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注定是一個腥風血雨的周末。

    腥風血雨的源頭來自于七日早晨的一則新聞。

    “天王巨星周興宇演唱會后怒打保安！”

    不光是娛樂新聞，就連社會新聞都被這條給占了！

    據報道，事件發生在九月六日，也就是昨天晚上的C城演唱會后。娛樂雜志上拍到的照片是周興宇一臉怒氣握緊拳頭站在小巷中，他旁邊一個穿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背靠墻半癱著，好像被誰從正面推倒的樣子，眼睛都腫了，他表情痛苦，憎恨地看向站立的人。

    任誰看這張照片都會以為是周興宇把人打成這樣，媒體也說，大偶像半夜泄憤，只因保安提醒他不能在公共場所抽煙。這昏暗的照片中鬼知道煙頭去了哪里？

    這天清早，警察就請周興宇喝茶去了，不過他有臉有錢有后臺，又一口咬定沒干事，僅憑保安片面之詞加一張昏暗模糊的事后照片，警察也奈何不了他，三小時后就放人出來了。

    白燁明是大清早被白婭的電話通知這事兒的，那時候那姑娘還在叨著簽名會別是黃了吧？還恨恨地罵了那保安一通，她是怎么都不相信周興宇會動手打人，即使真動手了那也是保安不對！

    這天是的首演，匆匆應付了白婭后，白燁明就往梅心劇院趕去。劇組包了一天場，進行晚上的預排。

    一到劇院，身邊人也都在八這件事。

    “明顯那保安在坑人！周興宇從來不抽煙！”化妝小jiejie看來很是氣憤，她曾經在某個綜藝節目替周興宇化過幾次妝。

    燈光大哥可就不以為然了：“那是你沒看見，演藝圈的男人有幾個不抽的？尤其是他那種，人氣高，壓力大。我知道的吸毒的都好幾個了，別說抽煙了?！?/br>
    化妝小jiejie不服氣：“他身上沒有煙味，我相信我的鼻子！”

    兩個人就偶爾抽煙是否會留下煙味爭執了起來，最后的論題歪成了什么牌子的煙味濃什么牌子的煙味淡。

    馬聰見白燁明來了，立馬湊過來打招呼：“星星小迷弟，哭了沒？”

    白燁明立馬給了她一記眼刀，這小jiejie自從上次瞄到白婭圈他那條微博后就一直對他有誤解。

    馬聰說：“我也不信周興宇會打人，即使真打了，像他那種滴水不露從沒有過負面新聞的人怎么可能被拍到爆料還上頭條？”這個滴水不露一是指周興宇的防范意識，二是指經紀公司的公關手腕。確實至今為止，周興宇的形象非常好，甚至連一則負面的新聞都沒有過。

    陳藝歌的一聲吼把閑散的人群驅回了各自的崗位?，F在不是糾結八卦的時候，晚上的演出才是最要緊的！

    一旦進入工作模式，每個人都體現出了專業素質。先前兩個月的磨合已經非常完美，排練的過程就如同打磨一塊剛開采出來的粗糙玉石一般，此時只差最后一道工序，美玉便能上架亮彩了！

    這是白燁明第一次在那么大的舞臺上表演，而且還是那么重戲分的角色——如果算出場時間的話——他難免心里有些小緊張。排練的時候還沒什么，入了戲他就是乞丐，不會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但一旦出戲，看到這比排練場地大上一倍的舞臺，再看到面前可容納兩千人的觀眾席，他的小心臟就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化妝小jiejie叫他過去換衣服，再好好把這細皮嫩rou的英俊臉龐給化成個糙漢子。一邊給他上妝一邊說：“別緊張，誰沒有第一次！以后就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這話明顯是安慰他來著。

    白燁明感激地沖她笑了笑，一個小場務跑了過來，對白燁明道：“小白，陳導找你！”

    剛被小jiejie撫慰下來的心臟這時又快蹦出嗓子眼了！

    陳導這時候找我干什么？是看出我緊張了？還是今天彩排哪里沒到位？或者覺得我還是不行要減乞丐的戲？

    緊張緊張！呼吸困難！

    陳藝歌在導演專用休息室內，白燁明到的時候他拿著筆在劇本上寫寫畫畫。

    白燁明心中一個咯噔，這是要改戲？再過兩小時就開演了啊……

    “陳導……”戰戰兢兢開口。

    陳藝歌抬起頭，放下手中的筆紙，對他招手，讓他在屋里坐下。白燁明只覺得如坐針氈。

    陳藝歌深邃的眼眸盯著白燁明看，這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的交談，搞得白燁明更加緊張了。

