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四月中旬，櫻花極近荼蘼的日子。

    國語老師站在前邊，語調單調平緩，惹得班里無數人昏昏欲睡。天無是為數不多的依舊保持清醒的人，因為他正在筆記本上畫畫。

    天無從來沒有逃過美術課，或者說，天無幾乎從來不逃課。除了國語課比較無聊總讓人走神之外，天無習慣認真聽每一堂課。和天無關系比較好的近藤曾經問過天無為什么出勤率這么高，得到的答案是“因為mama不讓我逃課”外加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近藤默，完全找不出理由反駁。

    逃課出去玩的時候近藤還是習慣性的會叫上天無，但是每次收到的都是要乖乖上課的回復，近藤也不惱，依舊每次邀請，每次都會被委婉的拒絕。

    天無唯一不會拒絕的是課后的社團活動。

    兩個人都是籃球社的社員，升上高三之后，兩個人都不再是隊里的主力軍，但是依舊會照常去練習。用天無的話來說，畢竟已經在籃球社里混了兩個年頭，放課后例行走向籃球社已經是下意識的行為，如果突然之間不去反而會感覺到十分不適應。

    明知道是歪理，近藤卻也懶得反駁，將天無的頭毛揉成一團糟之后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再普通不過的高三生活。

    今天最后一節課結束，天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嘴巴還沒來得及閉上，坐在自己前邊的人突然轉過頭來，視線很快定格在天無還沒收好的、筆記本上所畫的人體上。

    天無：“……”

    天無臉上發燙，啪的合上筆記本，正對上前邊那人略帶揶揄的眼神。

    還好還好，只是揶揄而已，對方并沒有什么要把自己筆記本上內容公開出去的意思。

    坐在天無前邊的人叫神崎浩史，原本是比天無大一屆的學生，今年四月開學第五天轉到天無所在的班級。據班級里比較八卦的女生們說，這個人似乎在一年前由于某些原因出了車禍暫時停學，一年之后這才回來繼續上課。

    天無保證自己一點八卦的心思都沒有，都是這幫八卦的妹子實在太熱情。

    “怎么了？”天無問轉過頭來的人，然后立刻醒悟?！鞍?，我帶來了?！?/br>
    兩個人的座位剛好坐在前后桌，出于禮貌天無抽時間詢問那個新來的人一句‘課程能否跟得上是否需要原來的筆記’，新來的人雖然推脫并笑著說謝謝，但是天無依舊敏銳的注意到這個人也許真的在某方面有少許困難。

    于是第二天出門時順手在書架里抽出一本高二時的筆記帶到學校遞給他，神崎微微詫異，然后微笑著接受了他的好意。

    放學之后天無例行和近藤勾肩搭背一起去籃球館，走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筆記里通常夾雜著自己無聊時畫上去的亂七八糟的畫……

    “……那個，近藤，我今天還有別的事，下次再一起吧?！?/br>
    “??？”

    “我想到點事兒……下次，下次再去打籃球，我先走了?！?/br>
    天無兔子似的一溜煙跑走，留下滿腹疑問的近藤一臉詫異。

    天無掏出手機，本想給神崎打個電話問他在哪里，這才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沒有對方的手機號。

    ……我去圖書館碰碰運氣？

    事實證明笨蛋的直覺都很準，天無透過窗口看到神崎趴在圖書館碩大的桌子前，笑了笑。

    如果自己活在一部里，那么這個時候趴在桌子上的人就應該似有心靈感應一般抬頭，然后四目相對，緊接著粉紅色泡泡啵啵啵泛一地……

    但是這是現實，不是。

    神崎沒有抬頭，也沒有天無腦補中的四目相對，天無撓撓頭，從入口悄悄走進去，然后坐到神崎旁邊。

    神崎確實在看天無筆記本上天馬行空的畫作，比看筆記內容專注得多，甚至沒有發現天無已經偷偷坐在自己旁邊，只是感覺旁邊有人，出于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神崎將筆記本向自己的方向拽了拽，避免讓剛過來的人看到本子上的內容。

    窗外陽光正好，神崎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暖洋洋的陽光剛好照到桌子的角落，旁邊的位置是一張漲紅了的臉。

    “啊咧？”神崎被嚇了一跳，趕忙捂住嘴巴對周圍看過來的人做了個抱歉的手勢，然后氣音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天無不答，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瞟啊瞟在筆記本上掃來掃去。

    神崎很快意會，指一下筆記本上面貧乳的蘿莉，然后擺出點贊手，滿意的看到天無的臉又紅了幾分。

    那邊的人埋頭在手機上按按按，然后遞過來。

    「神崎君不要戲弄我了?！?/br>
    神崎從對方手中抽出手機，刪掉上面那行字。

    「要叫前輩，我年紀比你大?！?/br>
    遞過去，對方眨巴眨巴眼，然后做出“前輩”的口型。

    神崎滿意的笑，然后感覺到有點無趣，隨即意識到自己太失禮了，明明手里拿的還是對方的筆記。

    伸手示意對方把手機拿過來，神崎在上面繼續輸入。

    「我們還是回教室吧，我有問題要你幫我講解?！?/br>
    對方欣然應允，神崎跟在后面收拾包裹。

    神崎沒有問為什么對方會跟到圖書館，對方也沒有說，神崎將背包背在背上，心想這種小事情還是丟到腦后比較好。

    神崎確實落下一些課程，不過無關緊要，天無的筆記逐條記錄得無比分明，只有個別地方需要天無額外說明。兩個人一同回到教室，空蕩蕩的教室里一個人都沒有。

    “吶，前輩……神崎桑，把你的郵件地址留給我好不好？”

