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國王與女教主（28）

    旅行進入第八天，三人來到英雄堡遺址。時至秋季，但這片廢棄的荒原上氣溫在零度左右，斯洛斯抱著穿了一身小惡魔裝的吸血鬼，而身前的伊琉立在一段焦黑的城墻頂端遙望遼闊大地，面色欣愉。

    斯洛斯猶豫片刻，輕聲道，“伊琉，今晚……我想去一個地方?！?/br>
    “嗯嗯，去吧去吧！明早八點之前回來就可以了！”好心情的伊琉煞是豪爽。

    當夜，一只玫紅色的地獄蝶飛入位于英雄堡地下的秘密研究所，果不其然，斯洛斯找到了他想見的人，“寶貝，可有想我？”

    即使英雄堡被燒毀，地下的戰時研究所依舊保存完好。正埋頭在賢者之書里翻查著什么的男人側過頭，先是一陣驚訝，繼而冷下臉色，“怎么想到這里來了?！?/br>
    沒有意識到情人與往常不同的態度，斯洛斯雀躍的擠到男人腿上摟住他的脖頸，“路過嘛，咱就知道這季節你會在這兒潛心研究！咱聰明吧？”說著，斯洛斯湊上香唇。

    但是，男人冷漠地推開了他，“我現在很忙?！?/br>
    斯洛斯感覺出一絲不對勁，仍然親昵的摟住他的腰，“怎么了小情人？研究遇到瓶頸了嗎？還是碰著不開心的事了，人家可以犧牲色相來幫你哦！”

    男人不悅的皺眉，帶出淡淡的歲月皺紋，“不用?！愫軣?！”一把抓住在自己身上游走挑逗的手，利洛對斯洛斯低吼出聲。

    妖精委屈的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兩人沉默中斯洛斯將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線，繼而強顏歡笑，“是誰讓咱的小情人這么不開心，咱這就去整死他！”

    利洛長嘆一口氣，合上賢者之書，轉過身站起來與斯洛斯攤牌，“我厭倦了，厭倦等待你，厭倦一年只有一兩次見面的戀情了，斯洛斯，事實就是這樣，我們結束吧?！?/br>
    ？！

    斯洛斯一下子沒明白，也是，他從來沒想過繼烈焰賢者安德魯之后還會被人甩，呆愣片刻，當場頭也不回沖出大門。利洛面無表情的坐了一會兒，走幾步去關門，一回頭在玄關處鏡子里看見自己不再年輕的臉，苦笑。

    當坐在篝火邊的伊琉與小家伙大講鬼故事的時候，斯洛斯垂頭喪氣的回來了，然后什么話都沒說就鋪開睡袋往里頭一鉆，伊琉瞥了他一眼，繼續嚇哆嗦得不成樣子的小吸血鬼。夜深，篝火噼啪，無憂無慮的小吸血鬼在兒童睡袋里睡得香，伊琉獨自坐在火堆邊撥弄，壓抑著的哭泣聲時斷時續，伊琉甩了下長發，開啟空間門離開。

    “誰？！”

    一腳踢開東倒西歪的酒瓶，伊琉大大咧咧往研究臺上一坐，“來殺你的人?！?/br>
    利洛勉強撐起沉重的腦袋，“伊琉……小姐？”

    “哦？認識我?！?/br>
    “和安娜一模一樣的臉，怎么能不認識，呵、呵呵……請動手吧?！?/br>
    伊琉細細看了利洛一眼，近四十的眼鏡男，研究者打扮，儒雅英俊但是皮膚開始松弛，瞇起眼睛的時候眼角有細密的紋路，“我答應了安娜不動她的朋友，你很走運?！币亮鹜媾站破?，“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直說了，斯洛斯是我的人，已經一聲不吭哭了整整一夜，給個理由?！?/br>
    “只不過戀人分手?！?/br>
    “嗯，然后呢？”

    “……沒有然后?！?/br>
    “呯！”的一聲，空酒瓶毫不客氣的在利洛額頭上砸碎，但力道控制得微妙，利洛沒有昏倒，只放了些血。伊琉又順手捎過一只空酒瓶，語氣淡淡，“然后呢？”

    利洛自嘲一笑，拿掉眼鏡用衣服擦去血液和玻璃渣子，給出同樣的答案，“沒有然后?！?/br>
    “呯！”第二個酒瓶砸碎，伊琉面不改色的捎來第三個，反正研究臺上地上空瓶子多得是?！叭缓竽?？”

