉頭嘶啞燒灼,輕咳一聲便涌出股腥甜氣味,口鼻一起滲出了血。 李文嘉用衣袖擦拭口鼻溢出的血,對柏舟說道:“麻煩你,再把我弄回去吧?!?/br>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br> “家?房子、女人……” “如果……真的放不下,想和他在一起,我會幫你?!?/br> “不想見到我的話,我也會離開?!?/br> 柏舟送他回去的路上,這樣對他說。 “那就離開吧?!崩钗募握f,“你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要?!?/br> 從一開始,就不想再與他有糾葛,不去接受他的好處,這是他的底線和尊嚴。 整個世界都很安靜。 所有一切都徹底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