    “郵件地址可以留給你，但是我不會用手機收發郵件的?！?/br>
    “……誒？”

    看對方沒有理解，神崎又補上一句：“我不是很喜歡用手機?！?/br>
    神崎并不是沒有手機，手機被丟在床頭柜里，已經很久沒有開機過。由于自己沒什么朋友的原因，也很少有人主動約神崎出去玩，神崎更喜歡的是什么都不帶，獨自一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的那種感覺。

    沒有牽掛，沒有束縛，自由的，中二的。

    神崎趴在桌子上聽天無講理科題，出乎意料的，那家伙的口才格外好。神崎一直以為這家伙在說話方面技能為零，結果并不是這樣，如果問到他擅長的領域，這家伙也可以侃侃而談。

    “你的聲音真好聽?！鄙衿槁牭阶约哼@樣說。

    “神崎桑的聲音也很好聽啊，神崎桑的臀部也很漂亮……從好的意義上來說?！?/br>
    神崎：“……”

    神崎發誓一分鐘內不再和他說話。

    太陽逐漸西斜，神崎轉頭看向窗外，窗外是燦爛櫻花洋洋灑灑，和著夕陽，在地面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神崎大大的抻了個懶腰，將筆丟到桌面上。

    “吶，我們去吃東西吧，我請客?！?/br>
    對面的人不解的眨眼。

    “我請你吃冰棒?！鄙衿橹貜??！白鳛槟憬栉夜P記的感謝?！?/br>
    “不用了吧？都是同學，舉手之勞而已?！睂Ψ綋蠐项^。

    神崎默默的，在對方身上貼上baka的標簽。

    那不是此生初遇，亦不是一見鐘情，那只是生命中極其平凡而又極其絢爛的日子之一，很久很久以后神崎再回想起的時候已經記不清那屋子里有多少張桌椅，也記不得筆記上的畫作是不是18禁，所能回想起的只有冰冰涼的甜冰棒的味道混合著櫻花極淡的香氣。

    應該是那時的時光太好，而少年人又不懂得珍惜。

    “神崎，神崎君，神崎?！剖??！碧鞜o跟在神崎身后亦步亦趨?！扒拜??！?/br>
    神崎滿意的瞇著眼?！班?，叫前輩，前輩給你買冰棒?！?/br>
    天無撇撇嘴，從另外一邊隨手拿下來幾包零食，又從自己包里掏錢包付錢一氣呵成。

    “你真的是高中生嗎？”神崎嘲諷他?！霸趺聪矚g吃這么中二的零食?！?/br>
    對方不答，撕開包裝，然后把零食遞到神崎面前。

    “……好吃?！鄙衿樾÷暤?。

    幾十分鐘后神崎意識到，兩個人家的方向很相似，如果走同一條路的話，只在最后一個路口分別向左右行進便可以分別到對方的家，神崎仗著自己是前輩硬生生把天無送到家門口。

    “你不是按時回家的乖孩子嗎，今天回去的時間太晚，如果遇到壞人怎么辦？”被詢問的時候神崎這樣說。

    天無一臉苦惱，倒也沒真的阻攔神崎一起回家的腳步。

    這天也是一樣，天無把手中的筆記遞給神崎，然后靠在椅背上按手機。

    “今天也不一起去打籃球嗎？”近藤背著書包在教室門口問道。

    天無點頭?！班?，下次吧?！?/br>
    問的人沒夾雜別的情緒，答的人也沒有，神崎卻覺得如坐針氈。

    “吶?！鄙衿檗D過來，騎在椅子上面對天無。

    “嗯，哪里？”

    “我是說，你們打籃球……帶我一個好不好？明天?！?/br>
    “好啊?！碧鞜o答，隨即困擾的撓撓頭?！翱墒敲魈爝€要復習現代社會……”

    你怎么這么死心眼！看不出來我是在因為耽誤你打籃球而感到不好意思所以主動請纓和你一起嘛！神崎磨牙?！懊魈煨菹⒁惶彀?，課程趕得上?！?/br>
    死心眼的，無趣的，baka的，一眼就能看透的……真是浪費一張好臉。在等待天無回答的時間里神崎這樣數著對方身上被自己貼出來的標簽。

    “嗯，那就隔天再一起學習好了?！碧鞜o很快下定決心?！懊魈煲黄鸫蚧@球吧?！?/br>
    籃球社團的人很多，彼此似乎也十分相熟，神崎被天無和近藤帶到籃球館，本想自由活動卻被天無拉住，一直帶到他們三年級的人時常練習的地方。

    “我們已經是三年級……不再是學校的主力軍，所以都在這邊自己練習了?！碧鞜o解釋道?！吧衿榍拜呄葋硪黄鹱鰷蕚浠顒影?？”

    “神崎——前輩？”一個陌生人湊過來，大大咧咧的將胳膊丟到天無肩上?！吧衿榍拜??！蹦吧擞种貜土艘槐?。

    看起來是年齡很大的老師。神崎立刻意識到這一點，然后微笑。

    “我叫神崎浩史，是……三年級新來的學生，前輩什么的是開玩笑的?！?/br>
    “天無坂?！蹦吧藫е鞜o的胳膊向前湊湊湊，勉強拍了拍神崎的肩?！斑@群小混蛋的指導老師?！?/br>
    天無坂懷里的天無一臉‘你多包涵’以及‘QAQ’的表情，求救似的看著神崎。