    “……”利洛抬頭看了眼沒有殺意卻像個為小弟尋仇的黑道大姐伊琉，“暗夜女帝有逼問個人隱私的嗜好嗎？”

    “沒有?！币亮鹩闷孔虞p輕敲打臺面，“我剛說了，斯洛斯是我的人，現在他很難受。我希望他快樂。問題出在你這邊，我來解決問題?！?/br>
    “……我要，結婚了?！崩寰徛终J真的擦去額上血跡，“對方是克倫威爾一個很有名望的家族的好女孩。結婚之后我不打算背著她和別人保持情侶關系……我是人類，只有短短二十年的青春，我會老，無論皮膚還是體力，我都已經開始衰老。但斯洛斯是妖精，永遠不會衰老的美麗妖精，我不想讓他看見我丑陋的模樣，更不想讓他替我送終。斯洛斯心軟，善良，他不適合做這種事?！?/br>
    伊琉沉默的轉動空酒瓶，隨后道，“你的理由我接受。有什么話要帶給他的嗎？”

    額頭的傷在第二擊過后擴大，血止不住，利洛冷靜的用紗布按住傷口，“下一個情人，要找比妖精壽命更長的?！?/br>
    “我知道了?！币亮鸱畔驴站破繌难芯颗_上躍下，開啟空間門，離開。

    荒漠與英雄堡的邊際，伊琉往篝火里增添干木柴，看火光熊熊。小家伙可能有些冷，把腦袋都鉆進睡袋里去了。伊琉在K周圍布下獨立空間，轉身將斯洛斯一把從睡袋里提出來，妖精緊緊咬著下唇，眼睛哭得比兔子還紅，一個空間置換兩人來到夜晚的大沙漠中央。

    斯洛斯一嚇，以為自己把伊琉哭煩了，伊琉要將他遺棄在荒無人煙的大漠里自生自滅，連忙抓住伊琉的手臂止住眼淚，“對、對不起！”不料伊琉拉著斯洛斯坐下，抬頭仰望星空，斯洛斯不明所以，也跟著仰起脖子。

    如臨幻境！沒有一絲燈火的沙漠中央，群星像條銀河布滿夜幕，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天際。斯洛斯的視線順著伊琉的手指移動，“勺子，北斗星……那邊，大熊星座……南十字座……小犬座……下面一點，飛馬座……獵戶座……半人馬座……這邊，牧夫座……天琴座……流星！許愿！”伊琉合起雙手，輕聲連念，“斯洛斯會找到比妖精壽命更長的戀人！斯洛斯會找到比妖精壽命更長的戀人！斯洛斯會找到比妖精壽命更長的戀人！”

    “……伊……琉……”淚水再一次彌漫上雙眸。

    伊琉伸手輕輕摟住妖精，親吻他的眼瞼，“沒關系，哭吧，在天亮之前怎么哭都沒有關系?！?/br>
    愚人、國王與女教主（29）

    第八和第九天是英雄堡與魔族接連的荒漠、沙漠。第十和第十一天在了無人煙的比斯諾大峽谷。第十二和第十三天在原囚因監獄附近的烈焰之地。第十四天，三人來到庫爾尼亞環海上一座被魔獸當成樂園的森林地貌無人島嶼。期間伊琉每天凌晨都會消失三個小時左右，據說是在進行紋身作業，斯洛斯很好奇，但他并沒有在伊琉身上偷瞄到紋身之類的東西。再說斯洛斯，除了常常走神發呆，得不到愛神長期眷顧的妖精王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順利的走出情感低迷期，和伊琉一起準備最后為期六天的無人島生存游戲。

    這天，小家伙再次被迫穿上短裙，還戴了可愛的金色雙馬尾假發，雖然抵觸沒有第一次那么大，小家伙還是不情愿了半天，最終在伊琉好似弗朗西斯附身般的大叔級誘騙下乖乖接受。趁小家伙睡午覺，斯洛斯擔憂的拉拉伊琉袖子，“讓小鬼頭也參加，沒問題嗎？他太小了！一點都不會意識到自身將處于怎樣的危險境地！”

    伊琉興致勃勃的擺擺手，“沒關系，我看著。要不然打個賭？”

    最近兩年，斯洛斯發覺伊琉變得越來越好說話，“什么賭？”

    伊琉伸出食指與中指做出V字手勢，“我賭最后勝利者是小鬼頭！”

    斯洛斯不滿的鼓起臉頰，一副孩子氣，“如果你出手，能活到最后一天的當然是他！”

