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辭壯碩的半身挺得筆直，纖長的十指交叉著放在膝上。

    他皮膚白皙，面容俊美，看似溫和的面孔下藏著疏離在一眾長相平凡，交談甚歡的家長中看起來格格不入。

    沒錯，此時顧青辭身處三年級一班的教室，還有十分鐘家長會就要開始。

    手機振動一聲，是何路遠的短信：顧總，應您的要求，會議推遲，但客戶方有些不滿意，道歉郵件已經發送。

    行。顧青辭動動手指回了個字。

    關上手機屏幕后一秒顧青辭就后悔了，他感覺除了玩手機無事可做?？粗矍斑@些拉家常里短的家長，他沒有主動交談的意思，雖然有些他也認識。

    應酬這種事，工作時已經做的夠多了。

    “你好?！?/br>
    顧青辭轉頭，是一個長相素靜穿著樸素的中年女人。

    “你好?！鳖櫱噢o回她一個笑。

    女人問：“請問是莉莉的爸爸嗎？我是左橫的mama?！?/br>
    女人指向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他正和前桌搭話，那可不就是莉莉。

    “呵呵，我家橫橫經常提到你家莉莉?！?/br>
    正和后桌聊得熱火朝天的莉莉感覺到兩道目光，朝那方向看出，高興地揮揮手，唇形動了動，無聲地喊了兩個字。

    ——爸爸。顧青辭看出來了，他輕輕一點頭算是回應。

    “是嗎，我也有聽她提過左橫，看來他們關系挺好的?！?/br>
    顧青辭的目光仍鎖定在莉莉身上，他們倆不知道說到了啥，莉莉小嘴撅得高高，而左橫那個臭小子笑著揪她的辮子。

    顧青辭皺著眉，目光仿佛實質扎在那只白胖的手上。

    “然后橫橫就說……顧先生？顧先生？”

    “嗯？不好意思。請問剛剛說道哪了？”

    “沒事，家長會要開始了?！?/br>
    朱老師穿著職業裝，踩著高跟鞋走到講臺上，甜美的嗓音抑揚頓挫：“各位家長好，感謝你們今天百忙之中來到三年一班參加家長會！同學們，歡迎一下你們的爸爸mama！”

    霎時整個班級響起熱烈的掌聲。有的還邊鼓掌邊歡呼，激動得臉都紅了。

    “好?！敝炖蠋熥隽藗€停止的手勢?！拔視群透魑患议L匯報一下這半個學期班級的情況?！?/br>
    “索然雖然我是第一次做班主任，第一次教導三年一班的各位同學，但我自認為不比其他人差，我們班的各位同學也都非常優秀，這張獎狀就是證明，這是我們同學老師集體的功勞，更是各位家長的默默努力的成功，接下來……”

    顧青辭聽了開場白就開始神游，距離他參加上一次家長會，已經過去了很多很多年。不過那時候他坐在課桌椅上，現在坐在教室后排。而那時身后空無一人，現在他卻成為了孩子堅實的后方。

    一時間他有些恍惚，時間過得真快，世事無常說的不無道理。

    曾經的他如何想象得到，未來的自己會養育一個私生子——不是他意愿出生的孩子。并且來參加家長會，這樣平靜又無趣的場合。

    要問原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此時那孩子正端正坐在位置上，時不時就把腦袋往后轉，似乎是想看看他還在不在。

    “下面由顧莉莉同學念一下自己的作文，這篇文章寫的非常很好，條理清晰，感情豐富，充分表達了莉莉同學對爸爸的愛和仰慕，正好顧爸爸今天也在場。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鼓勵一下莉莉同學！”

    顧青辭一下子回過神來，看著莉莉站起身，就比課桌高了一點點。

    她是那么得嬌小，那么得鮮活。

    他沒錯過莉莉的每一個表情以及每一個動作。

    只見女孩雙手握著作文紙，紙張細微地上下抖著。她一開始念的磕磕絆絆，然后越來越順暢。雖然小奶音糯得像一塊黏糊糊的面團，但她努力把每個字都念得準確飽滿。

    我的爸爸，我的爸爸，無不是溢美之詞，字里行間的感情像成熟葡萄飽滿的飄出的香味，無時無刻不在鼻尖彌漫。

    女孩念完文章，瓷白的耳根都透出粉紅。

    又一陣噼里啪啦的掌聲，她抖著腿坐下。

    “顧先生，莉莉寫得真好啊。以后說不定是個小文豪?！弊髾M母親笑著打趣。

    “嗯?！?/br>
    “……顧先生？”

    顧青辭轉過臉看著她。

    女人笑笑，眼里藏著驚艷：“你應該多笑笑?！?/br>
    “嗯？”

    良久，顧青辭摸摸嘴角，才發現自己的那不知何時彎起的弧度一直沒有消失。

    而他的心里竟涌出一股陌生的感情，帶著絲絲縷縷的甜意，讓心臟劇烈地雀躍。

    “莉莉，不錯??！”

    莉莉又受到了小伙伴的真誠贊美，她雙手捂著紅彤彤的臉蛋，小聲嘟囔：“別……快別說了，都給爸爸聽見了……啊……”

    小云低聲嘲笑她：“這寫的不都是你心里的想的嘛，害羞啥？”

    “唉，可是這樣念出來，實在太不好意思了?！崩蚶蚋杏X腦袋都要熱得冒煙了。

    “哈哈哈……”

    “別笑別笑?！?/br>
    兩個孩子在地下偷偷鬧成一團。

    ……

    家長會結束，莉莉反而沒有像平常那樣看見顧青辭就跟狗看見骨頭似的奔過去找他，而是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橫橫！這邊！”左橫媽朝東張西望的白胖男孩招手。

    “媽！”

    左橫媽攬住兒子的肩膀，向他介紹：“這是莉莉的爸爸，叫顧叔叔?！?/br>
    左橫順著跟電線桿一樣挺拔的身子向上看，只見一張白的發光的俊臉上。

    左橫咽了口唾沫：“顧叔叔好?！?/br>
    “嗯，你好?！?/br>
    不知道是不是左橫錯覺，顧青辭看他的眼神有一瞬間冷得像冰，馬上又恢復成了親切。

    錯覺吧……

    “那我先走了，顧先生再見?！?/br>
    “再見?！?/br>
    教室里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大半，莉莉才走到顧青辭身邊。

    “爸爸?！迸⑼低悼此谎?，又偷偷轉過臉去，只留下粉紅的耳根。

    “嗯，走吧?！鳖櫱噢o伸出一只手。

    莉莉緩緩握住他的小指，才低低應了一聲。

    “嗯?！?/br>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距離。

    顧青辭低頭看看女孩，很快猜出了她這么沉默的原因。

    心里一樂，不禁笑出了聲。

    “爸爸？”女孩疑惑地仰頭看他。就見男人也正低頭看她，兩眼彎彎，冰雪一樣的琥珀瞳如遇水而化，溫柔又繾綣。嘴角邊淺淺的梨渦像盛了酒一樣香甜，令人如醉期間。

    莉莉看呆了，遲遲沒有說話。

    顧青辭大掌揉上她的頭，摸了滿手光滑的烏發：“作文寫的不錯?！?/br>
    說罷，便獨自往前走去。

    莉莉許久才反應過來，邊追邊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