    正說著“請多關照”的神崎看到對方的顏藝微微勾起笑。

    ……果然是浪費了一張好臉。

    新來的神崎由于是三年級生，不需要參與一年級二年級那些繁雜的準備活動，所以只是簡單的準備活動之后便被丟到臨時抽簽決定的小隊里開始上場打球，所謂的默契還是一片空白，神崎打得并不盡興，但是依舊很開心。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自由的奔跑過，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不顧一切的將青春揮霍過，神崎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塞進少年軀殼的遲暮老人，明明似乎已經活過了很久，卻在臉上看不出一點衰老的痕跡。

    大概是穿越的也說不定？一個籃板球后神崎這樣想。自己原本就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然后機緣巧合之下缺失一部分記憶，穿越到這個少年的體內，少年的運氣也不怎么樣，剛剛經歷過車禍，害的好不容易變回中二的老爺爺也不能自由奔跑。

    面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神崎依稀看到面前是熟悉的，被夜色包裹的小巷，暖黃色的路燈這天似乎哪里出現了短路，偶爾會一跳一跳的歸為黑暗，自己站在路邊，正在等待一輛出租車，身邊正站著一個似乎十分局促的同事，在很努力的找話題陪自己聊天。

    一閃而逝的車燈，鞋子與地面摩擦產生的噪音，鋪天蓋地的夜色紛紛席卷過來，只有異世界才會出現的漩渦在身體前扭曲……

    “神崎，換人啦?！泵媲暗娜伺e著右手，神崎猛地回神，同樣舉起右手。

    啪。

    換人成功。

    坐到臺下的神崎終于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多大一個白日夢，如果不是天無突然叫換人，恐怕自己還會繼續做下去也說不定。

    神崎搖搖頭，憑借記憶找到天無之前的座位一屁股坐下去，抬眼望向場上。

    被替換上去的天無與隊友配合得如魚得水，無論是傳球還是投籃都無比帥氣，有時候還會不小心露出白花花的脊背和肚皮，神崎偷偷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心想這一輩子恐怕都胖不起來。

    時間到，社團活動結束，一個又一個的人從身邊走過，神崎留在原地。今天輪到天無收拾殘局，神崎自動分到和他同一組。

    “別勉強啊?！苯倥路谏衿榕赃呑哌^的時候好意提醒。

    “啊，知道了?！鄙衿樾Υ?。

    收拾四散的籃球不是什么體力活，但是卻是一個很麻煩的工作，神崎刻意躲避開天無的目光，將一個又一個散落的籃球從地上撿起來丟進推車中。

    吶，我在躲你，你有沒有看出來？

    “神崎桑?！?/br>
    他看出來了。

    神崎將推車推進儲物間的時候終于被那個人堵在了門口。

    神崎平靜的轉過身。

    問吧，問吧，無論你問什么我都會回答，我知道我打籃球的時候哪里不太對，我也知道我現在依舊有哪里不太對。無論你問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然后我們的友誼也就到此為止了，天無桑，我們還不是很熟悉，你管的太多了。

    “浩史?！蹦莻€人又叫道。

    神崎依舊平靜的抬頭，直視對方的雙眼。

    “……那個，我是說，我想說……今天我請你吃冰棒?！?/br>
    神崎：“……”

    神崎：“??？”

    “今天我請你吃冰棒，我請你?！碧鞜o撓了撓頭。

    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東西莫名散開，就像被放置到太陽下的冰棒，化得不剩一點痕跡。

    “……沒有別的事要問嗎？”

    “有啊，浩史不喜歡吃酸奶口味的吧，今天吃牛奶口味的好不好？”

    神崎感覺自己輸了，像一只炸毛的公雞被關在鐵籠子里一樣的煩躁感覺從下至上彌漫，甚至從頭頂溢出來。

    最終還是兩個人一同回家，路上天無信守承諾的買了冰棒，從中間掰開，將其中一半遞給神崎。

    “我覺得我今天打籃球的時候狀態超好啊?！碧鞜o邊嘬冰棒邊對神崎說?！暗谝粋€籃板球那里，只要我重心再向后一點點就能搶到球，然后向后傳，卡位進內線，再傳回來，兩分就到手了，他們起跳晚肯定蓋不到我；還有那個三分，其實我要是稍微再向后半個身位就能避開他的防守范圍，事實證明我確實也能在那里投三分，我那里用力大了點，我算了一下，只要半個身位，還是那個角度那個力度，那個三分球就會進……”

    神崎安靜的舔冰棒，身邊天無反常的喋喋不休。

    “結果你今天只投進兩分?！鄙衿橐会樢娧闹赋?。

    天無的腦袋耷拉下來，顯而易見的垂頭喪氣。

    神崎感覺自己心情好了許多，也敏銳的注意到天無突然添加上話嘮屬性的原因。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自己，神崎想了想，決定主動開口。

    “我休學是因為車禍?！鄙衿辄c點自己鎖骨最中央的位置?！扒械袅税雮€肺所以不能太長時間劇烈運動，是我拖累了隊伍，對不起哦?！?/br>
    “……對不起?！碧鞜o偷看神崎表情的樣子很可愛?！拔覜]想問的?！?/br>
    “你沒有問，是我自己說的?！鄙衿橥嶂^?！安还茉鯓游疫€是要感謝你那個時候把我從場上救下來，不然再繼續下去有可能今晚你就要自己回家了?！?/br>
    “神崎?，F在身體沒事吧？”

