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火海(終章慎入)(蛋學霸X破產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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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露出這個年紀的人常有的笑容,富貴又和善,好像現在所處的不是什么破倉庫,而是富麗堂皇的宴會廳。 “我不多說廢話,季容北。八點鐘我會帶著你上船去其他地方,后半輩子你是生是死都得跟著我?!?/br> 他的手沿著季容北的脖頸向下滑,隔著衣服撫摸過整個脊背,像濕滑的蛇類觸感,讓季容北渾身不適,僵硬作嘔。 季容北肩頸上隱隱約約的吻痕很曖昧,謝然問季容北: “身上是奚池的衣服?” 他揪著衣領在指尖摩擦布料,欣賞似的: “是好衣服,可惜人快沒了?!?/br> 季容北抬眼看他,謝然愛極了這雙眼,無論是什么樣的眼神,他都覺得心情頗好,滔滔不絕地道來: “你可能不知道,奚池是林家人,原本叫林池。半個WAVE都在他手上,明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他偏偏玩自爆。 周延冬是條瘋狗,他也跟著瘋。腦子有病,帶著自己的命和周氏給我陪葬?!?/br> 謝然哼笑,放過季容北的衣服,從口袋里摸出煙盒和打火機。他順了支煙出來,想了想沒點燃,估計顧及倉庫里的易燃品有點多。 謝然叼著煙的嘴顯得有點歪,神色自得: “他們想死,我不攔著。WAVE和FE沒了不要緊…” 他的眼睛緊盯著季容北,多年念想一朝如愿以償,那眼神陰狠而病態: “你在我手里,劃算?!?/br> 季容北在他說話的時間里分心觀察周遭環境,發現實在無機可趁。 倉庫頗大,大門雖然現在開著,但是遙控門,隨時可以關閉,遙控器除了在指揮間,一定在謝然手上。 他所處的位置正在倉庫中央,離大門有一段距離,沒法快速跑出去。更何況他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謝然的人,也不知道現在是在哪。 謝然的話確實為他解開許多迷津,比如原著中奚池為什么總能知道周延夏的消息、比如這一世的林澤和奚池為什么顯得如此了解WAVE、比如周延冬最近在干什么… 比如他們確實快死了。 季容北無法克制心底呼嘯而上的尖銳痛苦,帶著讓他禁不住要落下淚的酸澀。 他對于這段時間的事情有所考慮。 這個世界是被重啟的,且一定和他自己有關聯。 在這個重啟世界里,某個被他遺忘的人已經無法控制地被割裂成三個部分,能量分別投入三個角色維持世界主線的運轉,而世界意識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主線角色的言行。 他們的記憶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模糊。 那么,那個人已經衰弱到這種地步的靈魂,如果在這個世界死亡了,能和他一樣在原世界醒來嗎? 還是說,會就此消失? 如果他們還能在下個世界相遇,能保留下多少記憶? 還是說,完全忘記,變得越來越陌生? 季容北不再深想,他潛意識里不希望這些事發生。 外面忽然傳來激烈的槍響,伴隨離倉庫大門越來越近的車輛行駛聲。 一輛車以極快的速度沖進倉庫,堪堪停在謝然面前。謝然反應迅速,從地上拉起季容北,掏槍對準來車。 車門打開,下來的是葉歸瀾。 葉歸瀾同樣舉著槍,他衣服凌亂,一眼就看得出匆忙。 “外面是我的人,謝然?!?/br> 謝然不緊不慢,把對準葉歸瀾的槍口改成對準季容北。他又掛起那種宴會賓客般的笑容,皮笑rou不笑的開口: “周延冬和奚池瘋,你葉少也瘋了?還能傳染?” 葉歸瀾沒理他,葉家固然在心中那個聲音的長期引導下對他而言很重要,但并不能排在季容北之前。 “不一樣?!比~歸瀾語氣放得輕松,手上的槍一點不抖, “我不攔你走,但這個人必須全須全尾的留下?!?