    “你對這故事有什么感想？”陳藝歌問。

    白燁明一愣，好大的問題，這要從何回答？

    在陳藝歌專注又堅定的眼神注視下，白燁明輕聲道：“是個值得讓人反思的故事?！?/br>
    最后的結局是警方由于證據不足，無法起訴死者的老婆、兒子和情人。但在一年后，當年的警察接到了另一起報案，死者正是兒子和情人，而老婆自首承認了犯案。又是一出倫理悲劇。

    “具體說說?！标愃嚫钃Q了個姿勢，靠在沙發上，把一條腿擱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審視著白燁明。

    “嗯……惡有惡報？”白燁明說得很不確定，陳藝歌卻突然笑開了，原來嚴肅的一張臉此時如和風吹過，白燁明不心慌了。

    陳藝歌問：“記得最后一幕是什么？”

    “警察看著乞丐離開，然后說，這世上已經沒有了良心?！?/br>
    陳藝歌滿意地敲了敲沙發扶手，又說：“如果乞丐能對他說一句話，你覺得會說什么？”

    白燁明撐著腦袋琢磨了好一會兒，慢慢開口道：“蒼天饒過誰?！?/br>
    “哈哈哈哈哈，好！”

    好？

    導演這是啥意思？

    “把金煒找來，我和你們一起說說?！睂а葸@神色咋那么興奮？仿佛一下子年輕了三十歲！

    金煒是警察的扮演者，這節奏是要給他加臺詞了？！

    白燁明再次感到了受寵若驚！

    行動派的陳藝歌在白燁明還處在懵圈狀態時，就把一切臺詞場景燈光音樂等等給布置好了！幸好只是最終幕，加了句詞，改動不大。但實話說，所有人都在陳導說要改戲時大驚失色。

    陳藝歌的大名一打出去，上座率可想而知。不光臺上光鮮亮麗，臺下也是群星薈萃。白燁明從后面偷偷瞄的時候又吃了不小的驚。

    著名導演李世榮、當紅影星徐曼，陳藝歌當年席卷全球的影片的男主角扮演者許青云、女主角扮演者李珊珊，還有幾位看著眼熟一時叫不上名字的穿著講究的人物。

    這堆人往觀眾席上一坐還哪像是看話劇的，分明就是某電影節頒獎現場嘛！

    馬聰拍拍白燁明的肩膀，對他微微一笑：“別慌，該咋來咋來！”

    T＿＿＿T哪能不慌，導演給臨時加的戲！還帶臺詞的！沒有排練過??！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白燁明嚇得差點摔掉手機！

    電話是白婭打來的，聲音還非常激動?！懊魈?！明天照舊！”

    “什么？”這沒頭沒腦的。

    白婭激動地大吼：“簽名會！沒有取消！”

    白燁明這才想起這茬事來，瞬間心情愉悅了。簽名有望！漲粉有望！

    “明天一點開始依然要排戲，你沒忘吧？”白婭的聲音大到馬聰都能聽到了。

    “沒關系，上午的事?！焙灻麜巧衔缡c開始，再怎么著十二點總能結束了吧？兩個地方隔得也不遠，路上半小時頂多了。

    “剛才那手機鈴聲不錯啊，誰的歌？”馬聰岔開了話題，現在一切就緒就等開場了，也只能靠說話來緩解緊張。

    “一個獨立音樂人，叫一醉千塵，你聽過嗎？”

    馬聰一臉“那是什么”的表情，白燁明也沒在意，意料之中嘛，誰讓FM2.0太小眾了，小眾到只有做音樂的人才知道那里。

    “剛才那段是一首燃曲的前奏，抒情過后燃爆了，曲名就叫，嗯……你網上搜下應該能出來?！卑怖枷窨偸呛軜芬獠⒑荛_心的，要不是還半小時就開演了，白燁明真想從頭一首首安利過來！

    聊到半途，馬聰被叫去做最終確認，白燁明深吸一口氣，跟著其他演員一起走上了舞臺。

    舞臺背景是一個小區的一角，右邊的垃圾堆就是乞丐的主要活動區域，他在這里覓食，休息，發呆，偶爾會不見，興許是外出乞討。

    帷幕徐徐拉開，兩小時的緊張刺激灰暗的大戲正式開始。

    演出很順利，包括最后臨時加的那個對話，只是第一次被聚光燈照著，白燁明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發出的聲音有輕微的顫抖。當帷幕再次閉合，宣告整場演出結束時，他差點沒跪著下臺。