    “我不會出手的啦！不到生命攸關的時刻，我保證不出手！”伊琉起誓般舉起一只手，很認真的模樣。

    斯洛斯想知道伊琉何來的信心，道，“如果伊琉不出手而小鬼頭獲勝，算咱輸，如果伊琉途中出手相助，那就是咱贏，如何撒？”

    “沒問題！”

    斯洛斯賣乖的攀住伊琉手臂輕輕搖晃，并且不忘嬌嗔般道，“如果我贏了，伊琉要收我做義子！”

    “行！那伊琉大人贏了以后有什么好處呢？”黑色繃帶巧妙隱藏在蓄長劉海下的女子沉吟片刻，惡作劇靈光閃現，“你！去向小男人告白然后在他面前跳脫衣舞！”

    斯洛斯險些被自己的唾液噎死：伊、伊琉，你太絕了?。?！不過，這種情況下的修爾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旅行第十五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伊琉給了迷迷糊糊剛被叫醒的小家伙一個背包，“這里面呢準備了你三天的飯，我們有事現在要去很遠的地方一趟，六天后回來。哦，對了，突然想起一個故事，想不想聽？”

    小家伙打著呵欠仰起脖子“想～～～”的大聲回答。

    “據說這座小島上存在著神奇宮殿，宮殿里頭呀都是超級漂亮的美女jiejie，那邊，那座最高的大山看到了沒有？”

    “嗯！嗯嗯！”被伊琉抱起來一同躍上樹梢的小家伙雙眼發光，點頭如小雞啄米。

    “聽說就是在那山頂的地方！”對于伊琉拙劣的謊言，斯洛斯保持沉默：想不到伊琉真沒有撒謊的天賦，這種話，就算是孩子也不會相信呀！

    怎奈秉持著“任何一位美女jiejie的話都是世界真理”信念的小家伙面向最高的大山一揚手，迫不及待的背上小背包，“美人jiejie、美人哥哥，再見！K會乖乖等你們回來的咩！”

    目送K蹦跳著遠去的背影，伊琉有一瞬間的失望。心地善良的斯洛斯笑道，“雖然容易受騙，卻也是小孩子的純真天性，不是什么壞事兒！”

    伊琉輕輕搖頭，“不是純真，那家伙……聽到我亂編的故事后就沒再看我們一眼，連說再見都未回頭?！币荒ㄔS久未見的戲謔笑容突然浮現于唇角，伊琉輕描淡寫的移開追隨小吸血鬼的視線，“吸血鬼果真是個天生多情又薄情的禍害種族……他們將毀滅于創世神的溺愛，死得，一個不剩?！?/br>
    一陣心驚膽戰，對于那樣神情淺淡似乎突然就對小家伙漠不關心的伊琉，斯洛斯后退一步，不明由來的心生畏懼。暫且，半小時內，他是不敢再借機以賣乖陪嗲來粘住伊琉了。今日的斯洛斯還不太明白，這正是黑騎士伊琉的特性，并非他所依戀的冥姬伊琉。無情、淡漠、宛若置身世界之外，卻擁有看穿一切真實的瞳。

    “準備好了嗎？”斯洛斯出神中，她恢復成往常的伊琉，“那么，生存游戲開始吧！”

    被空間領域突然從東十區置換到孤島的各路高手，加上事先出發不知身處游戲之中的小吸血鬼，此次參與者共計三十三人，其中歲數最小的當然是K，最大為年逾百歲的亡靈法師，涉及的種族只有人類和唯一的小吸血鬼。三十二名人類身邊皆跟著一只小小的地獄蝶，伊琉和斯洛斯親自跟蹤監視K。以人類的程度而言，在這座滿是魔獸的孤島上生存六天并非易事，但被伊琉選中的三十二人里至少五人具備可輕松應對的實力。理論上，伊琉抱著最高獲勝希望的是來自東大陸的紋身店主、亦東十區暗勢力三大巨頭之一的花開流昂，斯洛斯則更看好地下角斗場的連戰霸王黑拳烏卡塔，前者是運用技術彌補力量的天生殺手，后者是運用暴力輔助以技術的生死格斗高手。

    在這座封閉的活地獄里，既缺乏力量又沒有技術甚至腦袋瓜都似乎還沒開始正常發育的小吸血鬼，會有怎樣的表現呢？

    噓——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夜殿知道，不然他還不得急得和伊琉斯洛斯拼命？！

    與此同時，暗夜帝國的永夜城王殿，自安娜身亡后便已退避到與今后發展毫不相干之地的某名故人出現在等待許久的修爾面前。一頭深棕色小波浪長發松松軟軟的包裹住嬌嫩的臉頰身軀，體型較小的妖精女子微低頭注視地面，往日低婉羞澀的神情因憤怒蒼白，甜膩得叫人骨頭發酥的好嗓音藏不住敵意與恐懼，“還我拉兒！……我們已經……退出了！”

