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陽光耀武揚威從窗戶探進，形成一段塵粒飛舞的光柱，而她躺在這光柱中，渾身暖洋洋。

    恍惚了好一會，才轉過頭去看掛鐘。八點半？！該……

    站起身時又想起來今天是周六。

    窗外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家里靜悄悄的只有掛鐘嘀嗒的聲音。平時這時候王雪娥早就鬧著要她去買早飯了，她瞄一眼緊閉的臥室門，看來王雪娥還沒回來。

    “呼……”身子一軟，闔上眼，仰面倒在沙發上。心臟規律平緩地跳動著，她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昨晚發生的事就像一場夢，來的倉促，去的迷離。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個電話真的有人接起。雖然接電話的不是爸爸，可是那個人恰巧認識和爸爸同名同姓的人，又碰巧撿到了爸爸的手機卡。

    世界上會有這么巧的事嗎？她拍拍臉，說不定呢，世界上巧的事多了去了！可是他們認識的話，爸爸掉的手機卡怎么會被何哥哥不小心用起來？是那個人不是爸爸？還是他在騙我……聰明的她即使缺乏一些常識，仍從這漏洞百出的謊話中嗅出了一絲古怪的味道。

    不對不對，何哥哥還答應我去找那個人，我怎么能懷疑他。女孩皺著眉頭，而且就算他是騙我，我又能怎么辦……我一定要找到爸爸！她下定決心，握緊了小拳頭。

    不過要去市里還不被王雪娥發現著實有點難辦，說是學校組織的活動王雪娥即使會信也不會讓她去。如果被她發現她想偷跑……她抱緊自己瘦弱的胳膊，昨晚的疼痛歷歷在目。

    這幾年來，王雪娥的毆打越來越嚴重，她害怕，自己可能挨不到見到爸爸的那一天。

    如果那個人不是爸爸，如果那個人是爸爸可他仍被某些的事給牽絆而不能接她回去，那她要怎么辦呢？她會被送回來嗎？

    女孩的決心有一絲動搖。大難臨頭，雖然喪氣話沒有任何作用，可仍免不了自艾自怨。

    正當她想給自己加油打氣的時候，門口響起用力的拍門聲。

    “乓乓乓……”

    “阿妹，阿妹在不在家??？”是鄰居家的大嬸。

    她拖著有些坡的腿跑到門口，心里感覺奇怪。鄰居家的大嬸十分討厭王雪娥，每次和大媽大爺聊天都免不了罵一句王雪娥，看見她也是斜眼走過，遠遠避開，生怕沾些不干不凈的東西，對她這個“妓女的孩子”更是沒個好臉，天天說些不入流的話。怎么今個會來找她？

    她只能想到一種可能，王雪娥出事了。

    事實果然如此。

    打開門，大嬸趕緊扯過她的手，大喊大叫，似乎想把全樓的人都引過來：“阿妹不好啦！你媽被警察抓去哩，你快去看看她吧！”大嬸眉頭緊皺，眼神捉急，話里滿是關心，如果可以忽略她微微上揚的嘴角的話。

    事情發展得太快，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大嬸拖著往小區樓下走，身后跟著五六個男的女的，全都是被那大嗓們嚇出家門的，有聽到王雪娥三個字就想趕去看熱鬧，有的啥也沒聽清，見著一群人呼啦啦走甭管啥事也要參一腳。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抑制不住地討論王雪娥犯了啥事，好像平和的生活定要加入些許別人的災禍調劑才可過的舒暢似的。

    這地方巴掌大，不一會就走到了樓下，遠遠就聽見悠長的警笛。小區門口黑壓壓一片，人群早已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像一群群被腐rou吸引的蛆。

    大嬸揮著布滿老繭的手：“都讓讓，都讓讓！”

    人群識趣地空出一條兩人經過的道兒。

    她被大嬸拖到警車面前，看見王雪娥被兩個警察扣住手，滿嘴罵聲，掙扎不停，她似乎沒發現她來了，只顧著胡亂噴口水。

    “你們干嘛！抓疼我了！放手！”

    大嬸看著這一幕，眼底的笑意已經藏不住了，核桃大小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她湊上前拉住一個警察：“警察同志，這王雪娥犯啥事了？不會是……”她沒說下去的話實在引人遐想。

    “哎呀……年紀輕輕的搞什么不好，她孩子還看著呢……都是可憐人?！贝髬鹛盅诿?，身體微顫。

    人群一聽這話，炸開不小的鍋，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想起。

    “妓女的孩子……呸，小小年紀，誰知道以后會不會——”