/br> 謝然的笑消失了,神情陰鷙。他問葉歸瀾: “沒得選?” “你想怎么選?” 葉歸瀾隨意地接話轉移謝然注意力,他狀若無意的往前走了兩步,離季容北和謝然更近。季容北也在估算著現在三人的姿勢和距離,判斷奪謝然槍的可能性。 謝然從問話里回過神來看葉歸瀾時,就見著這個人離得越來越近,他機敏地沉聲警告: “往后退?!比缓髽尶诨瘟嘶?,以做威脅,“退遠點?!?/br> 葉歸瀾只能一退再退,直到離自己的車都有一小截距離了,謝然才放松一些。 “我要坐船走,季容北也得跟我走,FE和WAVE剩的有用的東西都歸你?!敝x然商量,他補充: “價值不菲?!?/br> 葉歸瀾搖搖頭,算是否決了這些想法。 “我不需要這些。要么你別走了,要么季容北留下,你自己選吧?!?/br> 謝然知道這是沒得商量了。他忽然想起前段時間葉歸瀾莫名其妙地撕毀協議,告訴他成功下了藥,又放他鴿子。 “耍老子?”他唾罵,方言顯得狠厲。 葉歸瀾只笑,不答話,挑高了眉毛看謝然,老神在在的。 謝然沉默了許久,最后做出了選擇—— “自己一個人活多沒意思?!?/br> 他活動的手從褲兜里摸出來倉庫大門的遙控器,按下了關門鍵,然后把遙控器丟到地上。 沉重的大門以與其規格不符的速度合上了,嚴絲密縫。 謝然又從兜里掏出剛才沒用上的打火機,造型別致,他打著了火,松手后火也沒滅。閃耀著火光的金屬制品被謝然拋遠,以一個流暢的拋物線掉到那一堆裝著易燃液體的鐵桶中間,有防風功效的打火機性能極好,在地上仍然燃燒。 緊接著握在謝然手里的槍響了—— 一槍開在躺在地上的遙控器上,剩下幾槍全送給了桶。 遙控器被子彈穿透了,爛成碎片。同樣爛成碎片的還有謝然自己。 季容北在感覺到謝然手部動作的第一時間就蹲下了身子,葉歸瀾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子彈盡數沒入謝然的身體,他倒下了,衣服被逐漸染成鮮血的紅色。 隨著他倒下的動作,手里的槍最后打出的子彈都失去了準頭,但那些無關緊要。 鐵桶已經失去盛放液體的功效,有了缺口,易燃液體靜默地流淌,在地上匯聚成一小攤——然后在接觸到打火機的瞬間發出怒吼,爆裂開來。 火焰如龍蛇般游走,速度極快地在整個易燃的倉庫內蔓延開來,像寄生蟲,借著木料、液體之類的宿主蓬勃生長。 難聞的燒灼氣味遍布整個倉庫。 謝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側頭看著火光跳動的景象,這是他盛大的死亡藝術。他開口笑,吐出的全是紅色的泡沫,喉嚨發出咕嘟聲。 “一起死吧…”他說,然后目光停滯下來,永遠定格在凝望這片火海。 不過此時沒有人關心他的死活。 季容北在火光燃燒起來的第一時間就蹲下身來查看遙控器的情況,確定它面目全非,他向葉歸瀾搖搖頭:“遙控器不能用了?!?/br> 葉歸瀾讓季容北抬手,一槍崩掉了手銬,他想給外面的人打電話,發現倉庫里沒有信號,甚至在能跑動的范圍里跑了一圈,確定倉庫沒有其他的出口。 他看了季容北一眼,轉身鉆上車發動引擎,把車轉了個向,倒車到離倉庫大門最遠的位置。 季容北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出聲阻止:“不??!——” 音量很大,為了蓋過火的爆裂聲傳入車內的葉歸瀾耳里。這也許是季容北在這個世界所使用的最大的音量了,尖銳的嘶吼,甚至破了音。 但葉歸瀾沒有聽,他毅然地發動汽車,把油門不斷往上加,然后從打開的車門翻身跳下。 車像炮彈似的砸向倉庫大門,發出蓋過所有聲音的巨響,為了防彈防暴設計的車輛材料特殊,結實而牢固,此時也變形如同一攤廢鐵。 同樣像一攤廢鐵的是葉歸瀾。 他的身體在脫離高速運動的車體后在地面上翻轉拖行,手腕和腿部傳來劇烈疼痛。 沒有過量鮮血,但他此時像破爛的人偶,肢體呈現不自然的扭曲。 他的意識已經因為疼痛和撞擊而恍惚了,直到被觸碰。 季容北知道,現在不應該觸碰葉歸瀾,因為再輕微的動作也可能導致他移位的骨頭和破損的身體遭遇再度創傷。 但他害怕,再不抱就沒機會了。 他跪坐在葉歸瀾身邊,俯下身,以一種輕柔的,像奚池和周延冬對待他那樣的珍重力度,虛虛地抱住葉歸瀾。 