    淺灰色的眼眸冰冷一笑，“協助在下，就讓你見蕾拉一面?！?/br>
    “卑鄙……”沒了往日擋在身前的短發直率妖精，蕾瑟忍不住哆嗦的身子越發嬌小，“你想，讓我做什么……”

    “半天時間，告訴在下伊琉在哪里?！?/br>
    “我不知道！”

    “所以才需要你去尋找?！毙逘栃Φ蔑L淡云輕，“你不也會幾個簡單的空間領域，找人小事一碟吧？‘能力竊取者’的蕾瑟小姐，請，協助在下，然后你將再次見到蕾拉小姐?！?/br>
    一陣細微的牙關摩擦聲過后，蕾瑟妥協般垂下腦袋，“先讓我……見一面拉兒……”

    身著占卜師長袍的清俊男子瞇起眼眸，暗藏危機，“歡迎歸來，蕾瑟小姐，期望我們各取所需的合作能夠沒有遺憾。這邊，請?！?/br>
    愚人、國王與女教主（30）

    夜晚，將一切托付給斯洛斯后伊琉暫且離開孤島來到迷霧森林，尋著氣息見到本該死亡的精靈少年，伊琉什么都沒問，只道一句，“開門?！?/br>
    開門，開啟通往過去的門扉，開啟打亂時空的門扉，開啟與自身面對面的門扉。

    時間：光明歷998年八月中旬，盛夏。

    地點：克倫威爾王國皇宮貴賓客房。

    近期事件：安娜剛與某只酒紅色眼眸的吸血鬼經歷了人生中最瘋狂的一夜。

    布置得頗有格調的高檔房間里，窗明幾凈，沐浴完畢的安娜獨自坐在相對涼爽的大玻璃窗邊地面，單薄又飄逸的白色吊帶裙，濕漉漉的黑色長發順著瘦小的脊背垂落地面，過長的發梢打著卷兒在木質地板靜靜安躺。突然變得半透明的她側過半張臉，“半個月前才見過面，真不想再見到你，伊琉?！?/br>
    伊琉瞥了一眼籠罩大床的黑暗空間，有吸血鬼的氣息，有濃重靡艷的情欲的氣息。果然……那個小色鬼是你的產物。伊琉開心一笑，“哈！這邊可是想見你想的不得了，旅行中還特地跑來看你！至少給本大人倒杯茶吧，難道沒有學過待客之道？”

    安娜回以輕聲嗤笑，甩手一指酒柜，“茶沒有，只有酒。對于黑騎士來說，酒精和茶水沒有區別，但是伊琉，你是滴酒不沾的，不是嗎？”

    “……”伊琉沉默，露出些微茫然的表情。

    “因為‘他’曾說，不喜歡喝酒的女性?！陨?，比起酒精也更偏愛紅茶?！?/br>
    “……他/她，是誰？”

    安娜凝視那只零距離逼近的冰冷紫眸，毫不畏懼亦毫無動搖，“嘖……誰知道！”

    故意在耍玩自己，并且很是享受。伊琉從安娜的瞳孔深處讀懂了她的意圖，一把掐住布滿錯亂吻痕的白皙脖頸，“不要妄想考驗我的耐心，小家伙，”

    “真不巧，這邊可是充滿耐心！”

    “嘁”的一聲，伊琉松開手勁在安娜身邊并排坐下，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伊琉便知曉這活不長的女人是自己的一部分，是自己性格中被常人規劃為惡劣部分的集合體。正因為看透自己的惡劣本質，才那么厭惡自身，更因為厭惡自身，才深刻了解自己的口風有多緊——那些齷齪的、一旦決定不說的事，就算死、就算殺死自己喜歡的人，也絕對不會說出口。拿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吸血鬼下手，沒有意義。

    “明智的選擇，伊琉?！卑材容p佻的撩起伊琉遮擋黑繃帶的發絲，“卑鄙的人質作戰，既不是你的風格對我也沒用……沒錯，既不是我們的風格對我們也沒用，若要說誰會做那種下三濫的事……唔，你卑鄙無恥的小男人，他才是個中好手?！?/br>
    “……別說這種話，至少，別當著我的面說?！?/br>
    “聽不下去嗎？明明你心里也是這么認為的嘛！”互相看穿對方心思，透明的戰爭，語言構不成攻擊，“說吧，這次來做什么？看你剛才挺開心的樣子，是來找我分享快樂的嗎？”

