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白棲陽番外 輾轉反側 思念入骨
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br> 白棲陽茫茫然從清域走出,呆呆地坐進車里,許久沒有發動車子。他虛脫似地靠在椅背上,脊背上的冷汗還沒有落下去,手腳冰涼,渾身發軟。 他早就知道,他待主人和主人待他,是不一樣的。 凌霄其人,清冷自持,少言多思。初見時會覺氣質疏遠,難以接近;相處一段時日,又會覺得他內心溫和,舉止有禮,極富教養,并非不近人情;再往后深入相處下去,卻會發現他很少與人交心,只安靜地守著心底一片凈土,不讓別人輕易進去,他也不著急出來。 他身上有種很孤獨的氣質,好像游離在繁華塵世之外,人間萬丈軟紅之于他,僅是擦肩而過,他是世間過客。但他仿佛并不覺得孤單彷徨,也不像尋常人一般急切地尋求依托與歸宿,反而好像很享受這種靜謐的孤獨,有時他坐在清域中,不與葉沂說話,只拿著一杯飲品靜靜地喝,周邊燈紅酒綠群魔亂舞,他卻自成一個小世界,坐在他身邊,心都會寧靜下來。 白棲陽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以前詩中說“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文中言“翩然若仙,幾要凌風歸去”,他總覺得是文人的臆想,是文學的夸張,如今見到凌霄,才知道世間竟真有這樣的人。 面對這樣魅力非凡、不同凡俗的人物,即便如白棲陽這般天之驕子,也難免要陷落進去。 白棲陽愛凌霄,最初是愛他調教時高高在上的姿態,明明沒有任何刺激污欲的言行,卻能讓他高潮迭起,爽到爆炸,他身體上依賴他;后來,白棲陽愛凌霄,是愛他這個人,愛他的氣質,愛他的言行,愛他給人的感覺,愛他的所有,因此哪怕離開調教室,白棲陽看凌霄,依然是滿滿地癡迷,他心靈上迷戀他。 靈rou一體,白棲陽說不清他是因為愛凌霄對他的調教,才進而喜歡上凌霄整個人,還是因為本來就對凌霄一見鐘情,所以才能接受他對自己的調教。每個夜深人靜的黑夜里,白棲陽都會感激上蒼,感激它讓他遇見凌霄,將他從過去無邊的黑暗中解救出來。 遇見凌霄之后,他不再徹夜失眠,曾經包圍著他、無處不在的窒息感悄然散去。他像是重新活了過來,終于變成一個健康的人。 與其說凌霄是他愛慕的人,不如說凌霄是他的救贖與光。 ……可,他對凌霄而言,算什么呢? 離開調教室后,凌霄對他就恢復了疏離客氣,好像他們不再是主奴,只是關系平等的點頭之交。白棲陽知道,在SM調教中,很多調教確實就像一夜情,合上眼緣便來一場,之后分道揚鑣,跪下去是主奴,站起來是朋友,或者說——陌生人。 凌霄看他,可能就是如此。 可他看凌霄,卻是無論何時都將他視作自己的主人,他想當凌霄的私奴,想在他的生活中時時刻刻扮演奴隸的角色,讓凌霄牽住他脖頸上的那根繩,約束他、引領他、規訓他。這是比普通調教要親密得多的關系,甚至比戀人情侶還要親密,雙方深入彼此生活,一方掌控另一方的心靈,兩人一站一跪,一起往前走。 這很危險,卻令白棲陽著迷。 但是,兩人關系的進展,從不掌握在白棲陽手中。他縱有千般萬般想要親近的心,凌霄不動他,他就無能為力。 凌霄后來給他的意向表中,但凡有涉及深入身體接觸的部分,他都選擇了拒絕。 主人不想和他發生rou體上的關系,不想cao他,也不想讓他伺候他。 他有什么辦法呢?只好接受,也只能接受,真的就像古時候臣子對君王說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得一二分垂青,已是他的僥幸。 他以為,他可以和主人一直這樣下去,心底隱晦地藏著日久生情、徐徐圖之的想法??缮畲蠹s看不得他太順遂,毫無預兆的,晴天里打下霹靂,主人說他要離開帝都一個半月。 一個半月呀……那么長。 半個月一次的調教已讓他輾轉反側、焦心等待,一個半月,他怎么忍? 他心里知道,他是忍不了的。如果從來不知道吃飽的滋味也就罷了,明明已經有過一段豐衣足食的日子,卻又要回到忍饑挨餓中去,給了希望之后又拿走,是個人都接受不了。 可是他又沒有別的辦法,說得多了,主人就會說希望他去找其他調教師試試??蛇@怎么可能呢,他的身體、他的心靈都早已對凌霄認了主,別說旁人碰他,即便他自己,在解決生理需求之外偶爾碰到jiba時,都會閃電般地收回手,覺得是越界和侵犯。 他怎么還能接受得了旁人? 可是接下去該怎么辦?一個半月要怎么熬?白棲陽一點頭緒都沒有。 白棲陽在車里一直坐到燈火闌珊、夜色深重,才重新啟動車子,駛回那座豪華奢靡、冰冷空曠的房子,外人稱之為家的地方。 路上的時候,他不期然想起葉沂,心底又涌上幾分可憐與可笑。 此前,白棲陽一直看不懂葉沂,這之后,他懂了,卻多了嘲弄和不屑。 葉沂一直表現得無比看重凌霄,那份心意似乎完全不遜色于他:每次相約時都精心打扮、提前等待,日常相處中也殷勤小意、貼心服侍。