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眼睜睜看著他湊近，明明心底也有些期盼，卻偏偏愈發用力裹緊了被子，縮起來想躲。

    他出奇的耐心。

    他終于剝開了我裹得很嚴實的被子。

    ——那時我被他眼底的那種從未有過的溫和所迷惑，手里松了力氣。

    被子下的我，只著單衣，起了什么反應，一眼就能看出。

    他微笑著翻身把我壓在身下，吻住我的雙唇。

    我閉上了眼。

    把自己湊上去。

    然后……

    然后他和我，就這么錯過了早飯。

    ……

    呵呵。

    ……

    我軟在他的懷里。

    他沒有推開我，于是我懶洋洋地不想起來。

    有個人可以倚靠的感覺，很舒服。

    真的真的很舒服，趁著這個美好的夢沒有醒，我絕對不會放棄任何機會。

    他的手指撫摸著我的發。

    他低下頭，又在我唇畔印了一個吻。

    ……

    我們一起，又去游了一次湖。

    挑了一個晌晴白日的好天氣，湖面依舊波光粼粼。

    同一條船，同一個漁夫，在我們面前撒網捕魚。

    漁網被他拋開，瞬間散成了一大片，就那樣落入水面，沉下去……

    動作真是漂亮，我形容不出。

    漁夫的女兒又站在岸邊等自己爹爹回家吃飯。

    順便給我們帶了些佐料和柴火，是上船前他特地叮囑要的。

    撈上來的魚，撿了一尾大小合適的，買下，下了船上了岸當場烤了和他一起吃掉。

    他負責剝鱗去內臟，我負責填抹佐料，他負責抱柴點火，我負責把魚串在烤架上在火上烤。

    白嫩嫩的魚rou一點點泛起焦黃，熱騰騰的香氣四溢。

    烤好后，我感覺自己的來不及咽下的口水，都快要從嘴里流出來了。

    他一半，我一半。

    一口咬下。

    唔，噴噴香，香噴噴。

    原來多年過去，當初我哄他練出的廚藝并未退步太多。

    河岸上，芳草菲菲。

    凌霄花已經謝了，但是有一簇簇叫不上名字的，黃色的野花開得遍地都是，煞是欣欣向榮。

    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我吃得格外舒服，悄悄吮著手指，不由要想，如果再有這么一條魚就好了。

    ——不過他已經起身。

    “回去吧，管家一定備好了晚飯?！?/br>
    自然要點頭相隨的，我也起身。

    偶爾的失落是要藏好的，人需要知足。

    ……

    如果說什么是我理想中的生活，大約就是最近這樣。

    一睜開眼，就能看到他。

    一伸出雙臂，就能得到他的擁抱。

    嘟嘟嘴，就能得到一塊甜點來安撫喝藥留下的苦澀。

    皺皺眉，就能得到他的一個安撫的，但是很溫柔的淺吻。

    還有什么，能比這樣更完美更幸福么？絕對不可能了。

    他也不再向以往那么沉默，漸漸的倒像是恢復了我們剛認識時的樣子。

    絮絮叨叨，念一些小事，關于生意，關于生活。

    偶爾還會說些街頭巷尾的小道消息，俏皮話來逗我一笑。

    啊……我感覺我過上了大小姐一樣的生活，盡管我是個男人。

    不過在他面前，我從沒計較過自己身為一個男人的面子，那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么？

    他只以為他把我拘禁在了這一個小院子里，于是現在費盡心機在彌補。一如既往的單純，或許才是我最留戀他的地方？

    好歹我家也曾是名門望族，并非如今看上去的那樣一文不值。

    當初幾個老奴痛哭流涕一番，終于還是只能順著我的心意，每隔七日派個護院偷偷溜來，給我看了重要的文件，此外其它的活計都由他們負責經營。上次還特別告知我，到如今，其實我也算是又重新腰纏萬貫了，可以風光無限了。

    等他找到了他自己的幸福，真的不要我了，或許我可以考慮回去，把家產直接分給那幾個盡心盡力的，然后自己……

    唔，是剃了頭發當和尚敲木魚去好呢？還是腳踏云靴當道士游山水去好呢？

    或者干脆找個角落，造個遮風擋雨的窩，每日里窩在里面回想這一段難得的溫馨時光，也不錯。

    我總是覺得，這段日子，我正在享用的這一段，只怕會是我最美好的經歷了。

    因為現在他忽然會開口說愛我。

    哪怕是敷衍，哪怕我不信，但心底也是甜蜜的。

    即便我不值得他的愛，至少總算是值得他的敷衍了，不是嗎？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最近執著于這樣一些問題。

    “我曾經對你不好，你為什么還會一直愛我？”

    “你現在還愛不愛我，會不會恨我當初的無情？”

    “你……還愛我么？”

    做＜/a＞愛的時候問，吃飯的時候問，一起出去散心的時候問，坐在書桌前一起下棋消遣時也問……

    ……

    其實，他依舊不明白。

    我倆之間的問題，根本不在這里。

    ……

    “當我說我愛你時，你并不會為此高興?！?/br>
    “當我說不再說愛你時，你也依舊陰著臉?！?/br>
    “說真的，我愛你，我不愛你，和你有關系嗎？”

    我問。

    他啞然。

    而后仿佛掙扎仿佛辯解又仿佛敷衍……

    他說：“有關系，因為我愛你?！?/br>
    說這話時，他的視線盯著我身后墻上掛著的那副墨蘭，聲音并不比一只蚊子更大更清晰。

    可我認為，事實是他根本沒愛上我。

    不然，不至于連一個正視都吝嗇給予，仿佛說一句愛我是一件多么難堪的事情。

    他愛上的，只怕只是被人的愛的感覺而已。

    就像我愛上的，只是有一個人可眷戀的感覺而已。

    垂眼，不再盯著他看，因為我知道，我永遠得不到他的坦誠。

    愛這個字，總掛在嘴上，就會變得開始讓人頭皮發麻，覺得膩味起來。

    膩得人反胃。

    膩得讓我厭倦這樣的調情。

    他臉色蒼白，而后又漲紅，似乎憋著怒氣。

    他的手指在抖，而后攥緊成拳，而后又松開，又攥緊。

    我盡量平靜地看著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要慌，不要慌……

    他轉身，出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一時竟起不了身，沒有力氣。

    傍晚，身著紫裙的婢女推開門，向我微微屈膝：“公子，主子說讓您別等他，先用飯吧，他今晚不來了?！?/br>
    菜色倒是依舊豐富……豐富到我根本吃不下去。

    ……

    不想睡覺。

    半夜在小院子里繞圈圈。

    用腳掌丈量每一寸土地，也是一種樂趣。

    院子里一朵不知何時開放的蒲公英被我彎腰折在了手里。

    花莖斷裂處溢出乳白的汁液，黏稠。

    我小心避開，輕輕拽著那細細的花瓣。

    我愛你，我不愛你，我愛你，我不愛你……

    這其實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關系嗎？

    沒關系才對呵。

    花瓣細細碎碎，落了一地，我忽然感覺有些困了。

    困了？

    剛好。

    回房，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