    “啊……沒錯，本來是這么打算的?！?/br>
    “哦？你還會有‘打算’？真是不得了的進步，我向來以為你只有‘心血來潮’和‘突發奇想’，原來你也是會有‘計劃’和‘打算’那類的東西！有所成長嘛，伊琉！”

    漸漸的，被惹毛。伊琉開始煩躁，“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你還能這么饒舌！”

    安娜呵呵一笑，權當贊揚，“我就是你的一部分嘛！你這個單純的直線笨蛋，愚蠢的暴力犯?！?/br>
    “給我閉嘴！”

    突然的，伊琉將手掌的前半部分插入安娜口中。想徹底破壞那張與自己一樣傾吐惡言勢必將所愛之人傷到體無完膚的唇。鋒利的指甲觸碰到柔軟的喉嚨深處，頂在粉色的炙熱的人體內部。同一時刻，尖銳的小虎牙刺入手掌，人類的咬合力雖然不及動物，但畢竟不算小，咬不碎骨頭也能捅破皮rou。牙齒牢牢鑲嵌在繃緊的皮rou內，堵塞血管。

    拔不出的牙，收不回的手。紫眸與紫眸，冷笑對冷笑。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兩人同時“哼”了一聲放棄對峙。安娜嫌棄的去漱口，伊琉張嘴含住手掌上兩個小血窟窿，輕輕吮吸自己的血，什么味道都沒有，彌漫口腔的感覺與茶與牛奶無異，平淡無奇的液體。但是，什么時候，千瘡百孔的記憶中，殘留著某一個時刻曾品嘗過的滋味獨特的赤紅液體，可以叫自己渾然忘我的沉浸在喜悅中的極致口感。某種美食？不，不是。

    是某個人的血，某個人……誰……是誰？

    是誰……

    空白?？杖?。缺失。擁有的曾經消失得干干凈凈。

    ＜嘿嘿嘿嘿……本神可以告訴你，只要你……＞

    “閉嘴，奧尼克斯！我不想聽你說話！”

    ＜真的嗎？那個‘他’，你不想知道是誰嗎？不想知道嗎？不想知道嗎？！本神可以告訴你，全部都告訴你，只要你——殺掉一個男人，僅此而已。＞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我不想知道?。。。。。。。。。。。。。?！”伊琉低下頭重重捂住左眼，似乎要將眼球捏碎般捂著，“……我絕不會相信你?。?！”

    ＜寧愿信賴以謊言為生并且不斷利用你的男人，也不愿相信與你同體的本神，可悲！多可悲！多可嘆！淚水啊，盡情的流淌吧！即使流淌干枯也敘述不盡本神的悲傷?。。?/br>
    “閉嘴……奧尼克斯……閉上你的嘴……”呼吸紊亂，冷汗沁出，憤怒與恐懼結伴逆襲。

    “伊琉！”幾乎要將眼球活生生摳出眼眶時，后背被狠狠踹了一腳，沒有防備的伊琉以難看的姿勢趴倒在地上。漱口回來的安娜冷冷站著，一臉不屑，“狼狽之極！伊琉，可知道你我最大的區別在哪里！”下午的太陽漸漸沉落，在天邊暈染出美麗的橙紅色，安娜居高臨下，跨站在伊琉身體兩側，“我安娜??！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相信自己！堅信自己！與你這種沒有自身信念與意志的怪異——全然不同?。?！”

    緋紅之淚浸濕繃帶，順著臉頰滑落。伊琉緩緩撐坐起來，像是什么都沒發生，又像什么都沒聽到，輕聲說，“我只是打算給你看看剛完成的紋身，據說只有在服用酒精、藥物、或者情緒激動等血液加快到一定流速時才會出現?，F在，大概，應該，浮現出來了吧……圖案，我很中意?！?/br>
    安娜眼睜睜的看著伊琉脫掉衣服，露出叫同為女人的她也嫉妒不已的rou體，瞳孔微縮，安娜于心不忍的扭過頭，然后發自內心的輕聲贊揚，“……很美麗，非常美麗。伊琉，它很適合你?！?/br>
    揚起如同愛麗絲般簡單純凈的笑容，伊琉“嗯”的點頭，“這次本大人就是來炫耀它的！怎么樣，羨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