    “我心里有數?！?/br>
    “對不起，不該拉你來打籃球……”天無的聲音越來越低，然后突然提回正常音量?！安蝗缑魈熘形绲谋惝斘襾頊蕚渥鳛橘r罪吧？”

    “好啊?！鄙衿樾廊粦?。

    天無的眼睛慢慢彎起來。

    Chapter　4

    神崎從來不會拒絕遞過來的工作。

    被給予工作等同于被認同，神崎從來不會辜負這種被信任的感覺，就像神崎從當年開始就不會拒絕前輩的各種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無理的要求。

    神崎猶記得當年自己還年輕，被前輩呼來喝去的時候幾乎學得了影分身的技能。時間被掰碎了使用卻還是不夠用……而且賺不到多少錢。

    如果把時間花費在打額外的零工上，那么就不能全心全意的做聲優的工作，不能全心全意的做聲優的工作意味著不能得到更多的關注也不能得到更多的工作，這樣就連日常生活的基本開銷都不夠，所以只能去打零工維持生活最基本的需求。

    惡性循環，每一個運氣差的新人聲優都要經歷的惡性循環，沒有工作就意味著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意味著沒辦法把時間交付到聲優行業上，沒辦法付出時間就沒辦法獲得更多的工作。名為生活的砂紙毫不留情的打磨著每一個人的棱角，不是鮮血淋漓就是粉身碎骨。

    “神崎桑？”事務所里的工作人員出聲打斷了神崎的思緒。

    “啊……啊對不起，不好意思，我接受這份工作?！?/br>
    一個名為Dear　Girl　Stories的廣播，漫畫刊物的附屬產品，神崎不知道另一位主持是誰，更不知道這個節目能持續多久，神崎只是心懷感激的接受這一份遞交到自己面前的工作，然后在自己并不是很滿的日程表上填上嶄新的一項。

    想要生存的話就要放低自己的姿態，然后拼命的努力，再然后，接受命運的安排。

    “神崎桑最近休息不是很好吧？要注意健康啊?！焙眯牡墓ぷ魅藛T最后這樣說。

    “謝謝，我知道了，您也是?！鄙衿樾χ卮?。

    兩位主持的見面被定在第二天，從早上開始就在下雨，難得持續了一周的晴日記錄在這一天終于被打破。神崎開車進入停車場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忘記帶雨傘，只得一路跑進大樓。

    濕漉漉的天氣，濕漉漉的人，神崎浩史對天無希樂完整的第一印象就是濕漉漉的，以至于在很久之后回憶起的時候雖然不再記得初次正式接觸時的心情，卻依舊記得那種濕漉漉的感覺。

    “卡……神崎前輩?！绷糁蜕蓄^的男人怯生生的打招呼。

    聲音好聽，臉很好看，不討厭。

    很好。神崎在心底里對這份工作能成功完成的信心稍稍增加了那么一點點。

    初次的碰頭會只有三個人參加：兩位主持外加構成作家。構成作家之所以能勝任構成作家就是因為他的思維極其發散且敏銳，但是顯然有人比構成作家的思維還要發散，簡直發散出銀河系，兩個人聊著聊著就發現彼此之間十分聊得來，談星星談月亮就是不談工作，神崎臉上面無表情心里呼嘯而過一萬坨草泥馬，當場有種想要撕合同的沖動。

    說好的膽小的后輩呢？說好的一本正經的構成作家呢？說好的只為了收音機前唯一親愛的你的節目呢？

    也許是收到了神崎殺人如麻的眼神，構成作家咳嗯一聲強行把話題扯回節目身上，而另外一位卻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神崎感覺到在某個次元里自己正在把一張上面寫著“有點煩”的標簽吧唧貼到天無臉上。

    碰頭會依舊準時結束，構成作家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低聲念念叨叨，神崎覺得這節目是徹底沒救了，收拾好背包轉頭看那個莫名其妙開始變得局促的另外一名主持。

    “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神崎主動問。

    “……神崎前輩正在用一種已死的眼神看著我，好可怕?！睂Ψ酱?。

    神崎：“……”

    神崎下意識的向自己的背包伸過手去掏鏡子，隨即意識到這種‘眼神已死’只是一種體現現在心情的狀態。

    “……不要叫前輩啦，好奇怪的?！鄙衿樽詈筮@樣說。

    對面的人眨巴眨巴眼，道：“神崎桑?！?/br>
    他的睫毛好長啊。神崎仰著頭看他，然后后退一步避開那個過近的距離?！白甙?，前輩請你吃壽司?！?/br>
    請一個即將要在一起合作的工作伙伴吃飯是神崎在青二游蕩這么多年養成的習慣，前輩雖然會慣例的對后輩呼來喝去，但是還是會經常請后輩吃飯照顧可憐的后輩，這一次也是一樣，神崎默默盤算今年的接待交際費。

    請天無君吃飯，順便聯絡一下彼此之間的感情，畢竟是即將一起共事的同事，神崎正默默尋找話題，這才意識到旁邊這家伙的不安值已經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天無君？”神崎試探道。

    “是！”對方馬上答，似乎還漲紅了臉。

    喂喂喂我一不會吃了你二不會把你強暴你為什么這個反應啊喂！神崎咽下吐槽，然后繼續試探著問：“天無君哪里不舒服嗎？還是接下來有別的事情？不方便的話改天也……”