他幾乎是卑微地捧著凌霄,白棲陽好多次都覺得,葉沂是喜歡凌霄的。 可葉沂對自己的態度,卻完全不像對待情敵,他只像圓融周到的俱樂部老板,體貼地安排調教事宜,細心地了解客人喜好,甚至主動幫客人爭取機會。直到今天,他才從葉沂射向自己的目光中,看到了敵意和警惕,然后方才明白葉沂的心思。 葉沂不敢。 他不敢表露心跡,所以拿他當工具來掩飾自己,他害怕,他惶恐,他不安,他心里嫉妒卻不敢表現,在他一片溫柔的笑面下,不知隱藏著多少隱蔽難言的陰暗心思。直到今天,他像自己一樣如遭雷擊,平素的偽裝裂開了一條縫隙,他心底那些黑泥才露出冰山一角。 葉沂知道凌霄不喜歡他,所以拿著朋友的偽裝,和他交談、親近、勾肩搭背;他要維持自己的人設,卻又想多見凌霄,于是他向凌霄推薦自己,約定半月調教,每次必會如期前來;他給凌霄做飯,在與凌霄交談時妙語連珠,故意引誘凌霄冷作旁人,以顯示自己與眾不同的地位,引來旁人艷羨的目光。 他如此表現,當真婊里婊氣,說一聲黑蓮花也不為過。 白棲陽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人,可他至少在感情上坦蕩,求也求得光明正大,葉沂那般怯懦猥綏的行徑,他看不上。 既然如此,那就比比看吧,看看將來在主人心中,誰更重要。 白棲陽冷笑一聲,扯下安全帶,砰地一聲摔上車門,大步踏入家門。 之后的日子,一潭死水。 第一周其實還好,就像每次調教完后的最初幾天,白棲陽像被充滿了電,每天精神飽滿、腳底生風,工作效率高,心態穩定,每日或坐在辦公室中安排工作,或與高管相聚開會,或出差商談生意合作,雷厲風行,整個人有種從內而外煥發出的精氣神,生機勃勃。 公司員工見了都說,“白總狀態越來越好了,厲害厲害?!?/br>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又帶領公司拿下一個大項目,日進斗金,效益蒸蒸日上。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樣出身好、相貌好、能力又強的人,除了白總,哪里去找。也不知道他會找個怎樣的女朋友,會不會家族聯姻?!庇腥税素?。 “到白總這種級別,哪還用家族聯姻呀,肯定會找真愛的?!庇腥诵膽雁裤?。 “天威難測,白總心情也時陰時晴的,他好像每個月都有幾天心情很差?!庇腥饲那恼f。 的確,到了第二周,白棲陽的精神狀態就不那么好了。他的身體開始欲求不滿,心里變得焦躁難言,好像有一團火拱著他,燒得他心底發干,渾身不得勁,夜里浮想聯翩,每每都要想著凌霄的身影才能入睡,到后幾天,入睡也變得有些困難,總要輾轉反側許久,才能淺睡眠四五個小時。 白棲陽知道,他的身體是在散發渴求的信號,在等待周末的調教,如果周末能見到凌霄,這些癥狀立刻就會褪去。 ——可是,這個周末他見不到主人。 大概有這樣的心理暗示在,白棲陽這一次的身體反應格外強烈,有幾次差點忍不住要向員工發火,好險才忍住。周六那一晚,他徹夜未眠,腦海里全是凌霄的影子,他調教時的動作,他漫不經心的話語,他高高在上的眼神,所有所有,徘徊不去,如同一把火種,燒起燎原大火,燒得他一柱擎天、yuhuo焚身,怎么都睡不著。 他想著凌霄離開前的話,把手伸下去想要自慰,卻又在碰到jiba的前一秒頓住,手指數次屈伸,最后攥緊拳狠狠捶了幾下床板,然后猛地起身,暴戾地把被子摔在床上,砰地推開洗手間的門,開始沖涼水。 可一點用都沒有。 周日,本該調教的日子,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做好了準備,只要凌霄站在這里輕飄飄地看他一眼,他就會立刻勃起,血脈噴張,饑渴難耐。 然而凌霄不會來,也不會看他。 他不由自主地把車開到清域,坐在車里從中午一直等到深夜,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心里也是沒有期待的,可他就是在等,一直等下去,等到渾身都凍僵了,等到夜晚十二點的鐘聲響過,他才慢吞吞地打火開車,然后躺回到冰冷的床上,顫抖著抱緊自己。 那之后,一發不可收拾。 失眠、焦慮、暴躁、窒息感、絕望感接踵而來,白棲陽回到了遇見凌霄以前的狀態,不知名的東西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令他喘不過氣來,窒息感如影隨形。明明是置身于空曠明亮的辦公室,樓高三十多層,站在窗邊俯瞰人流就像看小螞蟻,可他卻覺得身后一步就是看不見底的黑洞,有黑暗的觸手從洞中伸出來,纏住他的手腳,綁住他的身體,捂住他的口鼻,要把他拖下去。 他掙扎,他呼救,喊出聲音來才發現,他喊得是“主人”。 可他的主人不在。 沒有人救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