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跪下和滾,你選擇哪一個
嚴砳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像是個變態。 欒山朝學習不在行,憑借著自身的體育特長在畢業后考進了一所并不出名的二本院校,學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專業,整日渾渾噩噩地在校隊、教室和寢室之間混日子,所以當嚴砳找到他時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自詡是變態跟蹤狂的嚴砳此時正畏畏縮縮地立在cao場外側,他膽大包天地瞞著正忙著帶學生期末復習的畢秋,借著出差的由頭偷偷摸摸跑出來找欒山朝。跟蹤狂先生雙手揣兜倚靠在一棵樹上,兜帽拉得低了些,又硬生生逼迫自己挺起脊梁,意圖化去身上的那幾分鬼祟的不和諧。 欒山朝先注意到了他——嚴砳這副扮相在大學的校園里屬實詭異——細看了兩眼只覺得那個身影有幾分眼熟,卻又想不起身影的主人。但他并沒有機會思索太久,那個戴著低低兜帽的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后率先走向了他,順手接住了欒山朝剛拋向籃筐的籃球。 “謝謝?!睓枭匠焓纸舆^,準備接著回去自娛自樂,指間不小心碰到對方的骨節,滲透著微微的寒意。他鬼使神差地抬頭望了一眼,視線剛好落在男人隱藏在衣服陰影里的喉嚨。 ——纖細,白皙,看起來很好折斷,喉結上下滾動的樣子更像是在向他發出邀請。 欒山朝的腳步停下了。 “山朝?!眹莱i拉下兜帽,他喉頭干啞,聲帶牽拉的過程都有些費力,“是我。你還記得嗎,我是嚴砳?!?/br> 他說完肩膀便低低得聳了下去,就連呼吸都變得緩慢了下來,嚴砳把視線落在欒山朝的腳尖,胸口心臟時快時慢的跳動快要將他折磨瘋。欒山朝沒有出聲,只是抱著球站在那里,左腳的腳尖輕輕點著地,像是一下一下地踩在嚴砳的心上。 良久,他才施舍般地開口:“嗯,我記得你,咱倆挺久沒見了?!?/br> 嚴砳沉默著,準備了很久的開場白突然不知如何開口。 欒山朝把那個夾在腋下的球拿在手里拋來拋去,帶著玩味地玩了幾個來回,又覺得這個球沒有眼前的人有趣,便將球拋向不遠處校隊的隊員,“接著!”然后再轉過身來看不知手腳如何安放還要故作鎮靜的嚴砳,手臂在他肩膀上一勾:“我們學校門口新開了一家燒烤,我隊友說味道還湊活,但烤羊rou簡直一絕?!彼麚破鸨粧煸诨@球架上的外套,“怎么樣,你不忌口吧,去不去?” 欒山朝點了一桌烤串,整桌的烤羊rou里混雜著幾小把蔬菜和五花rou。秋老虎剛走他給自己灌啤酒還是要了冰鎮的,左手里拿著剛擼完的竹簽子,右手舉著他那罐冰啤就往嚴砳的杯子上磕,“嘗嘗,真挺不錯的,應該能對上你的味兒?!?/br> 他倆在欒山朝學校后山門的小巷子里,已經混跡社會快兩年的嚴砳本以為是去掛了招牌有著門面的什么店,走進這條烏煙瘴氣的巷子才恍惚地想起大排檔才是學生的最愛,棚子一搭桌凳一架就是一處與別處相似又不同的景,各種各樣的人蜷縮在小小的矮桌子旁,看著熱鬧又親切。欒山朝和嚴砳兩個大男人坐在兩只小馬扎上,腰背都有點團,看上去委委屈屈,欒山朝不覺得什么,嚴砳脫離這樣的環境太久了,熟悉感還在,但依舊顯得格外別扭。 他吞下一口錫紙豆腐,囫圇吞了碰回欒山朝的酒:“味道挺不錯?!?/br> 嚴砳拿筷子把rou挑下來放進嘴里嚼,只覺得自己給的評價實在低了些,羊rou的腥膻氣并不濃,恰到好處地跟調料糾纏在一起,不突兀也不會被忽視。外皮烤得又焦又脆,緊緊地鎖住了羊rou本身的汁水。牙齒咬上去的瞬間那些汁水順著縫隙蔓延進唇齒間,香氣四溢。 嚴砳改了口:“是好吃?!?/br> 欒山朝笑笑,心里感慨嚴砳也太矜持了,像是剛從高中踏進大學還沒放開的小朋友,也便沒接他那句話,兀自干完了兩聽酒,說話間都帶著些許的酒氣:“也挺晚的了,你過來找我,就說明今晚也應該有時間吧,這種地方可能不太方便說話,怎么樣,待會兒換個地方?” 