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房間里的氣氛一下變得沉凝起來。

    察覺到突然改變的氛圍，夏佐咽了口口水，忐忑不安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在他眼中，守衛的神色并沒有發生什么太大的變化，依舊是平靜且順從的，只是唇角微微抿起，仿佛帶著些許抗拒的意味。而銀發的魔物的心情卻顯然并不愉悅，唇角刻意揚起的弧度透著森冷的寒意。

    “您對我做什么我都接受?！背聊似?，塞西才終于開口打破這壓抑的氣氛，如同不經意般，他再度垂下眼眸，態度自然地錯開與澤維爾的對視，口中平靜道，“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沒有意義?！?/br>
    “沒有意義?！睗删S爾重復著，他深深地看著塞西，看著對方平靜的神色與錯開的眼神，眼中漸漸帶了幾分失望。

    “出去?！彼龆痦鴣?，對著桌邊的夏佐說道。

    猛然間被提到，夏佐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他慌忙點了點頭，抱著托盤就要溜出門去。

    “等等?！边@一次，卻是塞西發出了制止，守衛青碧色的雙眸直視著面露不安的法師，再度問道，“他對你們做了什么？”

    “他……”夏佐有些猶豫地捏緊了手中的托盤，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出去?！本驮谶@時，他再度聽到了來自魔物的命令。

    察覺到那語氣中透露出的不耐煩，夏佐心臟猛地一顫，慌忙垂頭避開守衛的對視，隨后推門跑了出去。

    “唔，澤維爾！”關門之時，他似乎聽見守衛似乎悶哼了一聲，隨后便是一聲淡淡的嗤笑?？呻S著木門的合上，那些聲音都像是被法術隔離了般消失。夏佐不敢再做停留，便匆匆轉身跑回了雜物間。

    雖然的確好奇守衛與魔物的關系，但作為三人里唯一清醒的那個人，他還是得先保住小命，不然……他那兩個同伴得誰來照顧？

    在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塞西便被澤維爾單手壓制著，被迫仰躺在床上。

    他下意識地閉眼，好避開對方探究的視線，可澤維爾似乎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一根微涼的手指徑直抵了上來，指腹曖昧地在他合上的雙眼邊緣搔刮著，將他的眼角按出淡淡的紅。

    眼睫顫抖著，塞西不自然地屏住了呼吸。

    “……為什么逃避我的視線？”片刻的沉默后，他聽見對方不辨喜怒的嗓音。

    塞西抿了抿唇，沒有做出回答。

    他的心中升起些許慌亂——畢竟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已經足夠好。除了最開始睜眼那一瞬泄露的情緒外，之后他看向澤維爾的眼神里，已竭盡所能的做到了“迷戀”。

    只可惜對方似乎還是發現了他有意的逃避。

    “說話?！比缤粷M他的沉默，澤維爾按在他眼角的手指微微添了力度。

    “……我沒有?！比鹘K于開口道，他的嗓音帶著不自覺地顫抖，卻還是強調地說道，“我沒有逃避您的視線?！?/br>
    “哈?！彼犚姖删S爾冷笑了一聲。

    塞西抿了抿唇角，為了證明自己，他拼命地試圖回憶著那些曾存在于他心中的感情，在感到一切醞釀妥當后，他睜開雙眼，專注地向眼前的銀發美人望去。

    維持眼神的迷戀其實并不算一件困難的事情，畢竟對方擁有著如銀月般璀璨的美貌?？上啾扔谥八诛@得過于單薄，塞西清楚地知道，那里已少了瘋狂與偏執的要素。

    只是，那樣失控的情緒本就不應當存在于理智正常的人類身上。

    “哈?！蓖嗄甑哪抗?，澤維爾輕輕笑了一聲，他的手指自塞西的眼角滑落下來，落至他的唇邊微微頓了頓，隨后又沿著下頷劃過脖頸，最終點在他的胸口上。

    塞西的心臟在那輕柔的觸感下驀然收縮。

    “……塞西?！便y發美人淡淡地望著他，窗外微弱的天光灑入，他暗紅的雙眸如同沉在陰影中的寶石，帶著冷淡而又剔透的光。

    他開口，語調諷刺。

    “你在欺騙誰呢？”

    竭力營造的謊言被輕易地拆穿，塞西的眼睫狠狠顫抖起來。

    砰，砰，砰……

    如同昭示他的罪證般，無論意識如何不情愿，他還是在這一片寂靜中，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那聲音不再急促，不再激烈，在安靜的房間發出規律的脈動。平穩而枯燥，一如他眼眸深處，從癡迷中蘇醒過來的理智之光。

    “不……”

    塞西不甘地喃喃道。

    他望著眼前正壓制著他的澤維爾，銀發美人紅眸微瞇，身體微微前傾，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與領口間不經意泄露的暗色，那是誘人遐想的姿態——在往日能輕而易舉地引起他的渴求。于是如同真的受到了蠱惑般，塞西伸出手去，手指勾住垂落在他胸前的銀發，如同拉扯住暗夜里的月光。

    他小心地呼吸著，感受著自己的每一下心跳。

    砰，砰，砰。

    那里正傳來平穩到枯燥的聲響。

    塞西的手指下意識地顫抖起來。

    他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幼時，回到了坎納鎮的夏天。他孤身一人站在街道中，身旁傳來嘈雜而熱鬧的聲響，啤酒與烤rou的香氣交織成盛大的祭典。那無疑是眾多美好的組合，他卻像是被隔離在厚重的玻璃囚籠之中，無論如何觀察，無論如何傾聽，麻木的感知卻始終無法做出恰當的回應。

    可是沒有關系，那時的他并不會因此而感到失落，因為在他心中，有著遠比那些更為絢爛的東西。

    那是只出現在他夢境中的光芒，是唯一能牽引他情緒的珍寶，是將他從麻木中拉扯出的救贖。

    它構成塞西存在的理由。

    可是，他現在失去它了。

    塞西忽而感受到強大的痛楚與茫然。

    “不……”他再次重復地喃喃道，手指更用力地握緊澤維爾的發絲，如同挽留著什么虛幻而美麗的東西。

    澤維爾并沒有做出回避，如同憐憫般，他任由塞西勾住了他的發絲，甚至并不在意對方帶拉扯出細碎的疼痛。只是很細微地，在塞西臉上露出惶惑的表情時，他輕輕眨了眨眼。

    “我說過，我會給你選擇的契機?！背聊似?，澤維爾開口解釋道，“而這一切的根本，我先要給你……選擇的自由?！?/br>
    “以鮮血與靈魂碎片為原料，神明的認知為基礎，深淵的魔法為媒介，我在源泉之上，添加了一層，膜’?！?/br>
    塞西茫然地看著他，如同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放心，那是溫和無害的術法，透過這層膜，源泉仍會維系你的生命與力量，但卻不會再cao控你的情感?！?/br>
    澤維爾平靜地注視著他，語聲帶著似有似無的諷刺笑意：

    “束縛你的錯覺消失了，塞西，你開心嗎？”