    “別說了，警察看著呢！”

    “這孩子可憐哩，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沒吃飽?！?/br>
    “活該，終于被抓了，讓她偷漢子！”

    三五個警察面色嚴肅，顯然見多了這種情況。領頭對一個女警使使眼色，女警點頭。

    她來到女孩跟前，蹲下身看著她說：“小meimei，你mama發生了一點事，你愿意和我們去一趟派出所嗎？”

    女孩楞楞的，只是看著王雪娥的方向，似乎還沒反應過來mama被抓這件事。

    看得女警于心不忍，她摸摸她的頭：“放心，你沒有做錯什么，我們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下你mama的情況?！?/br>
    女孩嘴唇囁嚅，吐了個“好”字。

    警車平平穩穩地開向派出所，她坐在后坐，旁邊坐著那個女警，她們挨得很近，她摟著她的肩。女孩動動鼻子，聞到了似有若無的體香。

    她怯怯看一眼女警，女警回她一個微笑，接著直視前方。

    被她摟著的地方傳來淡淡暖意，女孩扣著手上的死皮，臉有些紅。

    窗外風景轉瞬即逝，眨眼間，不斷變幻著模樣。

    微涼的清新空氣滲入鼻腔，她的腦子逐漸清明過來。

    昨天才和何哥哥通過電話，今天王雪娥就被抓了，這事來得可真巧。

    難道……這就是何哥哥說的“辦法”？可是他是怎么辦到的呢？他是警察？她想不明白，索性不想，現在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大jiejie，她……我mama她會被怎么樣嗎？”

    女警口中的話轉了又轉，她委婉說：“現在需要調查一下她的從業經歷，會先拘留十到十五天。你別怕，這幾天我們會照顧好你的?！?/br>
    “好，謝謝jiejie?！钡玫綕M意的答案，她忍不住彎起嘴角，短短的腿在半空中晃了兩下。惹得女警奇怪地看了她兩眼，又不經意瞥見女孩脖子上的淤青，她眉頭一皺。

    警車不一會開到了警察局，女警拉著她下車。王雪娥還沒來得及在她面前露上一眼，就被拖到其他地方了。

    女警帶著她到來到一個小房間，開了包零食放在她面前，開始問她些有關王雪娥的問題。

    她的手規矩地放著，一一如實回答，但眼神不住望零食邊瞟。

    “吃嗎？這個口味挺好吃的?！迸昧烁項l放在她嘴邊。

    女孩微微張開嘴，吧唧咬了一口，舌頭都要被香掉了。

    一包薯片吃完，問話也差不多結束。

    “咚咚……”有人叩門而入，是領頭的那個人高馬大的警察。

    “李隊好?！?/br>
    “好?！?/br>
    “問的怎么樣了？”

    女警看了女孩一眼：“都問完了?！?/br>
    “嗯?！?/br>
    來人正要離開，女警叫住他：“李隊，王雪娥被拘留，這個孩子要不跟著我住吧?！?/br>
    李隊口中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女孩打斷。

    “不……不用麻煩jiejie了，家里還有吃的，錢我也知道放在哪里，

    mama有時沒回來我都可以照顧好自己。我可以的?！彼坪跖屡幌嘈?，她瞪大雙眼，眼神里滿是自信。

    女警聽了這話，更加心疼這個懂事的孩子：“真的不麻煩的?！?/br>
    女孩堅定搖搖頭。

    ……

    終于，在她一番努力說服之下，雖然沒有讓女警放心，但還是順利回到了家。

    警車送她到小區門口，她下了車，笑著對車里的人揮揮手。女警目送她遠去，那小小的背景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啪……”人群的喧嘩頓時消失。女孩關上家門，把外面一干八卦的大爺大媽擋在門外。

    她脫下鞋子，隨手丟下鑰匙，搖搖晃晃地走到床前，把自己重重摔進小小的被窩里。

    眼前仿佛閃爍著萬花筒炫目繽紛、眼花繚亂的圖案，就像今天發生的事一樣，夢幻得不真切。

    她翻了個身，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正事昨天何助留下的手機號。她輕輕摩挲著這串數字，字跡很淺，但讓她很有實感。

    這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她彎起嘴角。

    她馬上……就可以見到那個叫顧青辭的男人了。希望是爸爸。她在心里暗暗祈禱。

    小小的出租屋沒了王雪娥和她的客人，頓時空曠了起來。

    她感覺已經很久沒這么開心放松過了，閉上眼睛由著困意襲來，徐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