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告一段落
鐵游在黑暗中奔跑著,像一只山間的野獸,他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背后的子彈就會嗖的趕上來。 耳邊響著寒風的號角聲,那些槍聲一開始還追逐得很激烈,卻逐漸被猛風給吹散,散成了一個個風中零碎的音符。 遠處有一小點光,從廢棄的爛尾樓一角露出來,像是森林中漆黑深夜里的一顆小星子,鐵游朝著那點光芒跑去,轉過爛尾樓,他才看清楚,這不是星光,而是一輪皎白的圓月。 抬起頭目不轉睛望著那月亮,鐵游終于想起了年少的回憶,那天晚上,友棟爹打到的野獸,是一只灰狼,那狼的嘴巴又大又尖,看上去十分奇特,黑灰色的尖嘴前露出白色的絨毛。 “這狼貪嘴,嘴里還咬了個兔子,賺了!” 友棟爹一把將死掉的狼扛在肩上,緊接著把它嘴里的兔子丟給鐵游,笑呵呵地說道:“其實狼狡猾得很,一般聽到風聲就跑了,俺看它就是想吃兔子,才被咱打住了?!?/br> 鐵游一直跑到岸邊,看到那輪圓月掛在海岸線上,在冬天的冷風中,月光一片慘白地照在海面上,像是在海面上結的一層白白的薄冰,幾只破船拴在海岸邊搖搖晃晃。 已經無路可走了,但鐵游不相信東野賜會騙他。他氣喘吁吁地繼續往前走了幾步,看不到出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海邊的沙灘上。與其說是沙灘,不如說是一片碎石子和淤泥組成的泥地,連隨海浪拍上來的海水都是一股濃烈腥臭味,像鐵游工作時常常聞到的垃圾臭味。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br> 盡管被一股海水臭味包圍,但鐵游看著月光,身邊無比安靜,除了風聲什么都沒有,他莫名其妙想到了里面的詩句。東野賜說過,李白和杜甫是中國最厲害的詩人,可他卻都不知道。他喜歡在閑時翻看那本詩集,下意識往衣服里一掏,碰到一疊yingying的紙堆,果然詩集還在衣服內夾帶的口袋里。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br> 在這個瞬間,鐵游忽然理解了為什么東野賜會那么說李杜了,即使是自己這種卑鄙混賬的人,也能和那種大詩人有同樣的感覺。 “小日本鬼子,還挺懂??!千萬別死了?!?/br> 鐵游對著大海大笑了起來,頓時覺得自己無比可笑,李高琪是對的,他是可憐的,就算付出了所有,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一個黑影順著海岸走來,隨后冰冷的槍口頂上了腦袋。鐵游沒有躲開,只是愣愣地坐在海灘上,抽了一根煙吐著眼圈,“你想要我的命,隨便拿去,老子早就不想活了?!?/br> 啪—— 與此同時,李高登像個木偶一樣呆坐在防爆指揮車后頭,汽車外的槍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大概過了十分鐘,槍聲才弱了,接著是直升飛機趕來支援的聲音,又是偶爾出現幾聲槍響,這才安靜下來了。 蕭鄴辰和行動組的人在防爆車端部的指揮屏前忙活,李高登默默看著蕭鄴辰和七八個分屏不停地接線,跟指揮一場戰役一般激烈。李高登想到讀書的時候,蕭鄴辰也總是這樣,作為學生會主席協調著各種大型活動,一站在那就是天生的領導者,是個完全可以信任的指揮官。 他太過完美,太過耀眼,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李高登回想著,一開始是被這種完美形象吸引,后來…… “小高,過來!”蕭鄴辰轉過頭說,打斷了他的回憶,“現在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一組打頭陣進了廠房,來看視頻?!?/br> 跟隨著搖搖晃晃的鏡頭,李高登在屏幕中,看到了兩個倒在地上的人,東野賜和李高琪。李高琪正面朝上緊閉眼睛躺著,血流了滿地,赤裸著凍得青紫色的身體像一具僵硬的尸體,特別是下身的yinjing斷裂,一把血淋淋的尖刀插在大腿上,觸目驚心。而另一邊,東野賜捂著胸口趴在地上,李高登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海藻一般散開的長發。 “東野先生!” 李高登嘴里嘀咕著他的名字,急得就要拉開車門出去,那車門被鎖死了,李高登一時拉不開,又是狠狠拉了好幾下,連肩膀都痛了。拉不開車門,李高登只能干扶著把手,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淚。 直到蕭鄴辰湊過來,用指紋開了防爆指揮車的車門,寒風猛地灌進來,李高登只穿著薄薄的西裝,頓時凍得哆哆嗦嗦的。但他仿佛立即忘記了冷,埋頭就沖了出來,蕭鄴辰一時沒拉住了他的手,著急地大喊:“小高!小高!別亂跑!危險!” 不管蕭鄴辰在背后如何呼喊,李高登快步穿過行動隊的高大軍人們和許多支槍口,徑直奔到了廠房門口,恰好碰到東野賜和李高琪被擔架抬出來。李高登一躍而上,拉過了東野 賜的手,只覺得他的指尖像冰一樣冰涼,但李高登馬上被人拉開,東野賜則被送進了救護車里。 李高登也想上車,可那車門馬上關上了。蕭鄴辰從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敲著額頭嚴厲地說:“說了別亂跑!這里不安全,要不是我下命令,指不定有人給你一槍!” “對不起?!?/br> 李高登雙手捂住了面龐,眼睛止不住地酸痛,“我并不想牽扯別人進來,為什么,為什么東野一定要管我呢?” “這不是你的錯?!笔掄挸桨参康?,“東野先生就是這么一個人,不會不管這件事,但是一摻和進來,就難免會受傷?!?/br> “我剛剛摸他的手,都冷掉了,如果他死了,我會……”李高登流著眼淚,心里也亂掉了,“我也不知道我會怎么樣,一定會很傷心吧?!?/br> 蕭鄴辰嘆了一口氣,從身上脫下大衣,披到了他的肩上后,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蕭鄴辰的手是溫暖的,這點溫度透過肌膚的血rou,傳到了他冰冷的手上。 “沒事的,天這么冷呢,你瞧你在車里手都凍成這樣了,東野一定會好起來的?!?/br> 兩人握著手取暖,就這么靜靜地站了一會,周圍人來人往處理著,李高登望著遠處大海上的月光,說道:“你們應該沒抓到鐵游吧?!?/br> “是啊,是個不好對付的家伙?!?/br> “鐵游跑哪兒去了呢?”李高登淡淡地問。 蕭鄴辰回答得很堅決:“不管跑到哪里,他都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們就能抓住他?!?/br> 盡管他暫時消失在黑暗中,只要鐵游沒死,他還是會回來的。然后繼續隱于大都市里,暗中等待著機會。 這就是鐵游的生存方式,李高登明白,蕭鄴辰也明白了,只要他回來,便不會有下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