    “沒有別的事情！”

    “……你是baka嗎?！?/br>
    終于還是沒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立刻看到對方全身心舒暢的表情。

    今天好像認識了一個貨真價實的抖M……

    最終還是一起去吃了壽司，面對面坐好的時候神崎腦子里都是天無的和尚頭，正好也找不到什么話題，神崎猶豫一會兒感覺這大概不是什么太隱私的問題最終還是問出口。

    “你現在的發型……？”

    “……之前參加事務所的舞臺劇剃掉的……很丑嗎？被好多人鄙視了T　T”

    “會鄙視你的都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吧？我覺得蠻好看的，很精神啊?！?/br>
    天無立刻坐直了身體?！斑€蠻好看的嗎？！”

    神崎幾乎能看到對方眼睛里pikapika的發著光，心想這孩子還真好騙，自己不過是一句客套話而已啊喂……不過還是正經的答道：“嗯，我覺得好看?！?/br>
    “……哦那就好，我還以為會在神崎桑面前被拉低印象分……”

    神崎默默想如果不是你的臉長得好看聲音好聽你在我心中的印象分早就是負數了……

    同為聲優總是能找到很多話題來討論，意外的是神崎的作品天無都有看過且似乎看過不止一遍，里面很多臺詞都能背下來，有些不需要反復琢磨演技的地方甚至連神崎自己也記不太清，而對方都如數家珍。

    這一點神崎甘拜下風，神崎自認為對于天無所出演的作品中只有古泉一樹的印象深刻一點，其他都只有模糊的印象，遠不似天無那樣把對方所有的作品都看過一遍。

    真是好用心的后輩。神崎微微有些動容。

    神崎以為這次交際只不過是眾多的普普通通的交際之一，因為自己有必要去了解天無，而天無也有必要了解一下自己，結果只是單純的自己去了解天無，天無誠實的對神崎每一個問題有問必答，不過十分局促導致場面變成單方向提問。

    ……算了，如果節目可以繼續下去的話，以后再慢慢了解也不遲。

    走出壽司店，兩個人接下來都沒有什么工作，天無終于醞釀出一個問題丟給神崎。

    “神崎桑如果不做聲優的話會做什么？”看到神崎沒理解，天無又補上一句?！叭绻斈隂]做聲優的話現在大概在做什么呢？”

    驚異于突如其來的提問，神崎下意識的把球丟回給天無：“你呢，如果不做聲優的話呢？”

    “我啊……”天無撓撓頭?！拔冶緛硐胱鲆粋€導演來著……想拍出好看的東西來給大家看，我記得當年看過一本書，上面說片子的好壞完全取決于導演，觀眾所看到的其實都是導演腦子里的內容。我大概腦回路很奇怪吧，所以沒做導演反而做了聲優?！?/br>
    “導演啊?！鄙衿橥蝗幌肫饋砹耸裁?，笑著說：“我當年以為青二塾是培養演員的地方來著，那時候我想成為演員呢?！?/br>
    “就是說，就算我們兩個都沒有成為聲優也會相遇吧？”天無也笑，眼睛彎成月牙，局促的感覺似乎在不經意間減少許多?！斑@就是命運啊?！?/br>
    神崎敏銳的意識到在這里開啟話題可以增加不少好感度：“我要是恰好演天無導演的片子的話，你會讓我演什么？”

    “唔，大概會演很限制級的東西吧？”天無上下打量神崎?！按蟾艜垬I界最漂亮的女優來和神崎桑來一起拍吧……不，還是讓神崎桑去抱充氣娃娃吧，全身上下只穿著一雙棉襪去抱充氣娃娃，對，只穿一雙棉襪?！?/br>
    神崎：“……”

    好感度大概加過頭了=　=｜｜｜。

    快到分別的時候天無又恢復成那副局促的模樣，連帶著氣氛都尷尬了許多。還差最后一個信號燈就要到天無的家，神崎在等信號燈的時候轉頭瞥了他一眼。

    “你干嘛這幅樣子?！?/br>
    天無扭扭捏捏扭扭捏捏，最后小心翼翼的翻開背包，吞吞吐吐道：“那個……神崎前輩，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

    “后來我的簽名你有留著嗎？”神崎邊吃菜邊問。

    天無把牛rou丟進裝著生雞蛋的碗里?！袄蠇屢恢眴栁乙?，我沒給她啦?！?/br>
    這是2007年冬季的一個傍晚，木原等五個人都聚在神崎家吃火鍋。寒冷的冬夜，熱騰騰的火鍋，神崎無意間提到年初時的DGS第一次碰頭會，渡邊豐在一邊笑得甚是開心。

    “就是說就算我們都沒有做聲優的話，也一定會在別的地方相遇的吧？”木原捂住胸口努力做出被戳中的表情。

    間寺一臉嫌棄?！翱焱Ｏ吕材愕拿嫔窠洿蟾攀菈牡袅??！?/br>
    “onoD是導演而hiroC是演員的話，我大概只是一個普通的staff吧？”

    “沒必要非要在工作上相遇啊?！蹦驹钢笌讉€人堆在沙發上的PSP們?！耙苍S我們會在游戲中心相遇呢?！?/br>
    “啊這個可以?！鄙衿辄c頭?！昂芏啻卧谟螒蛑行南嘤?，玩游戲也能玩到一起，然后互相留聯系方式什么的?！?/br>
    “導演拖著演員兩個人和普通的工薪族一起宅在游戲廳嗎？”