他親吻葉歸瀾的額頭、鼻尖,然后到嘴唇。 葉歸瀾張嘴,血腥味就傳入季容北嘴里,紅色的一條線從葉歸瀾嘴角滑下。 葉歸瀾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掙扎,他掙扎著轉頭看向倉庫大門—— 被車撞得有些變形。 但仍然堅守陣地,牢固閉合著。 季容北伸手擋住他看向大門的視線,好像他不看,那些絕望就不存在。 “看我,葉歸瀾?!?/br> 葉歸瀾聽話地轉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季容北瞧,然后心滿意足地笑起來。 笑著笑著,他又哭了。 嘴角仍然是上揚著的,季容北卻看得出下撇的弧度,嘴里吐出的鮮血隨著哭泣而愈發洶涌。 葉歸瀾的哭聲隱忍而克制,是讓季容北感到撕心裂肺的悲哀。在這哭聲里,他忽然就能夠感同身受般地理解葉歸瀾的情緒——那種長期以來意志被撕裂的苦楚,命運被未知安排的迷茫,以及,逐漸變成陌生的自己的恐慌。 那種逐漸忘卻自己的來路,泯滅在未知命運里的絕望。 他眼前閃過無數場景的虛影,那些被隱藏在記憶里的片段如今在火光里跳躍,然后場景都淡化,只剩下一張張人臉,有葉歸瀾,也有別人,最終都融匯成同一張面孔,卻看不清晰。 季容北想起自己曾經反復問奚池—— “你是誰?” 奚池給他的回答是: “我也不知道,也許你更清楚?!?/br> 是的,那是為他而存活,愛他到了極致的人。是屬于他并且為他死去的,他的愛人。 可惜他愛得太晚。 他從來沒有在那個男人身上見到過的脆弱迷惘,此時在遙遠時空的葉歸瀾身上暴露無遺。 “對不起...”葉歸瀾顫抖著說。 “你怨我嗎?”他問季容北。 他沒法說太多字,但兩人都明白,葉歸瀾問的是和謝然曾經合作的事、活動室的欺辱和倉庫的強迫。 “我愛你?!奔救荼闭f。 他沒有回答自己到底怨不怨葉歸瀾這個問題,因為沒什么好怨恨。一切本就是他欠這個男人的。 他不打算解釋給葉歸瀾聽,沒有必要。他們即將被火海吞噬,而且作為主角,作為這個世界里被世界意志影響最直接的那個人,葉歸瀾身上屬于男人的那一部分自我意識已經薄弱得快要消失了。 “是我差點把你弄丟了...” 季容北用額頭貼著葉歸瀾的額頭,呢喃低語。 葉歸瀾沒聽清,火的爆裂聲實在太大了。他也沒有再像平時的性格那樣,纏著季容北,一定要清楚問他說了什么才罷休,只是以沉默的姿態閉上眼睛。 最后的時刻,季容北松開已經失去意識的人,親了親他滿是鮮血的嘴角。他平躺下來,就貼在葉歸瀾身側。 這是第一次,他在死亡的時候和這個人十指相扣。 …… 倉庫外。 周延冬嘴里叼著煙,只是叼著,但四周煙熏火燎的氣息仿佛已經替他點燃了煙草。他倚靠在車門上,身旁是站得挺拔的奚池。 他們無聲地,在沖天火光下凝固成永恒的碑。 駭人的爆裂聲和重物倒塌聲不斷從倉庫內傳出,響得好像就在耳畔,它窮兇極惡地告知世間,沒有人可以從火海里救出應該死的人。 干涸起皮的唇抿了抿,煙也晃動。奚池看見了,側身問: “結束了?” 周延冬微不可查地點頭,面色沉重,又帶著釋然。 原書的劇情線也是完結在這一段倉庫劇情之后,雖然人物不同。 和季容北命格掛鉤的謝然已經死去,WAVE和FE都消失。季容北在這個世界的命數已經更改了,他已然可以脫離劇情線,不再受到子世界的束縛。 接下來的子世界會再次孕育其他的劇情線,在本世界內選定其他的主角、配角,完成其他的故事。 沒有在旅途中遺忘任務,沒有更改命運線失敗,他也可以成功收回借給這個子世界用于重啟世界的靈魂能量。 他好像已經奮斗了很久很久,在泥濘無光的道路上一直負重前行,而這條路卻越走越暗、越走越偏、越走越冷,讓他看不見一點曙光。 但黎明終究會來臨,世界上沒有融不化的冰。 奚池呼了一口氣,露出笑容來。不遠處的火光躍動在他面龐上,顯得桃花眼實在好看得緊。他上前幾步,張開雙臂,像在擁抱guntang的熱浪—— 然后兩人的身形在天地的注視下,逐漸透明。 就像被無形的橡皮擦一點點擦去存在過的痕跡,他們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