嚴砳一愣,一時沒明白自己來找他跟晚上有沒有時間有什么聯系。。 欒山朝又笑了,往嚴砳面前的盤子里放了幾串rou:“你那樣吃太不對味兒了,直接用嘴就成,筷子多多余?!?/br> “啊?!眹莱i吞了一口唾沫,感覺心臟已經從胸腔飛躍到了喉嚨里。他放下筷子,輕扯了一下上衣的下擺,試圖掩飾那份緊張,“好,都聽你的,我太久沒吃燒烤了?!?/br> 吃完串兒欒山朝帶著他在那條巷子里七拐八拐,逐漸陰沉下來的天和周圍寫滿了“拆”的破舊房屋讓嚴砳一度以為欒山朝這是把他喂飽了拖去干點什么見不得光的營生。 “怕什么?!睓枭匠呐膰莱i的背,“你都敢來找我了,還怕在這種地方走兩步路?” 嚴砳張了張嘴剛準備反駁,就見欒山朝腳步一停,“到了,上車?!?/br> 嚴砳站在鋪著小石子兒用石灰劃線的停車場看著面前的SUV:“……” 欒山朝替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又將人塞了進去:“安全帶會系吧?你別用這種表情看我,學校附近也就只有這個地方停車不要錢了,破是破了點兒,但省錢啊?!?/br> 所以嚴砳沒想到欒山朝帶他去的地方會是市郊的一處住宅區,欒山朝把那輛很像不知從哪里淘來的二手車在車庫里停穩,抬手招呼嚴砳上樓。嚴砳忽然覺得自己很傻,甚至冒出來一個傻想法。 ——他很想把欒山朝的頭摁在車門上,問他住在這種地方的人為什么會允許自己省那么幾個臭錢跑那么遠停車。 但還沒等著他問,欒山朝就在他身后關上了門,拉開儲物柜丟出一雙拖鞋給他:“別見外?!?/br> 嚴砳:“……” 欒山朝的過分熱情讓他后知后覺地束手無措起來。 “你……” ——為什么這么熱絡、為什么要帶他回自己家里,為什么…… “你喝點什么?”欒山朝拉開冰箱。 嚴砳:“……” 欒山朝沒等他回答:“橙汁怎么樣?你怕不怕酸?” 嚴砳:“還好?!彼舆^那杯散發著涼意的橙汁,努力斟酌著用詞。 橙汁的涼氣順著杯子散發出來,包繞著嚴砳的手指。他的指尖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到指節的部分又變成了讓人賞心悅目的粉紅色。欒山朝看著那雙手輕笑了一下,仿佛視線透過這雙手直逼近了那人的心,就連聲音都要化成一把利劍,找準了最為柔軟的地方就直直地刺進去,想要那人痛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你都跑來找我了,怎么,這點心理準備還沒做好嗎?” 畢秋保護得討好,嚴砳已經很舊沒有經歷過這種需要包藏禍心不被發現的場面,于是演技理所當然地太拙劣,慌亂得明明顯顯。他瞞著畢秋跑出來見欒山朝是他的一場豪賭,賭的就是欒山朝會像他按照哪些翻出來的蛛絲馬跡后猜測的一樣,他經不起輸,但一點偏頗都會讓他直接潰敗。欒山朝與他猜測的相似又完全不同,他已經猜不到欒山朝在想什么,他近乎反常的姿態甚至讓嚴砳不知道再從何思考。 “山朝,我……” 嚴砳的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欒山朝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沉默很久還沒有說出下文而用喝橙汁來掩飾尷尬時才施舍般開口:“我不喜歡強迫別人?!?/br> 嚴砳吞下那口略帶酸味的橙子汁,橙子的香氣在唇齒和喉嚨間游蕩,他盯著杯子里橙汁震動產生的波紋,不知在想什么。 欒山朝擺弄著手機,身子癱軟在沙發里,身上的那身球衣甚至都還沒換下來:“對人我是這樣的,但對于狗——”他頓了頓,將手機丟到一邊,“尤其是撅著屁股吐著舌頭跑過來后又開始裝清純犯矯情的狗——我向來是一點耐心都沒有?!?/br> 嚴砳猛得抬起頭看他,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握著杯子的手甚至都因為震驚指節緊緊抓在了一起。 “怎么樣?跪下和滾,你選擇哪一個?“ 杯子里橙汁搖晃著,嚴砳的視線對上了欒山朝仿若黑洞般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