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左右，雨停了有一會兒。

    積攢三年的壓力終于消散，夏眠睡了一個滿足的覺，可外面烏拉哇啦也不知道在干嘛。

    意識稍微回籠，夏眠擠了擠眼睛，外面天挺黑。

    聲音是警笛聲，而且再往這邊開，離得越來越近，最后停住了。

    須臾，有人敲響了他們家的大門。

    夏眠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他爸沒在家！

    推開門，門外燈光大量，不少人圍在門口。

    夏眠看著敲門的那個民警，懵乎乎的問:“叔叔，怎么了？”

    大半夜被攪和起來的年輕人沒忍住打了個哈欠，說:“夏敬皖家是嗎？”

    夏眠說:“是。叔叔，我爸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你自己看吧?！毙∶窬碎_幾步，指著人群聚集的那個街角。

    夏眠愣愣的看一眼民警，再看一眼那個街角。

    他的腿像是灌了鉛，幾步路走的格外勉強。

    那個街角是村里修了水泥路的主路，平時經常有大車經過，也不是沒有過在這路上出事兒的人，他爸還經常喝的爛醉。

    夏眠走過去，幾個圍觀的人里有人嘀咕說，“他兒子過來了”，便都退了幾步，給他露了個空。

    夏敬皖四腳朝天，衣服也扯了個大洞，整個人格外狼狽的躺在地上，把泥水攪和的滿身都是。

    小民警走到了夏眠身邊，跟他說:“你爸啊，也是個能人，大下雨天的喝醉了跑公安局撒野，又哭又鬧說找不著家了?！?/br>
    “哎呦，好不容易停了雨，到了你家門口，他又死活不肯往里走，也不說住哪，就扒拉車門，我哪敢再開下去，趕緊停車，一聽，你爸直接跳下去了?！?/br>
    “也幸虧這三更半夜的，還有幾個鄰居出來了，不然我看我怎么找吧?！?/br>
    夏眠松了一口氣，忙說謝謝，麻煩了。

    小民警擺擺手說沒事，又把出警單拿給他，讓他簽了個字就驅車離開。

    經此一遭，夏眠半點睡意都沒了，扛著他爸單薄的、沒幾斤rou的身體往家里走，幾個看戲的人也竊竊私語離開。

    鄰居家的門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開了，溫阿姨一臉關切的看著夏眠:“眠眠，怎么回事？”

    看樣子是剛出來。

    夏眠剛要說沒事，溫阿姨回頭叫了一聲:“長衡，大半夜的別再洗臉了，又沒人看，趕緊出來幫忙吧！”

    說著便過來幫助夏眠搬動他爸，這一抬手，驚訝的又張大嘴:“怎么這么瘦呢？”

    夏眠沒說話，笑了笑。

    溫長衡出來了。

    溫阿姨回頭，兇道:“洗什么臉，你回去不睡覺了是唄，快點過來?！?/br>
    比她高很多的少年被兇的一句話不敢說，老老實實過去幫著夏眠扛動夏敬皖。

    夏眠擔憂的低頭看了一眼溫長衡的腿，再抬起頭，就見對方咬著牙齒瞪自己。

    “我不是……”連忙解釋，被打斷。

    “閉嘴！”

    溫長衡直接把他爸抗到了背上，腿雖然有點瘸，但是勁頭十足，幾步就給送回了家。

    溫阿姨跟進來，說了幾句關心的話。

    溫長衡讓她回家，說我留在這看著就行，您快回家休息吧。

    夏眠本來就想讓溫阿姨回家的，聽到溫長衡要留下來，便飛速去打水兌水，給他爸擦了擦身子。

    一切收拾妥當，蕭條的家里就剩他和溫長衡兩個人了。

    溫長衡坐在沙發邊，夏眠局促的站在客廳中間。

    這么一通忙碌，天色已經漸亮，東邊露出了魚肚白。

    夏眠思考一下，說:“不然在我家吃個飯再回去吧?！?/br>
    他期待的著少年的答案，嘴巴微微抿著，眼睛一眨不眨。

    溫長衡搖搖頭，站起來:“不要?！?/br>
    夏眠一瞬間蔫了下來，強顏歡笑:“??？那好吧，我也沒什么好感謝你的了，所以就，既然不用，那我，那我送送你吧?！?/br>
    溫長衡走近了些，高大的身體遮擋住燈光，陰影籠罩上夏眠。

    夏眠抬起頭，眼睛酸酸的，但還是笑著說:“不用我送嗎？”

    他說完立馬低下頭不敢再看溫長衡，再看下去，眼淚估計就要掉下來了。

    “……”

    過了一小會兒，溫長衡突然捏住他的下巴頦，逼他靠近自己。

    夏眠躲著臉，眼淚往外掉。

    溫長衡聲音輕了很多，說:“一起睡？”

    “??？”驚喜來的太突然，就是驚嚇。夏眠的眼睛瞪成了個圓，也顧不得眼淚被看見，下意識的問:“什么？”

    溫長衡松手，神色自若，說:“我媽在睡覺，這會兒我回去肯定要吵醒他，我在你這補個覺，我們一起睡？”

    夏眠還愣著，溫長衡掃了他幾眼，眉頭一皺，道:“不樂意？不樂意就算了?！?/br>
    他作勢要走，夏眠只是太開心沒反應過來，但是又跟不上少年的速度，沖動之下一把從后面摟住了他的腰。