    “大概不會吧……”天無一臉哀怨?！拔疑洗窝埳衿樯Ｒ黄鹑ビ螒驈d被拒絕掉了啊……”

    神崎嫌棄臉：“那是因為你太笨，在家玩的話還好，出去很丟人啊?！?/br>
    有哪里不對。

    天無眨巴眨巴眼，看了看左手邊渡邊豐的碗，又看了看右手邊神崎的碗。

    “怎么了onoD？”

    “不，沒有事?！?/br>
    ……果然有哪里不對。

    趁著神崎抬頭夾菜，天無又把自己的目光遞過去，神崎目不斜視低頭吃菜。

    啊啊，為什么避開我的目光，是還在害羞么？

    幾個小時之前的神崎還在自己面前嬌喘，幾個小時之后的神崎就坐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裝作和自己不熟的樣子……果然依舊在害羞吧？

    言葉花的臺本現在有其中兩本躺在自己背包中。

    早上特意早起，然后不是很熟練的給自己上妝，天無后退一步在鏡子里看效果的時候默默給自己的這一行為點了個大贊。

    不是第一次配抓，也不是第一次配18X的抓……卻是第一次和神崎一起配抓，天無十分有先見之明的簡單給自己上妝，保證看不出妝容的情況下盡可能的遮擋可能的臉紅的部位。

    不怕發出羞恥的聲音，不怕說出羞恥的話語，唯一在意的不過是對面那個人而已。奇怪的尷尬感在得知對手戲的那人是神崎前輩開始就在心底里彌漫。天無扁扁嘴，然后在耳朵尖上涂上遮瑕霜。

    然后就是收音，花費了兩天時間，第一天還好并沒有太激烈的H部分，第二天……那一段十分過癮。

    天無想，自己確確實實很喜歡自家這位前輩。

    與愛情無關，與欲望無關，只是喜歡，單純的不能再單純的喜歡。

    喜歡他帶著啜泣的聲音，喜歡他收音時微微皺著眉頭的樣子，喜歡他在FT時左顧右盼那不自然的樣子。

    我啊，想站在你身邊呢。

    天無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瞟向那個正在和監督商量著什么的男人的漂亮的臀部。

    不是跟在你身后，不是踩在你頭上，而是站在你身邊，以一種平等的姿態。

    事實上天無并沒有感覺到太過尷尬，尷尬的是神崎，雖然他一直故作大叔樣卻依舊逃不過天無死盯著神崎看的雙眼。

    收錄完畢，神崎在與監督談話，天無想了想順手收拾好了兩個人的背包……把神崎的臺本收到自己包里。神崎的每一本臺本上都標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天無曾經考究過上面的內容不過還是以失敗告終。自己也有在臺本上標出只有自己才認識的東西的習慣，有的時候在家看臺本看著看著也會走神，回神的時候臺本上已經出現奇奇怪怪的畫作。

    ……不知道是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思，天無還是把神崎的臺本放到自己背包里。

    “一起來我家吧？我買了rou，來吃火鍋怎么樣？”和監督說完了話的神崎回來時這樣說?！鞍　帐昂昧藛?，謝謝?！?/br>
    故作輕快的語調，偶爾瞟過來又立刻飄走的眼神，天無強壓下微笑的嘴角，點頭：“那就多謝款待了?！?/br>
    結果原本以為是兩個人的晚餐變成了五個人，天無無奈的碼菜，在腦內失意體前屈。

    不過后來想想，大概是前輩為了躲避二人獨處才會五個人一同回家吃火鍋……吧？

    自家厚臉皮的，一口一個葷段子的前輩也會害羞，還是因為自己，天無感覺自己的胸口像塞了一個鼓鼓囊囊的氣球，越吹越膨脹。

    天無想了想，偷偷在桌下給神崎發短信：「神崎桑今天辛苦了0　0」

    神崎爬爬爬拿到手機，打開隨意瞟了一眼，沒有回，爬爬爬爬回來，右手拿著筷子夾菜，左手伸到桌下，悄悄的擰了擰天無的大腿。

    天無莫名感覺十分滿足。

    分別的時候是木原和間寺先行一步，渡邊豐陪兩個人打了一會兒游戲后便也告辭，最后留下的還是天無和神崎兩個人。

    天無：“……”

    神崎：“……”

    神崎：“你怎么還不走?！?/br>
    天無笑：“嗯，我現在就走?！?/br>
    話是這么說，天無卻沒動，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把手柄丟到沙發上。

    “神崎桑今天……”

    “……敢說我可愛就殺了你哦?！?/br>
    “……的臺本在我包里?！?/br>
    神崎：“……”

    神崎一臉嫌棄，抬腳踢天無的屁股?！芭_本還我，你快走啦……你明天早上不是還要趕到那邊去收音嗎?！?/br>
    天無委屈的從地上爬起來，然后小跑到飯廳開始幫神崎收拾碗筷，把神崎一個人丟到客廳里。

    “神崎桑的臺本送給我吧，我的臺本給你?！碧鞜o從廚房探頭道。

    “才不要，你背包放哪兒了？”

    幾分鐘之后，將碗筷洗干凈的天無亂七八糟的抱著背包和外套被神崎趕出了家門，天無急急忙忙套上外套又拉上背包拉鏈。

    片刻后天無打開背包，里面只有一本臺本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天無翻開第一頁，上面都是自己看不懂的注文。