    劇組演員中就屬他年齡最小，大家都像待小弟弟一樣關照他，紛紛表示要拉著他上臺謝幕。而他們很多人都只以為是白燁明的第一個大舞臺才讓他如此緊張，幾乎沒人知道他是神經緊繃了兩小時突然脫力而導致的腿軟，那兩小時并不緊張，反而是完全沉浸其中的快感，只到最后一刻才有那么點慌。

    還在休息室卸妝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個地方變成了話題的主角。

    李世榮一見陳藝歌第一句話就是：“你可真敢做！”

    陳藝歌一點不吝嗇笑容，在非工作時間他還是個很可近的人。

    “怎么想到的？”李世榮問。

    陳藝歌神秘地笑了下，忍不住得瑟：“靈光一閃？”

    干他們這行的都知道“靈光”這東西基本是不靠譜的，所有的設計安排嘗試都是從一次次失敗中出來的，非得要說，那也是“好運”。

    李世榮當然知道，但好友不說，他也不會逼，只得旁敲側擊：“那乞丐還很年輕吧？是個好苗子?！?/br>
    陳藝歌得意地一揚眉，擺出一副“我眼光不錯吧”的神情。

    “但那孩子還太嫩，那表演方式不適合話劇?！崩钍罉s一針見血。

    陳藝歌斂去了笑容。

    “怎么？想復出拍電影了嗎？”李世榮笑道，沒了這個老友，拍片子都沒刺激沒激情了。

    “話劇挺有意思的，你也一起來玩玩唄?！?/br>
    李世榮白了他一眼，心道，我可不像你，功成身退，我家的獎杯還不夠呢！這當然是玩笑話，他與陳藝歌不同的是，對電影這門藝術有著特別強烈的執著，尤其是鏡頭語言上經常會玩一些花樣。

    有些導演擅長敘事說情，有些導演擅長別出心裁，有些導演擅長構圖取景，李世榮就是第二種，也因此，他的片子難以取悅大眾，在國際上并未取得太好的成績。不過干著自己喜歡鉆研的事情，別他都是身外之物。國內也有一批死忠粉愛稱他為“電影界的鬼才”，不離不棄好多年！

    陳藝歌又笑道：“要不這孩子交給你？”他也發現了白燁明比起話劇更適合大熒幕，隨口問了句，導演總是惜才的。

    李世榮說道：“有合適的片子吧?！焙龅南氲皆掝}被帶歪了！他是想問怎么想到讓乞丐來串全場的！尤其是最后對警察說的那句，把整出戲拉入了令人窒息的深淵！誰都沒想到那乞丐在那里會說話！如果只是離開的話，那觀眾頂多只是感嘆下天道輪回、因果報應。但那句話明顯把主題往下挖了一層，那社會能干什么？法律有用嗎？道德又能約束什么？越往下，越是無盡的絕望，深深撞擊著人的心靈，細思恐極。

    細思恐極？

    為什么自己會有這想法？等等，總覺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如果只是單單的一句臺詞，又如何能有這樣的震撼力？

    “還有什么？”李世榮迫不及待地直接問了！這種每個毛孔神經都在燥動的感覺真是多久沒有過了！

    陳藝歌問他：“你知道閾下廣告嗎？”

    李世榮疑惑地看向他。

    “這是來自心理學上的一個現象研究。說個簡單的例子，當年美國大選總統時，在某個候選人身后的演講屏幕上混進了奇怪的東西，導致所有人在聽完他的演講后大爆粗口?！?/br>
    “什么東西？”

    “大屏幕上以人眼不可察覺的頻率反復閃著一個單詞——RATS?！?/br>
    “暗示？”

    “算是種潛意識吧。雖然不被人察覺，那信息卻能夠影響人的判斷和感覺?！痹陬l頻接收到了RATS——老鼠——這個信號后，所有的觀眾對演講者的印象和態度也變得很差。這當然是競爭對手干的事。

    李世榮陷入了沉思，把話劇第一幕到最后一幕乞丐干了什么都回憶了遍，然而即使作為大導演的他也不可能把目光過多地關注在一個乞丐上。

    陳藝歌還想再說什么，李世榮立馬打住了他：“停！明天我再來看！你別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