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解掉吧
一陣大風吹過,吹動旗幟,將三人的頭發揚起。而楚瑜紋絲不動,漆發半垂,遮住了一半蒼白面孔。 于是她又問了一遍:“阿兄?” 楚璠清晰感受到一股寒氣吹開她的額發。 她從艙內走了出來,頓住步子,下意識的去看向兄長。 他握劍的手已經勒出了紅痕,指根泛白,越收越緊,如一張拉滿的弓,繃到了極致,一觸即發。 她輕仰著頭,緩聲開口,“那年阿兄去秘境,傷重而歸,曾跟我說過,這世間有種療愈術法,需二人生死與共,兩心相融,因為結契之難,所以效果極佳?!?/br> 摸了摸身上已經結痂的傷口,肩背和胳膊上最多,觸感有些粗糙,微疼。楚璠側頭,壓下了莫名的心悸,問:“你們剛剛在說的,是這個契嗎?” 她突然轉身,默默往左移了一下,垂頭看見子微飄袂的衣角,手有些泛癢,很想這么拉上去。 竟有些習慣這么做了。 但子微看到她的視線,卻退了一步,沉著面容,將手藏在袖中,眉目多了一絲疏淡。 他聲音清寂,垂下視線,眼底空凈渺然,不見一絲情緒,“你真的想知道嗎。你要聽我講,還是聽他說?!?/br> 楚璠心下猛然一跳。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只手強硬地拉了回去。 “是……”楚瑜直接攥住了她的,看著她的眼睛,“是這樣的?!?/br> 楚璠想去看道長的臉,又被他攔住,白衣身軀遮住最后一線光,他聲音沉沉:“生死相依,兩心相融?!?/br> “管他什么契約,可這說的不就是我們嗎?!?/br> 楚璠猶豫了,她低聲念了一遍,“的確是我們……生死相依?!?/br> 兩心相融……兩心相融。 楚璠把這四個字在腦海里翻來覆去的思索,像是靈光一現,她不敢相信自己明白了什么,又怔在原地很久。 子微又問了一句:“你需要我告訴你嗎?!?/br> 她有些不敢看道長的臉…… 子微冷冷說道:“楚璠,你究竟是不明白,還是不想知道?!?/br> 他不敢相信,都到了這個程度,她依然自欺欺人,對楚瑜的心思視而不見。這是什么意思?她之前對他的的依賴是假,溫柔是假,連諾言也是假的嗎?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楚璠依舊垂頭不語,面目呆滯,神光黯淡。 子微深吸了口氣,幾乎要被她這副模樣擊潰掉,他鮮少情緒外露,如今也隱隱能看出怒意。 還有傷心。 楚瑜又站在了她前面,擋住了楚璠的身子,與子微平視,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周遭蔓延開來。 這倒顯得,只有他一人孤單寂寥罷了。 忽然聽到了一聲輕嗤,很清冷,又帶著寒意的笑。 遠方吹來一道巨風,飛舫兩邊的鎖鏈劇烈顫動,傳來一陣一陣的密集蕩響。 移轉乾坤,一念千里,這種術法動靜極大,落地時塵土飛揚,氣勢浩盛,會讓人有些眩暈恍惚。 不過眨眼的功夫,龍脈島嶼瞬間便到了。 這船上只有三人,是誰的動作,顯而易見。 楚璠指尖微緊,從楚瑜胳膊之間的縫隙中,看到子微迎面走來。 沉默在這一刻變得很漫長。 二人擦肩而過,銀發冰涼地拂過面頰,有種微微凝滯的鈍感。 那些銀發絲絲縷縷的,浮著微弱的松雪香,此刻在她臉上,卻像是某種尖利的銳氣,把她從里到外都割了一道。 鮮血淋漓。 龍脈海島已經等待了很多修士,一見他們回程,問候聲不絕,卻慢慢的,聲音都淡了下去。 因為子微恍若未聞,大步跨過他們,面上毫無波動,含危不露,讓人心生敬畏。 只余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楚瑜原本想帶璠璠回蜀山,可她顯得異常執拗,怎么勸也勸不動,只說還要再多呆幾天,并且緊閉房門,誰都不見。 她身上傷重,楚瑜只能暫時答應。 到了夜晚,清理戰場狼藉的修士們都回來了。 靜姝剛回族就聽到旁人上報消息,說‘妖主發怒’,嚇了一跳,連忙趕到客房,剛進院,就被結界的龐大劍意刺傷了手臂。 這又是多了哪個邪星? 卻看見楚瑜冷冷立在門口,微闔著眼,“誰?” 靜姝皺眉,畢竟夾雜著新仇舊怨,她語氣非常不善,“這是龍族的地盤,不歡迎你?!?/br> “你們的地盤,不是差點都被旁人占領完了嗎?!背む托α艘宦?,“妖族以強者為尊,你便是這么跟我講話的嗎?手下敗將?!?/br> 靜姝現在非常想把他那張清消郁氣的臉給戳爛。 她只好從別處下手,“你不覺得自己惡心嗎?對一起長大的meimei有非分之想……” 他的氣息倏然變冷,“住嘴?!?/br> “她要是知道事實,會有多厭惡你?你這個變態,瘋子,根本就不配當兄長!”靜姝氣到發抖,繼續火上澆油。 她等著這個男人的怒氣沖沖歇斯底里,卻沒想到楚瑜只是勾起了個嘴角,輕聲一笑,笑得有些古怪。 “你當真覺得她什么都不懂嗎?”他的眸子漆亮,濃到發涼。 “你們這些外人……”他前面那句話咬字很重,聲音有些嘲弄,“不要再摻和我們之間的事情了?!?/br> 楚瑜直接轉身進了屋內,只留靜姝一個人在原地。 靜姝深吸了口氣,緩了緩心中的震驚,去敲子微的房門,發現空無一人。 連茶都是涼的。 * 楚璠把自己縮在被子里。 門從外面打開,她被抱了起來,楚瑜輕輕拍著她的背,待她平復下來,才輕聲問,“想好了嗎,要不要跟阿兄回家?!?/br> “蜀山已經沒了……”楚璠的聲音有些哽咽,“阿兄,我們沒地方可以去了?!?/br> “阿兄現在已經很強……不像以前了?!背ぬ糸_她的額發,聲線溫柔,“若蜀山不能重建,我們就去別的地方?!?/br> 楚璠一直在哭。 他給她渡靈,輕言細語地哄著她,等到月上中天,楚璠哭得累了,眼睛像桃子似的腫著,整個人都半沉半醒,才慢慢抽泣著睡了過去。 楚瑜在思考他們要去哪,畢竟他從不缺機會。 世上有無數人惦記他,但楚瑜知道這并不代表什么,他們只是忌憚劍骨的成長,懼怕那鋒芒畢露劍光下的別樣力量。 又垂涎,又害怕。這就是人性。 那想擁有,要獨占,這便也是人性。 楚瑜擁著她的手漸漸滑到了腰間,慢慢游移,他的頭也低了下去,嗅到少女的清香,也看見了那一截白頸。 想咬下去,咬出紅痕,再輕舔。 或許早就應該這么做了。 憑什么便不能呢。她第一的選擇本來就是他啊。 禁忌骯臟的想法早早便生了根,如今只是剛破了個口子,以往一直折磨著他的陰郁念頭,剎那間就狂涌而出。 他捧著她臉的手在顫抖,先是吻了吻還在泛淚的眼睫,然后再繼續往下,用鼻尖輕觸下巴,嘴唇觸碰到軟嫩細滑的頸rou。 從雪白無暇的肌膚,到皮膚下流動的淡青色血管,然后是彎月一般的纖巧鎖骨。 薄衫被剝開,從肩頭落下,露出如梔花般軟嫩的皮膚,他近乎虔誠地,正準備在上面落下一吻,卻聽到身下的人輕輕叫了一聲。 “道長……” 軟膩輕柔,細弱的,仿佛下意識的迎合,又叫了一聲,“道長……” 這聲音幾乎要扎破他的心。 經歷過多少次,才會有這種下意識的呼喊?這究竟代表什么,他一個男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簡直要嫉妒的瘋掉。 楚瑜深吸一口氣,眼角戾氣橫生,不小心錯了力道,直接將她的肩膀捏出一道紅印。 楚璠被捏痛,低低呻吟了一聲,艱難地睜開眼,被這場景嚇到直接驚慌失聲。 “阿兄!”她斂起衣物,驚聲尖叫道,“你在干什么!” 楚瑜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 “你們連這些都做過了?”楚瑜漸漸逼近她,又問,“什么時候開始的,他還親哪了,到了哪種程度……” 楚璠開始往后退,顫了顫身子,“阿兄,你別再這樣說了……” “他都可以,我便不可以嗎?!?/br> 這種話,純粹的,男人對女人的審視,像物件一樣的取用,帶著毫不掩飾的古怪意味,楚璠只在天魔的嘴里聽到過。 她沒想到還要在自己的兄長嘴里聽到。 屋內并未點燈,什么也看不見,只有漆濃沉郁的黑,還有楚瑜不容忽視的視線,讓人有些難以承受的窒息感。 窒息感。 會讓她想起不太好的東西。 會想起宮人譏諷的嘲笑,生母的鞭打,還有老皇帝落在她身上黏膩而令人發寒的目光。 或者是流亡路上,腐爛發臭的尸體,和趴在尸體上面,挑挑揀揀的活人。 剛死掉就被燉煮的話,人rou其實聞著很香…… 楚璠聞過很多次,知道小孩的最香,特別是像她這么大的。 那她為什么活了下來呢。 每次醒來,阿兄都笑著對她講,昨夜來了位仙長,賜下圣水,所以璠璠才不會餓。 她那時候年紀很小,非常好騙。 現在總不能再相信了。 她分明懂的。那年沒有仙人,能吃的只有人rou。 那個從錦繡堆里出來的小皇子,每天晚上都像狗一樣去跟旁人搶奪尸rou,囫圇咽進肚子里,然后再喂給她自己腥香的血。 楚璠再了解不過血液是什么味道了。 她抽過無數次血,鮮艷的、濃稠暗紅的,知道它們聞起來腥甜,嘗進嘴里,會有一絲絲咸。 那些死里逃生的日子里,她是靠著這些東西活了下來。 所以她根本就沒有理由去拋下他。 也根本沒有理由去拒絕他的任何事情。 可為什么心會這么痛呢。為什么她腦子里總有一段白光,銀亮的,像是某個人的發,或者是昆侖山的雪。 楚璠覺得心臟像是被攥住,窒息感撲面而來,她好像呼吸不上氣了,胸口起伏劇烈,一陣陣絞痛。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干啞到極點。 “阿兄,求求你了,把那個契約給解掉吧……” 我們之間,已經做不到兩心相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