    Chapter5

    正午陽光正好的時候，原本打算去買面包做午餐的神崎被天無攔下，然后被一路拉到天臺。

    “不是說好了做便當給你么，怎么還要去買面包??？”

    “……”神崎略有些驚詫的看著天無手中拎著的兩個盒子。

    上次天無答應神崎要給他做便當，第二天天無也確實帶了便當來，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又是新的一周的周一，天無又帶了便當過來，神崎嘴角微微抽搐。

    “你還要帶幾天啊……”神崎低頭接過天無手里的盒子?！拔疑现懿皇钦f夠了嘛……就算是賠罪，一次兩次就夠了啊……”

    天無揚揚下巴示意神崎把盒子打開。

    神崎不情不愿的翻開蓋子，然后在上面看到丑丑的，時下流行的動漫角色。

    神崎立刻意識到這盒便當與上周的不同。

    上周的便當營養均衡外觀精致，一看就是出自擅長家務的mama之手，而這一盒只是從賣相上看就糟糕得一塌糊涂，神崎試探性的用筷子戳了戳軟趴趴的米飯，轉頭看天無。

    “你自己做的？”

    天無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嗯，周日的時候和mama學著做飯，然后做出來的……”

    天無也打開他的盒子，里面是時下流行的另一個動漫角色。兩盒便當擺在一起，無論哪一盒看起來都丑的不行，神崎卻莫名笑開。

    “浩史在嫌棄我……”天無扭扭捏捏?！皣L嘗嘛……味道不壞的……”

    神崎笑，叉出一只小香腸吃掉。味道……只能說不壞。

    “嗯，你只是還需要多練習，再練習練習的話一定能成為一個十分帥氣的廚師，我相信你有這個天賦?！鄙衿橐槐菊浀恼f。

    天無立刻一副開心的表情：“真的嗎！那我明天也做給你吃?！?/br>
    神崎：“……”

    那年的神崎二十歲，平生第一次了解到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不行，神崎立刻意識到這不行，于是立刻岔開話題。

    “……那個，天無君?！?/br>
    “嗯？”

    “早上那個……真的是情書么？”

    早上神崎掐準了天無上學的時間，特意在那個路口等了兩分鐘，兩分鐘后向來守時的天無準時背著書包出現在那個路口，臉上的驚訝一覽無余。

    “神崎！”天無立刻小跑兩步趕到神崎身邊?！吧衿椤Ｔ诘任覇?？好開心！”

    “……只是恰好碰到了而已?！鄙衿橐槐菊洿?。

    “嗯，神崎桑說是恰好那就是恰好了?！碧鞜o羞澀的撓撓頭?！澳?，一起走吧？”

    神崎發現，和天無在一起并不是什么無聊的事情。雖然天無這個人一眼就能看透，但是他的腦回路很奇怪，前一秒剛剛看透后一秒又要重新審視他，神崎試著跟隨他的腦回路思考了一陣……比上理科課還要頭疼。

    不過如果不跟隨著他的思路走而只是接受他的思路的話，上學的路程還算有趣，只要盡情的吐槽他就可以激發他更獵奇的腦回路說出更有趣的話題。

    然后在教學樓門口，天無剛打開鞋柜，就看到一封粉色信封的信件躺在里面。

    換過鞋的神崎湊過來瞟一眼，然后一臉揶揄。

    “情書么？現在還流行寫情書？”

    沒得到天無的回答，神崎轉頭再抬頭只看到天無漲紅了的臉。

    喂喂喂不會吧……只是稍微調侃了一句而已啊……

    “天無君？”神崎輕聲叫他的名字。

    天無整個人都徹底紅了個通透，神崎壞心眼的把臉貼近對方，看對方避無可避的表情可愛極了。

    “卡……神崎桑?！?/br>
    “你臉紅了，你為什么臉紅？那是誰寫來的情書？你喜歡她么？”神崎壓低聲音笑著問。

    神崎突然感覺背上針扎似的出現被注目的感覺，神崎依舊保持著向前探著身體的姿勢回頭看，背后無數個女孩子正在死盯著他們二人偷笑。

    神崎：“……”

    天無：“……”

    女孩子們立刻帶著一副‘被發現了’的表情三三兩兩的散開。

    神崎一臉黑線，身體立刻急速后拉，與天無保持一個很大的距離。

    ……糟糕，心臟微微有些加速。

    然后就是并不繁重的課業，一直有目光鎖定在神崎后腦，神崎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個笨蛋在一直盯著自己的后頸看，看得自己毛骨悚然。

    「不許再盯著我看?！股衿槌弥蠋熢诤诎迳蠈懽值臅r候把紙團丟到天無的桌子上。

    那種持續性的針芒在背的感覺這才遲遲消失……變成了間歇性的。

    神崎：“……”

    一直持續到午飯時間，神崎本想去買面包作為午餐，卻還是被天無拉到天臺投喂他自己做的便當。

    “那個是情書吧？誰寫給你的？”

    天無的表情是一種奇怪的尷尬，并不像早晨時那樣的害羞，而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尷尬情緒。

    “不是情書？”

    “嗯……是，但是……”天無揉揉鼻子吞吞吐吐的說?！吧衿樯Ｖ赖陌?，我比較臉盲，所以……那個冬子桑，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神崎默默的，在心底給那位冬子小姐點了個蠟。

