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來客棧喚夫郎
紅月照耀,鬼火青燈。 鬼城內的城樓是灰色的,有現代的汽車,有古代的馬車。有商業化的店鋪,也有個體化的小攤。有牛頭人身在賣牛rou,有人頭蛇身在賣蛇皮。 粉配綠說,這些都是低級精怪,有很多精怪都有不得不留下的故事,但因為是精怪,沒有世人給他們燒必用品,就用自己的rou,自己皮做買賣,不過喜歡在這里生活的精怪也不是沒有就是了。 但是,鬼城里居住開店的幾乎沒有鬼,街道上游走的全是這些精怪和扣押著鬼魂趕路的陰兵,以及三三兩兩的人類術士。 粉配綠道.:“只要進得了那鬼城門關,在鬼城里便不會有人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怪,所以許多人類術士在進入鬼城后就卸下了偽裝?!?/br> 但我疑惑的是,“那為什么開店的沒看到一只鬼?” “有。怎么沒有?跟你說的那艷鬼樓就是。不過……”黑心道士笑道,“現在是陰間的白天,鬼差們拷著鬼魂趕路,滿大街陰兵和術士,那些兇魂怎么敢出來?等到了陰間的夜里,那可就熱鬧了?!?/br> “白天?”我疑惑不已,指著天上那紅月,“月亮都出來了,怎么會是白……” 話到一半,我心里一激靈,是了,陰間沒有太陽,天上那紅月實際上也不是月亮,只是酷似月亮,也就叫做“月”了。 小時候聽爺爺講過,陰間沒有四季,但有晝夜。天上有紅月的時候,是陰間的白天,天上灰蒙蒙的,什么都沒有的時候,那便到了陰間的晚上。 粉配綠牽著馬車在鬼城里不方便,姜玄就讓粉配綠找一家客棧,先把馬車安頓好,到時候發陰訊聯系便是。 “音訊?”因為姜玄比我矮半頭,我低頭跟他搭話:“玄哥,什么音訊?” 黑心道士勾著我肩膀道:“是陰間的陰,修煉有道的鬼魂之間可以建立一個通靈網,可以在意識中直接對話,當然如果其中一方鬼氣充裕,甚至可以具象化,具象化出來的物體媒介是什么樣的由兩方自己決定,所以幻化出來一個陰間手機,像聊微信那樣也不是不可以?!?/br> “咚咚咚” “撥浪鼓,撥浪鼓,用人皮做的撥浪鼓,瞧一瞧,看一看嘞!” 黑心道士眼睛一閃,道:“我去看看?!?/br> 我暗道,這黑心道士真是個小屁孩,先前說他比霍雪還大,別不是唬我的吧?不過……修煉有道的鬼魂?我聯想到姜玄那輛馬車,以及那威風凜凜的鬼戰馬,確實排面十足。 姜玄是悶悶的,不怎么講話的那種類型,這點跟趙荼倒是很像,只不過姜玄的性格可比趙荼好太多了。雖然長相差了趙荼些,但姜玄面冷心熱,很好相處,身上也沒有鬼氣森森的感覺。比起趙荼那種一看就是橫死鬼一樣的暴戾兇鬼,我寧愿和姜玄待在一起。 我敢肯定,趙荼在鬼中的鬼緣肯定差到爆,才會把氣撒到老子身上!整個一虐待狂!他娘的,那冷面鬼早晚有一天得落老子手里,到時候,呵! “阿嚏?!苯苫蟮孛嗣亲?。 我從兜里摸出一張李國發給我的衛生紙遞給姜玄,姜玄默默接過。雖然這紙是看著破了點,也可能是我當時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用破的,但要是硬用還是能用的。 “阿嚏?!苯执蛄艘宦晣娞?,就連他自己都有些訝異。 我不由出聲道:“玄哥,當了鬼也要保重身體,不要感冒了?!?/br> 姜玄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暗道怪哉,鬼也會打噴嚏嗎?就像人一樣。不知道生前的姜玄是怎樣的。如果有一匹戰馬的話,會否是古代打仗的士兵?不對,蘇吳喊他公子,估計是什么王公貴族一類的。那時候的人類,和現代的人類,能通過陰間相識一場,這種感覺就像穿梭了千年似的,奇妙奇妙。 “玄哥,咱倆能建立通靈網嗎?我還不知道鬼是怎么聊微信的呢?” 我哥倆好地摟過他的肩膀,但姜玄的身體在被我觸碰的一瞬間繃的緊緊的,我挑了下眉,暗道:靠,嘴都親過了,腰也抱過了,這摟兩下肩膀還能別扭起來? 他低著頭也不看我,以我的角度看,姜玄只緊抿著蒼白的嘴唇,我自討沒趣地收回了手。姜玄這時又飛快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頓了頓,搖頭道:“我不懂,我很久沒有了解過現世了?!?/br> 我悟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姜玄這意思就是,他不知道啥是微信,也不了解現代科技。 “奧,這樣啊。那什么時候有空你來陽間,我帶你了解???” 我轉念一想,鬼還不一定都能來陽間呢,再說了,如果我跟別鬼太親近,被趙荼發現了,按趙荼那瘋勁兒醋勁兒,先不說姜玄會怎樣,我肯定第一個裂開。 “算了算了,你們鬼應該不能來陽間吧,快夏天了,日頭毒辣,你會受不了的?!?/br> 我說的也是實話,不說姜玄,說說趙荼吧,趙荼那么一個大鬼,又兇又狠的冷面鬼在白天去了陽間都會發抖,何況是姜玄呢? “可以去?!?/br> “……”我裂開了。 姜玄看著我,我看著他的眼睛,清冷狹長,卻很認真。 我干笑了兩聲,轉移話題道:“玄哥的眼睛很好看啊?!?/br> 還沒等姜玄回答,黑心道士從旁邊那店鋪拿著一撥浪鼓走過來,哈哈笑道,“有多好看???有你家里那位大鬼好看嗎?你不怕被捉jian???哥哥?” “你別放屁??!什么捉jian?我和玄哥都是苗正根紅的好青年!” 我回頭看了一眼姜玄,姜玄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依舊注視著我,我頓時有些心虛,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我在心虛什么。 黑心道士搖了搖撥浪鼓,眼睛像粘在上面似的,反駁道:“僵尸又不會放屁?!?/br> 我:“……” “嘿!大人們!來看看??!” 一家牛rou店鋪里,一個牛頭人身的精怪朝我們揮了揮手,粗聲粗氣地吆喝道:“新鮮的牛蹄,現砍的牛蹄!不好吃不要錢!” 這牛頭長得人高馬大,兩只眼睛像銅鈴般大,頭上的彎角又黑又亮,兩邊的牛耳朵時不時地抽動一下,手里揮舞著一把帶血的菜刀。 黑心道士舔了舔嘴唇,把那撥浪鼓放進大布包里,道:“來一個,正好餓了?!?/br> “好咧!各位離遠點,小心被血濺到咯!” 話音剛落,牛頭將自己的手放在案板上,“嚓”的一聲,刀起刀落,溫熱的液體濺到我臉上,我先是懵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手的鮮血。 “我靠!” 這牛頭憨厚一笑,給我遞了張紙,一邊說一邊拿了一包油紙袋包裝那只剛砍下來的牛蹄,“俺說了離遠點了,你怎么不學學你那兩個朋友哩?” 我回頭一看,黑心道士和姜玄正慢悠悠地上前來,我氣得直想兩眼一閉,連玄哥也不拉我! 黑心道士笑瞇瞇地從他那個大布包里掏出一沓冥幣,然后接過牛頭的蹄子,我才發現,這牛頭的手砍下來之前是人手,砍下來之后就變成牛蹄。再看牛頭的傷口處,那血rou竟然在慢慢生長,按這個生長速度,不過十分鐘就長得差不多了。 黑心道士捧著那血淋淋的牛蹄子啃得老香,我看的倒是一陣陣反胃,我突然想到剛才黑心道士說了自己是僵尸來著。 我打了個寒顫,轉念又想到,黑心道士想吸我血早就在虛妄鬼林的時候就吸了,犯不著救我,以他能給霍雪保命符,還千里迢迢來找我的這層心思,我大抵不用防備他。 我因為不敢貿然進商鋪,所以和姜玄像來散步的,黑心道士倒是這家店看看,那家店買買,不停地往他那大布包里塞東西。 別說還挺神奇,無論黑心道士塞了多少東西,那大布包就像填不滿似的,我猜那大概又是他的一個什么法器。里不說了嗎,這種東西,估計就是儲物袋一類的。 姜玄碰了碰我的胳膊,道:“蘇吳已經打點好了,我們先過去?!?/br> 我看了看黑心道士,“我去叫下他?!?/br> 姜玄拉住我的手,朝我搖搖頭,然后指了指我的臉,道:“臟?!?/br> 我一愣,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剛想說話,姜玄又道:“他還有東西沒找到,我們先去客棧清理。蘇吳有那僵尸的陰訊。屆時自會聯系?!?/br> 雖然沒了黑心道士在身邊,我難免有點慌張,但姜玄都這么說了,我只好點點頭,畢竟,我現在確實是又臟又臭??!他娘的! 姜玄領著我走到了一家頂上招牌為“月來”的客棧門前,因為陰間的天是灰色的,照耀下來的紅光也很昏暗,客棧門前掛著兩盞白紙糊的燈籠,幽幽發著藍光。 客棧內沒有電燈,用的都是蠟燭燈籠,里面的環境和設備跟古代的客棧沒什么兩樣,大廳擺著十幾桌方木桌和長椅。 零零碎碎的穿著不同時代的衣物的鬼魂面無表情地坐著,時不時像是囈語般悄聲談論。 客棧的老板是一個看起來六七十的老太,斑白的頭發被一個簪子別成了一髻,一雙穿著繡花鞋的三寸金蓮輕輕點在地上。 