    想到了些記憶，夏眠的就跟被電了一樣，瞬間松手，后退幾步，說:“當然可以，我，我去給你拿個枕頭?！?/br>
    說完，就慌亂的跑走，去了他爸的房間里。

    夏眠從柜子找出一個沒有用過的枕頭，咬著嘴唇，走一步緊張一步，比他參加之前那些競賽還緊張。

    相反，溫長衡就自然多了。

    他已經自行進到了夏眠房間，狹擠的房間里擱了一張靠窗的床，旁邊還有一個大點的寫字桌，再放了很多書本，就幾乎沒有空間了。

    夏眠突然感覺自己的小屋現在怎么看怎么寒酸，兩個人以前雖然也在他床上瞎搞過，但是可能由于年紀小，空間就不是那么狹窄。

    “快點，要不然天亮了?！睖亻L衡站在他床邊，伸手把頭頂的吊扇打開，回過頭看向門口的身影。

    夏眠走進去，麻利的把枕頭放到床上，頓了頓，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問:“你睡哪一頭？”

    他怕自己有一點行為讓溫長衡感覺到不開心，拂袖離開。

    好在溫長衡沒有不開心，還打了個哈欠，估計是困得不輕。

    夏眠更內疚了。

    溫長衡走到床跟，一屁股做下去，說:“隨便，你先躺吧，我喜歡靠外面睡?！?/br>
    夏眠便拎著枕頭爬上床。

    一米五的單人床夏眠一個人睡還很寬裕，再加上一個一米八五多的少年，就變得格外擁擠。

    他把枕頭放到溫長衡手里，便在床上爬到自己那頭，枕到枕頭上躺下去了。

    身邊的呼吸聲一直平穩，半晌，突然靠近，溫長衡把枕頭往他旁邊一丟，人就貼著他的身體也躺下來了，但是是背對著他的。

    夏眠側過臉，看見那堵看了很久的后背，翹起了嘴角。

    熟悉的味道好像已經不熟悉了，溫長衡早就換了洗衣液，換了常用物品。

    好想蹭蹭他，夏眠盯著溫長衡的后背，漸漸泛上困意，可又不甘心就這么睡著。

    他都上了自己床，總感覺就這么睡著了會遺憾。

    夏眠撐著自己，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后，終于堅持不住，頭一垂靠在了少年背上，進入了睡夢。

    那片白色的背脊，哆嗦一下，很快穩住。

    溫長衡的呼吸粗重，根本不是睡著的人，可他也閉著眼，夏眠就靠在他身上。

    大約過了十分鐘后，溫長衡翻過了身，被弄臟的兩個人沒有洗澡沒有換衣服，夏眠失去脊背依靠，跌進了他的懷里。

    少年低下頭，眼睫下蓋，他懷里的少年閉著眼睛，兩個人的呼吸交匯，一個平穩，一個急促。

    唇瓣相觸不過一秒，溫長衡就迅速撤離，抱著夏眠，摸了一下自己嘴，徹底滿足的閉上眼睛。

    中考成績出來那天，班里同學決定，干脆就借著同學來的齊，一起去吃個散伙飯。

    三年時光說短不短，說長不長，感情是在一日一日中，不經意就積攢下來了。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坐了大巴去縣城。

    夏眠坐在最后面，前一排是溫長衡，旁邊坐了一個女生，一只在跟他說話，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回。

    “你倆真不打算和好了？”薛欣怡坐在夏眠身邊，靠近他的耳邊輕輕說。

    夏眠嚇了一跳，往旁邊一閃，碰到了人，那人笑呵呵說:“夏學霸還害羞上了？薛欣怡你也真不害臊！人家夏眠多靦腆，你就是想下手也不能這么直接吧?！?/br>
    薛欣怡切了一聲，說:“你可拉倒吧，夏眠早就跟我暗通私情了，我倆都談了快三年了你不知道吧？”

    那男生顯然信了，驚訝道:“真的假的？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就說你倆不簡單吧，中午吃飯還湊在一起學習，這誰信吶，被逮到就得叫家長?！?/br>
    薛欣怡吐了吐舌頭，摟住夏眠的胳膊:“初一上學期期末考試之后?！?/br>
    那男生又戳了戳夏眠:“學霸你說，真的假的？”

    薛欣怡擰了一下夏眠的胳膊，夏眠想也沒想，點頭:“對?！?/br>
    “咦——”

    一陣唏噓，連溫長衡也跟大家一樣回過頭。

    夏眠猛然躥紅，本來他要說開玩笑，大家也許會信，現在再說，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下意識去看溫長衡，少年卻連看也不看他，好像回頭就是為了確保事件發生對象是誰，很快留給他一個后腦勺。

    夏眠連解釋的理由也沒有了，反正他也不在乎。

    反倒是薛欣怡，她人很活潑，解釋一次發現行不通，便趕緊三言兩語帶過話題，又小聲和夏眠說:“抱歉抱歉兄弟，你看我我這該死的好勝心?！?/br>
    夏眠搖搖頭，表示沒事兒，眼神卻是時不時瞥向前邊。

    車到站。

    薛欣怡蹦蹦跳跳拉著夏眠走，夏眠本來是打算悄悄跟著溫長衡下去的，這樣一來，總不能駁女孩子面子，也就跟隨著下了車。

    而車廂內，從剛剛就拉著臉的溫長衡從座位上起來，腿不太靈活，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直接趴在了過道中。

    身上的白色襯衫沾上了很多灰塵，特別他起了一下沒起來，整個人就顯得十分萎靡狼狽。

    和他坐在一起的女孩子走的晚，忙去扶他。

    他咬著嘴唇，眼睛逼得發紅，倔強的扒開了女孩子扶他的手，嗓音發啞:“不用扶我，我能自己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