    “也許是總來看你打籃球的哪位女孩子也說不定？”神崎開導他。

    天無的表情更加無辜?！斑@學期我大半時間都和你在一起根本沒怎么去打籃球?！?/br>
    神崎也是絞盡腦汁，可惜剛來不久大腦里只有寥寥數人的名字，還大多是男生，完全想不出這位冬子小姐究竟是什么模樣。

    “說來你為什么總和我這個新來的混在一起??？”神崎托著腮看他?！昂鸵粋€休學的人在一起玩很神氣嗎？”

    對方連猶豫都沒有，輕飄飄的答:“因為我喜歡神崎桑啊?！?/br>
    神崎想，天無長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是只有不會撒謊的人才會長的眼睛，比其他人大一點，比自己大很多，比普通人都要更黑白分明一點，笑起來彎彎的，長睫毛總會在光線的另一邊投出淡淡的陰影，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而現在，這雙眼直視過來，目光干凈而又澄澈，而這雙眼的主人正在說著類似于告白的語句。

    如果這個人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哪怕不是特別漂亮，只要可愛一點，看起來順眼一點，至少至少顏值也要達到面前這個人的水平，然后歐派再大一點，神崎確定自己會在這雙眼這樣看過來的時候吻過去。

    但是這個人不是一個女孩子，也不是一個可以交往的對象，神崎的那些小心思就像手里打開了蓋子的便當盒里丑丑的便當，在日光的照射下一覽無余。

    “……我看你是喜歡這種新鮮感吧?！鄙衿楸荛_一顆直球?！爸苣┮灰獊砦壹彝?？你也喜歡時下流行的動漫對吧？我買了DVD，來我家看吧？”

    “誒！真的可以嗎！”天無立刻掏出本子在上面記日程?！澳苋ド衿樯＜依锩?！方便么！”

    “我又不是女孩子，怕什么?！鄙衿楣首鞔笫鍫??！霸趺?，怕我對你怎么樣嗎？”

    天無雙手抱胸做驚恐狀。

    神崎毫不猶豫抬腳踢他的小腿，對方哼哼哼也不知道躲。

    ……就像早已經熟識多年的老友。

    神崎眨眨眼。

    與自己成為朋友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只要不在自己直白討厭的范圍內的其他所有人都可以成為自己的朋友，但是能這樣輕易的距離自己這樣近自己也不覺得討厭的……這還是第一個。

    神崎依稀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個夢，夢境的內容模糊而不真切，但是神崎還記得那種感覺。那個夢里自己與天無是聲優，是工作伙伴，還是很好的朋友。

    在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里，自己依稀與對方共事了很長時間，甚至還與他一起給奇怪的CD配音，還與他一起打游戲，一起吃火鍋，一起出門買飾品，接受他時常蹦出來的稀奇古怪的想法，給偶爾會忘詞掉線的他圓場。

    所以，在這個現實之中，神崎很輕易的就讓面前這個初識不過半月的人跨過了第一道底線。

    “神崎桑？”

    神崎瞬間回神。

    “你不愿意去就算啦……我也不是特別希望你答應?！鄙衿楹芎玫膶倓偟氖裱陲椷^去。

    “愿意，超愿意，神崎桑能邀請我我很開心?！?/br>
    又是那種直白的一眼就能看透的眼神，神崎低頭大口吃天無親手做的勉強能吃的便當，避開他的目光。

    “那個……我這周日上午要去打工，所以我周六去你家好不好？”天無把日程本攤到神崎面前?！吧衿樯Ｄ?，神崎桑什么時候打工？”

    “我暫時沒有找工作，不過確實有這個打算，這樣的話，我周日去找工作好了?！?/br>
    “……神崎桑的話，現在打工，可以么？”

    神崎知道他問的是什么，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也可愛的不行。

    “沒關系啦，大叔我還是很結實的?！鄙衿橹噶酥缸约翰⒉淮嬖诘亩^肌?！岸椅矣忻刻旌煤贸浴垺?/br>
    迎接他的是天無炯炯的目光。

    “……我從今天開始會好好吃飯啦……”神崎的臉皺成一團。

    天無的目光移向飯盒：“我明天也做給你吃?！?/br>
    不！難吃死了！賣相也好差！神崎張開嘴巴原本想義正言辭的拒絕，話到嘴邊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好……”

    情書的事情被徹底丟到了腦后。

    第二天神崎背著書包拖著步伐走出家門，看時間距離昨天在路口遇到天無的時間還有幾分鐘。風很暖和，神崎放慢了腳步。

    周遭都是陌生人，一個接著一個從身邊掠過，低著頭，行色匆匆，不知道從哪里來，又會到哪里去。神崎微微偏頭，從清晨微風的縫隙中看向天空，透徹空明的藍色下畫滿了一團一團潔白的云彩。

    瞇起眼，依稀有種重新活一回的錯覺。

    上一世不過是一個行走在夜色中的生物，坐著地鐵在城市中穿行，匆匆從一個密閉的錄音棚趕往下一個錄音棚，又或者閃閃發亮的站在臺上，臺下是眾多揮舞著手燈的粉絲，音樂聲，吶喊聲，尖叫聲充斥著耳膜。

    能像現在這樣，干干凈凈的站在陽光下，呼吸著清爽的空氣，那是上一世最求不得的際遇。

    唯一不變的只有……

    “神崎?！蹦莻€人的聲音從極近的地方傳來?！吧衿樯?，一起走吧？”

    ……只有這一個人。

    從這天起，在這個路口，率先到來的永遠都是天無，他筆直的站在原地，昭和風的顏面對著神崎走來的方向，臉上永遠帶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