這老太見我們進來,手里拿著一盞白燭,輕飄飄地走到跟前,一雙凹陷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和姜玄,最后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渾濁的雙眸散發著幽幽的綠光。 “這位小兄弟,好生眼熟?!甭曇羲粏‰y聽,像被鋸子鋸過似的。 我緊張地低頭不看這陰森森的鬼老太,往姜玄身邊靠了靠,忙道:“不會吧,我第一次來?!?/br> 眼熟個鬼啊,我看是我這至陰之體眼熟吧。 那老太默了默,呵呵一笑,“那該是老身認錯人了。兩位小兄弟,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姜玄往我身前一擋,冷冷道:“已經有鬼來訂過房了,他叫蘇吳?!?/br> 姜玄這個舉動讓我頗為感動,這鬼老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兒,不愧是我玄哥,好哥哥,你以后就是我的親大哥! 鬼老太看了一眼姜玄,拿著白燭淡淡道:“跟上來吧?!?/br> 客棧有二樓,廳中有木質樓梯,呈“Y”字形,走上去時會發出輕微的聲響,當然或許只是我發出的。中間的樓梯平臺上鋪著紅色的金邊流蘇地毯,頂上一盞大紅燈籠照明。 那鬼老太在樓梯平臺上停下,然后轉身對姜玄道:“你應當是知道月來客棧的規矩,左居人,右居鬼,你從右邊樓梯上去,第四房便是你的居所。至于你身邊這位小兄弟,老身親自帶他去他的房間?!?/br> 姜玄皺了皺眉,也沒反駁這鬼老太的話,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姜玄點了點頭。我嚇得急忙拉住姜玄的手,“不是,玄哥!你不能丟下我不管??!” 要我跟這鬼老太單獨相處,我他娘的不得嚇死! 姜玄抿著嘴,我緊張地看著他,手緊緊抓著姜玄胳膊,生怕他下一秒就把我丟給這鬼老太。 我苦著臉,委屈道:“玄哥……” 姜玄頓了頓,反手牽住我的手,對那鬼老太道:“他,是我夫郎,可以一起住?!?/br> 我和鬼老太皆是一愣,我立馬反應過來,和姜玄十指緊扣,堅定地說:“是??!憑什么我們夫妻,呃,夫夫要分房睡?我不要!” 鬼老太瞇著眼睛左右打量著我和姜玄,片刻,冷冷來了一句:“是陰婚?” 我點點頭。 鬼老太又道:“可有婚書憑證?” 我心下一咯噔,完蛋,跟趙荼的結婚證我都沒見過,怎么可能會有和姜玄的結婚證?!這一時間讓我去哪弄個能唬人的陰婚婚書??? 我吶吶道:“那個啥,我沒帶結婚證,我和玄哥老夫老妻了,怎么可能隨身戴著呢。是吧,玄哥?” 姜玄淡淡道:“我帶了?!?/br> 我:“……” 說完,從懷里掏出了一張金邊黑底的折疊本,那折疊本周圍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黑煙,一股淡淡的冷香散發出來,我皺了皺眉,莫名覺得這股冷香好像在哪里聞到過…… 姜玄將折疊本遞給鬼老太,我咽了口唾沫,緊張得汗都快從額頭滴下來了,不會被看出來吧?我看了一眼姜玄,姜玄神色冷漠,看不出什么情緒。 鬼老太接過那折疊本,眼皮耷拉下來,維持著那動作良久,我都快以為這鬼老太要睡著了,她才神色一凜,道出四個字:“鬼王婚書?” 我茫然地“???”了一聲,看了一眼姜玄,道:“是,是吧……” 鬼老太的態度立馬變得恭敬了許多,將那折疊本還給姜玄,語氣也軟和了不少,道:“既然您貴為鬼王,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護住自己的夫郎,老身一個外人便不再多言?!?/br> 那鬼老太將手中燭臺遞給我,道:“小兄弟,老身看你和我一個故人實在相似,但你凡胎rou體,又無甚法力,雖然有一位鬼王陪伴左右,以防萬一,若是有什么差池,你沖著這燭臺連喚三聲白嬸兒便是?!?/br> 我接過燭臺,面上點點頭,心里卻道,就算我真碰到了什么,我怎么可能會找你這么陰森森的鬼老太,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這種鬼氣森森,不像個人的感覺了。 誰知那鬼老太像是看破了我的心思似的,來了一句:“你不用怕我,老身可不是鬼,不過有時候,人可比鬼難纏得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